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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异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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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收拾一下后,两人一同去了郊区别墅,也就是沈且爷爷那里。
原零第一次踏入这座房子。
很大很冷清。
一见到沈彻,他坐在正中间的太师椅上。
沈且难得叫了他,并把手机还回去。
沈彻睁开满是困意的双眼,看起来等他们很久了。
“怎么样?有什么打算了吗?”
沈且摇了摇头,表示没有。
“那你呢?娇娇。”他看向原零,眼神并不友善。
“你就直接问吧,没必要拐弯抹角的。”原零倒是耿直。
沈彻开口:“你想回去吗?”
“目前还不想。”
“为什么?”
原零面对他刨根问底的问法,并没有恼怒:“我想老师并不想受到惊吓,而且我在那边的身份是死亡状态的。”
沈彻严肃的说:“你觉得修改生命体征这件事情,对于关澜来说很难吗?”
原零“呵”了一声:“怎么会不难呢?他都已经辞职了。”
沈彻站了起来,正朝着他走来,原零的手不自然的握成拳,直到绕到原零的另一边,还轻轻拍了他紧握的拳头。
原零脸色微变。
对方接着说:“你知道对‘人造人是否需要人道主义的扶持’这个计划吧。”
原零点了点头。
他又说:“关澜和你说的水花不大,是因为资本?”
“……”
沈彻冷笑一声:“他说水花不大,其实内部早就波涛汹涌,目前支持这项计划的人数达48%,资本家已经在油锅里了。”
“所以呢?”原零对上他的眼睛,“所以你要我做什么,不妨直说。”
反正说了他也不会答应。
沈彻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好像沉浸在自己的叙述里。
“时代发展日新月异,探索松寒星的那批人造人在投入超高的财力物力人力之后还是全部死亡,白白的去松寒星送人头,你有没有想过他们为什么在一样事物失败的方式都一模一样之后还这么毅然前往?”
他问原零,原零突然想起来之前自己的心声。
一样事物的成功,没有人牺牲是不可能的。
“我来告诉你,资本有钱,他们的钱从人造人那里来,而制造人造人的钱都是从群众那里剥削的,为了能一直这么剥削下去,他们找了一个借口,‘探索松寒星的计划’就是一个很好的借口,J,K,L-系列的人造人一死再死,生产链和民众的钱上缴的就越多,钱又到手了,之前人们不知道吃了多少研究所营销的洗脑包,甚至还站在研究所这边,他们一边说‘人造人就是工具呀’,‘研究所只是想为我们提供新的住处’,群众蠢了很久,终于,他们意识到了钱飞走了,飞到了所长的口袋里。”
沈彻露出一个很难看的笑:“前两个月,第七研究所所长被查出贪污了100亿和大肆贩卖有正常生命体征的人造人,作为性工具,当然,他也是被枪毙了……”
听到这里,原零忍不住抖动了身子。
沈彻碰上他的肩:“当人造人用上贩卖这个词,就意味着在大多数人眼里,他们不再是冰冷的送死机器,而是有血有肉的伙伴,重点不再看向‘造’,而是看向‘人’。”
沈彻越说越激动:“但也有部分的冷血者觉得死才是人造人的宿命,所以作为一个即将拥有正常生命系统的M-0001,你怎么想?”
他有点僵住了,再次听到M-0001这个身份,还是令他难受。
这是他的身份的证明,也只是一串没有意义的编码。
“……”原零沉默了,不自觉的低下头。
沈彻弯下腰看着他的眼睛:“你会支持吗?”
原零无奈一笑:“那会有新的身份吗?如果支持还是只能被称为编码的一生,那注定不还是抛不开本质吗?”
抛不开关于人造人身份的本质吗?
沈彻挺直腰:“当然会改名字,可以给自己贯姓,给自己取名。”
“那无意识的人造人呢?他们又如何有新的生活?”
虽然A,B-系列人造人已经“灭绝”了,但仍然有部分在生产过程中的“瑕疵品”,别说制造者制定的意识了,他们的意识可能都不存在。
那这样呢,要怎么生活?
沈彻背过身:“你明明知道可以修改程序的,还在质疑什么?”
语气上充斥着责怪他无理取闹的意思。
原零仍然没有半点后退的意思:“这难道不该担忧吗?你觉得,所有的制造者都会去修改一个程序承受者,影响整个生产链而去拯救那一个瑕疵品吗?”
“那你不是已经想好最差的结局了吗?”沈彻转过头,“你有没有想过那些瑕疵品在一出产的时候就已经被销毁了,他们唯一存在的证明就只是那块破裂的芯片。”
原零控制不住自己的后退一步,沈且扶住他。
是啊,他明明早就猜到了最坏的结局了。
沈且担忧地看着他,又面向自己的爷爷:“所以您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您之前是不允许我接触这类问题的,说这不是正轨,那现在又为什么要引我们走上这一条不是正轨的路,除了沈连这个人以外,还有别的秘密吧?”
他语气犀利。
沈彻没有紧张:“哦,那我反悔了,不行吗?”
沈且笑了笑:“您之前可不是这样的人,我走的每一步都按照您的想法来,像是您落下的每一枚棋子。到了今天,哪里还有悔棋这一说?您之前那么坚定的说没有我兄弟的存在,现在真实的、赤裸裸的展现在我面前……”
“我年幼的时候没有嬉闹的,没有充实的校园生活,终日被困在四方窄小的房子里,父亲母亲都失踪了,我只有我的祖父。”沈且垂下头,“所以呢,你反悔了,是因为沈连,你一直都只在乎他。”
沈彻心中五味杂陈,但并没有表露。
过了25年,沈且从来都没有提起过这道疤。
沈且释然一笑,抬起头:“有时候读到一些名著,我觉得自己就是里面阴暗的,孤独的可怜虫,所幸我不会一辈子困在山洞里。”
沈彻终于带着愧疚的低下头,但仍在为自己找补:“至少你的大学生涯和工作我都没有影响你。”
“爷爷,你知道我说这些话不是诉苦。”沈且一直盯着他,好像要透过沈彻这个人看见他的所思所想。
沈彻反问道:“我难道会知道你在想什么吗?就像你不知道我所想一样。”
沈且无奈的摇摇头:“你真让我害怕,有时候我都怀疑您知道我在想什么了,我最重要的,都要把他们从我身边支开。”
沈彻冷笑道:“异想天开。”
他转头面对原零:“你真的不想回去,那边有新的身份,有你的老师,会有许多同类,你们与人类都会是平等的,而不是在地球上当一个黑户。”
“你没有身份证,无法工作,无法落户,只能当依靠别人的寄生虫。”见原零的目光移向沈且,沈彻又添油加火的说,“他会结婚生子,你的存在谁能保证让他爱人和子女同意,更何况还是黑户影响有多大,你自己掂量掂量。”
他刚刚的愧疚已经不翼而飞,似乎还觉得自己能把握沈且的一生。
原零心里来回拉扯,最后,仍不想让对方如意:“那我等未新星那边落实再想。”
沈彻终于忍不住开口:“你有没有想过你是需要你回去才能落实?”
他接着说:“你有多么大的使命,需要完成。你回去了,万千人造人都能重获新生,你的作为将会被歌颂,赞扬,名留青史。”
原零只是淡淡的:“我没有这个使命。”
沈彻否认:“不!你有你告诉我,现在你最想做什么?!”
原零云淡风轻的说:“结束这场聊天。”
听到这句话,沈彻咬了咬牙:“你看你是不是压根不想去当飞行员了?不想去探索松寒星了。”
“是,我知道我正在疏离被设定的意识。”原零耸了一下肩,“那我能做什么呢?你可以去找一个跟我一样的,人。”
沈彻说:“那你告诉我,除了你,还有谁能从松寒星出来?”
原零根本就没有抵达松寒星,但也懒得跟对方理个清楚。
“我不想再去承担什么责任了,那不是我的义务,等你们打了胜仗我再来思考这个问题,难道您还没理解吗?”
沈彻无奈地瞪着他,又露出一个诡异的假笑:“你想在这里当一辈子的黑户的话,就这样吧,OK的。”
他又背过身去,外面已经落下了一整层厚厚的雪。
“英雄不想当,想当黑户我也不拦着你。”
听到这句话,皱着眉的沈且压不住怒火:“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抛弃他,你从来都不了解我,又喜欢借着我的名义说出你的想法。行,那我现在跟你说,我喜欢原零,不会娶任何一个人。”
一刹那之间,沈且只觉得眼前闪过一阵白光,脸上是一阵阵的痛感。
沈彻被气得胸膛起伏:“你知道他才几岁吗?你知道你几岁吗?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有没有想过你们连性别都排斥,连同一个物种都不是,你谈喜欢,你是禽兽吗?”
沈且并没有捂上脸,而是瞪着沈彻:“我从来都不在意,哪怕过几年他比我大了,我都不在意……”
沈彻被气的不行:“怎么能不在意?你就是不能出错,从一出生起,你就不是走这条路的人,你就应该老老实实的干一些正常人该做的事,你听得明白吗?我是为了你好……而且……”
他把头转向原零:“他什么都没有,你和他一同走在一起,像什么样?现在什么都不要想,你就好好的当一个地球人,有那么难吗?!”
沈且不顾脸上的火热仍然冷静。
“喜欢非要藏着吗?喜欢就非要看身份吗?!沈彻这盘棋已经下完了,你该收手了。”
一会儿他又冷笑着:“不过听你的话,感觉自己不是地球人……”
原零对现在的沈且很陌生。
他低声的唤了他的名字:“沈且……”
沈且回应他的目光,随即露出一个微笑。
沈彻却打断了他的对话,又将话引到“冷锋”中。
“你为什么觉得你不是地球人,这里只有他不是他才是那个异类!”沈彻愤怒的吼叫手指着原零。
原零拍下他的手,眼神犀利:“大家都知道我是未新星的了,你现在的话不会打击到任何人。”
“就如你说的,我是那个异类,那就不用守着你们人类所谓的伦理道德了,我想干嘛就干嘛……”
沈彻恶狠狠的盯着他:“你觉得你身上有多少‘刺’吗?带着无数的标签活在地球,像你这种人的命运大多混迹于黑色场所,最后惨死,你的身份会被公开,你的特殊构造会被人类拿来研究。从此之后,他们将会把你做成一个标本,当做一样物品的展示在博物馆。”
原零没有什么触动,回看在未新星的种种,自己也是物品,是关澜的第一批工具,研究所的第四批工具罢了。
他对上对方的眼睛:“那您呢?不来自地球吧?”
沈且也插上一嘴,声音颤抖又无奈:“爷爷,您错了,我们三个人里只有我是异类。”
沈彻倒回椅子上叹气,只是一遍遍的说“年轻真好啊,年轻真好啊……”声音越来越微弱,他闭上眼睛,放空大脑。
沈且和原零相视,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感觉现在比一锅粥还难理。
特别是沈彻是如何在地球安家落户,对于黑色产业,他年轻时有没有参与,还有沈联,还有沈爸,沈妈。
他那么了解说的那么头头是道,那就说明他已经做过了,深陷其中。
沈彻静静的开口:“年轻时我担任未新星第三研究所,第四研究所的总执行官,当时也是权势滔天,也确实物极必反……”
沈且听到他爷爷承认自己的身份,心里暗想:果真,我才是那个唯一的异类。
他看着一脸疲态的沈彻,他亲爱的爷爷。
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一切呢?
普通人是最难做的,就像现在他已经卷入了这场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