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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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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直在暗自注意他，还未曾与他有过交谈，却立即觉得身后传来的声音一定是他。
如阳光照耀下闪闪发光的清澈溪流，盎然地淌进她的耳朵里。
第一时间冒出来的想法是那么不合时宜——如此清亮动听的嗓音，这人一定不吸烟。
接着才反应过来，自己现下的境遇是，被正主抓了个正行。她琢磨不透，为何一到这种心虚时刻总避免不了被逮个正着？老老实实完成家庭作业、刻苦提升数学成绩、一点一点整理屋子，这些过程总不会被看见。好不容易写完了作业、数学靠自己补到三位数出头、收拾干净了房间，坐着躺着玩下智能手机，立刻就被逮住挨一顿臭骂。
以往发生这些情况她都是怎么做的来着？感觉到危险靠近立刻正襟危坐假装在努力，当下并不适用，她总不能够真的低下头，“这高数可太高数了”吧？或者是愤然跑开……对，逃避可耻但有用！
可是，她要往哪个方向跑？
在她犹豫的间隙，身后的人已经绕到她侧面，堵住了最容易逃走的通道。
果真是他。她也跑不了了。
姜仪景把手抠在桌沿，悄悄地往纸条的大概位置挪动。
当场被他发现纸条，就一定会立刻锁定是她所写，偷偷摸摸地给他递纸条，这种做法不勇敢也很不坦荡，甚至还尾随过他……被他知道的话，也太难为情了，说不定会厌恶她……
姜仪景紧张之余，仍清楚地记得自己还在图书馆里，下意识用气音解释道：“我只是觉得你很厉害，忍不住想欣赏一下……”说完才意识到这里除他以外，没有别的人。
声若蚊蝇，他也听见了，笑道：“原来是看上高数教材了？”
“不是不是，就只是觉得能写出这么多复杂的数学题目，好厉害……”她说得磕磕绊绊、底气全无，让这解释愈发苍白无力、站不住脚。
但这并不是灵光乍现随口一说的虚话，她确实对数学好的人有天然的好感，总觉得数学学得好脑子一定聪明，逻辑思维严密，解决问题条理清晰。
她对理科优异的人总是仰慕，大概是慕强情结，在她的成长经历当中无不显示了理科强才算是有出息的孩子。
“都是刷题刷的，”他说这话时脸皱成一团，像是极苦恼，“题海战术，多刷多做，当然，过程非常痛苦。”
“那也很厉害啊……”她还在摸纸条，奇怪，刚刚明明特意露出一截的，怎么摸不到了……
“有机会再一起探讨吧，我下午还有课，”他眼神看向桌面，“就上这个课。”
她紧张到一种无法独立思考的程度，机械地模仿他的动作往桌面看去，更是傻眼了。
那张怎么摸也摸不着的纸条，不知怎么回事竟大喇喇地整张躺在桌面！！！
他捻起那张纸条看，再疑惑地看向她：“这是你写的吗？”
姜仪景的两只手抠在一起，东看西看就是不敢跟他对视，声音微颤着承认：“对…对啊，是我写的……”
还好给出的纸条不是按照网上的模板写的……她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套路化的模板不够真挚，递给他会像杀猪盘，只简单地写上「方便的话能认识下吗？打扰到你的话我很抱歉」，文字下面留一串微信号。
此时入口走进来两三个吃完饭返回的学生，他们不好再出声说话，姜仪景也不敢看他，生怕会从他的表情和眼神里提炼出一丝不耐烦和厌恶。
她目光平视，角度正好能瞧见他举起手机，在屏幕上点点点，接着又将屏幕对准她，她没直接看，而是一头雾水地先去望他的脸。
他只做嘴型不出声，她一时没看懂是什么意思，转眼看他的手机屏幕：「用户不存在」
她把微信号誊错了？……不对，好像是微信号添加权限就没有打开……
他在她眼皮底下点开扫一扫功能，她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这是什么含义，慌里慌张地到处找自己手机，却发现根本没拿，它还躺在她桌面左上角的单词书上，静静的，见证了这个尴尬场面的全过程。
出人意料之外，她竟真加上了他的联系方式。
只是互相告知各自的姓名后，便没了下文。
不出两个小时，姜仪景已经数不清自己检查过多少次，那转账页面还有没有“（**星）”的标志了。
她担忧，游迹星会不会是抱着“加你了，拉黑下”的心思才积极添加她微信的。
索性，她的担忧目前来看是多余的，他还没有删掉或拉黑她。
她就盯着那有来有回却透露着客气的疏离的自我介绍看来又看去，对话输入框点开又收起。
她想跟他说话，可不知道说什么，总不可能告诉他，自己这段时间是怎么偷窥跟踪他的吧！
虽说她没胆子做任何不好的事，她只是一个只会躲在角落偷偷看他的胆小鬼，可如果被他知道的话一定会觉得很可怕的啊！
点开他的微信朋友圈，没有可见范围的格挡，她得以窥见他过去的记忆切片。
往下滑了一两条，屏幕卡住，她不由得在心里叹口气，用了三年的手机，随便干点什么都会卡成PPT。回想刚刚在这座位边调个二维码一直卡顿……太尴尬了！
她必须要换手机了！再做一个周的家教，加上她这几年零零散散攒的钱，就够换了。
焦躁等候一分钟，手机总算恢复运作，她继续逐字逐句解读分析文案，点开配图放大看构图中的每一处细节。
一不小心，她好像一脚踏进他朋友圈定格的每一个记忆碎片之中。
她也成了观看他打球赛的其中一人。她所在的位置绝佳，正好能看见他一跃而起投篮的动作，篮球入筐，她与旁的人一同为他欢呼雀跃……
她与他一同在绿道上骑行，哪怕她其实根本不会骑自行车。感受到风从四面八方温柔地拂在身上，自然又清新的空气，沿途有大片花海、标志性建筑，她一一为他拍下记录……
与他在橘红的夕阳下慢行，眼看着那火红的大圆饼被大地吞噬，整个世界被静谧又神秘的蓝色笼罩，直到漆黑将她与他包裹，昏黄的路灯将两个或近或远的影子无限拉长……
她跟他一起为偶遇的彩虹欢呼，听撬开汽水瓶盖的声音，抬头看在空中炸开的烟花，喂图书馆绿化区那只爱晒太阳的小猫学长，“321”之后同时跳进厚厚的雪地，捏出许多形态各异的小雪人……
她就这样参与他以往的记忆。
这个寂寥无声的世界，此刻好像不止她一个人。
她翻进自己的朋友圈，将仅三天可见改为全部可见。
路走到一半，家长发来消息说淼淼生病了，今天不用去家教。
返回学校正好赶着下课时间，她缓慢行走于人群中，在密密麻麻的人头中精确瞄准到个熟悉的。
左拐右拐灵活绕过前头的人，悄悄跟随那轻快有力的步伐。
滑板爱好者们在路边的小广场上练习，一不小心有人哐当摔了，引得路人纷纷递去眼色。
姜仪景心里觉得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摔一跤该是窘迫的，被人围观的话更是囧上加囧，便收敛地看去。
滑板倒盖在地上，轮子还倔强地在空中滚动，摔坐在地上的女生，苦着一张脸揉腿，马上又不管不顾地和围她一圈的同伴们一齐开怀大笑起来。
她像是被什么灼烧到眼睛，立即收回目光，一不留神撞入一个更加炙热的眼眸中。
游迹星就站立于她努力维持的安全距离的另一端，眉目舒展，热情洋溢地朝她挥手。
他所在的方向是她前进的方向，便待她扭捏着走近了，游迹星笑着叫她的名字：“今天没有在图书馆看见你。”
她装出与他一般熟稔，生硬地随意道：“我去做家教了。”她第一次知道今天原来他也是要去图书馆的，只是在她离开图书馆之后才去。
“那你要去吃饭不？”他像是在邀请她一起。
“我吃过了，”她分明饥肠辘辘，肠胃在她讲出这句话，立即抗议地打起鼓，好险周围环境很吵闹，除了她没人听见。
晚上，姜仪景照常慢行在跑道外圈，一圈又一圈。不断有人从她身旁跑过，她也在等着那个熟悉的身影跑完一圈再从她身边经过。
忽感有人停在她身边，侧头一看，正是她期待着的那人。
游迹星微喘着气，映照看台上的大灯，可以清晰看见他脸上、额前的碎发上，挂着晶莹剔透的汗珠。
姜仪景看他光张嘴没有声音，才反应过来自己戴着耳机听音乐，音量开得稍微大了些，听不清他说了什么。
游迹星了然一笑：“难怪了，我刚刚好几次叫你，你都没回应，我有点猜到你是在听歌了。”
姜仪景马上说抱歉：“我戴耳机，刚刚没听见你叫我……”
“你抱歉什么，我都猜到了，”游迹星笑道，“你没听见，我会一直叫到让你听见的，就像现在这样，我跑完最后一圈就会来找你好好打个招呼的。”
姜仪景有点宕机，只傻傻地憋出个“好……”来，又捕捉到他话里的另一个信息，问：“你跑完了？那你要回去了吗？”
说完又感觉自己的语气不妥，为什么她有一种不舍得他走的意思……虽然她真的有点……
“你还要继续走吗？”游迹星看她点头，直起身体作势向前走，“那我也再走两圈吧。”
接着又问她：“你有纸巾吗？太多汗了，流到眼睛里了……”
姜仪景庆幸地递出纸巾，感觉有些心神荡漾，立刻就反应过来她这是在期待，期待他接过时，指尖能一不小心擦过她的手背，大概会留下一点有些湿湿的微凉的触感。
她所期待的并没有发生。
游迹星只是对她摊开手，要她放在他的手掌里。
她往他手上放，小心又谨慎，避免造成触碰，经对比才发觉，他的手比她的要大好多，要是被他握住的话……
有人从旁边跑过，带起一阵风，姜仪景额前的八字形碎发飘扬起来，风走了又自然垂下，她的那点涟漪心事也被吹散了。
喉咙里发出“肯”的一声，她想着要说点什么打破两人间有些尴尬的气氛，虽然可能只有她一人感觉不自在。因为她不妥当的想法……
她冒出一层薄汗，便理所当然地怪罪给天气：“好热啊，没几天就十月份了，夏天怎么还没结束啊，不会又要一秒入冬吧？还我自然生的春天和秋天……”
“就是啊，也不知道热多久了，我那几件短袖都穿毛边了，”游迹星擦掉了脸上的汗，不出多时已是气定神闲，又问她，“那你比较喜欢春天和秋天？”
姜仪景摇摇头：“我没有特别喜欢哪个季节，也没有特别讨厌的吧，夏天太热就会想念冬天，冬天太冷就会想念夏天。”
她就是这样奇怪，一直都是在怀念已经过去，和期待将来，就是没有办法好好享受当下的感受。
像是在窥探她的内心，游迹星说出的话竟与她没有说出的想法大差不差：“我也是这样啊，对过去的有很多怀念，对没有发生的充满美好的期待。”
游迹星接着说：“但是还是要尽量去享受正在经历的事情吧，很多时候不要想太多，才会轻松很多。”
姜仪景附和道：“对啊，少想一些，会快乐很多。”只是做到很是困难。
他笑了笑，忽然问：“你明天要去图书馆吗？”
“要去呀，我一般从早上开馆坐到下午四点，我大四没课了，闲着也是闲着。”
游迹星惊讶：“有这毅力你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没有没有，”她连忙摆手否认，明明能辨别这句话只是一句梗语，她也觉得自己担待不起，“你才是会成功的，我经常看见你，你学得心无旁骛，超级专注！我现在肝论文和备考专八……一塌糊涂……”
“我也是在痛苦地学，每天被高数虐待。”他难受道。
“哇，”姜仪景做出和他刚刚类似的惊讶表情，“原来你也在演啊，你演我演大家演，屠鼠馆其实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吧？”
游迹星失笑：“那明天草台班子不见不散。”
书往后翻过去一页，对面的椅子被人轻轻拉开。
姜仪景下意识地把临近中线的物品挪过来点，再任由好奇心驱使抬头去看。
刚刚，她看英文文献看得心烦意乱，起身溜达到书架边，看见《情书》，封皮很破旧，看样子被许多人读过，抽出来先翻到的是一张一张以往借阅人留下的字条。
这算是个小惊喜，她得以从繁复的文献中暂时挣扎脱身。读到女树给博子写信回忆中学与男树的点滴，有些寥寥带过的画面，她一一在脑海里补齐。
风吹帘动，少年静读。
与她此刻抬头看见的别无二致，只是面前这人是笑着的，比停留在他侧脸上的阳光还要耀眼。
打开电脑继续啃文献，左上角摆着本厚厚的单词书，游迹星轻轻在上面点了点，姜仪景会意，点头。
她看了两行英文，忽然想起什么，如临大敌，可是来不及了，那一沓纸条，十多张，现在正捏在游迹星手上。
他一页一页翻看，就像她刚刚翻《情书》中夹着的字条一般，饶有兴致，惊喜之色溢于言表。
她佯装风轻云淡地看回屏幕，英文单词再组不成一句完整的话。过一会儿他将书放回原位，垂头刷题。
趁着他离开座位，她才慌张抄过书来，抽出里面的字条，虽然藏起来也为时已晚，全被他看见了，可还夹在里面像个定时炸药包。
她瞥见其上有不属于她的字迹，一看，横竖分明的笔迹在每一张纸上批注。
「你没有打扰我哦，不过你的微信号好像加不了诶，加我：×××」
她胸腹中似有成千上万只蝴蝶同时振动起翅膀。
轻微的，无声的，却心痒难耐，麻酥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