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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幸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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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夏又临。
林云总觉得他和白承明明才刚聊表心意不久,可一通算下来竟然已经过了近两年这么多。
“好快。”他后脑还躺在一双大腿上,揣着手机从日历里挑出门时间。
今天是周末,按照约定,两人照旧去了一趟琴房,回来林云家后再由白大厨掌勺负责晚饭,接着便是现在客厅里这幅温馨时刻的缱绻蔓延,电视不过作情意流连的辅佐。
白承习惯性去揉人头顶,确保每根发丝必经揣摩:“什么?”
“快两年了。”
暖光压没疲意,仅留不知名的欢喜。
“两周年纪念日想怎么过?”白承问,两只眼睛光明正大盯进他瞳里,手上轻慢的动作没停。
“不知道,约会旅行逛街什么的早都变着花样玩完了,过几天又是我生日,项目还得重新想。”
其实他挺期待白承今年准备送什么,之前的那枚对款耳钉现在还好好订在他俩耳垂上,同他们一块听过所有关于少年心动的蜜话,别提有多称职。
“随缘吧,反正你每天都给我当情人节一样过,没差。”
白承似乎静了几秒,发间失去异动,片刻后才复还:“会无聊吗?”
“……”
林云没想到他能憋出这种话。
“你想到哪去,我是这么容易不知足的人?”他坐起身,侧头用两手箍来对方后颈,将鼻息拉近,道:“我的意思是每天都过得很幸福,听明白没?”
这种话直接说出来多少有些羞耻,最后几个字他强行咬着牙才没断了音。
“真的吗?”
一双蹭亮的眼朝林云靠近,直逼他的小心脏。
“真得不能再真。”他没忍住松开手,转移到那张伟大得要他命的脸。
怎么这么好看,还不腻。
眼见把白承哄高兴了,他干脆再往前轻轻碰上唇瓣,彻底折服人。
“那去海边好不好?上次承诺的。”白承抓住捧着自己的手,看起来恨不得把整个身体送出去。
林云想了想,然后用对方最常同他说话的语气回:“听你的。”
灯色暖沉,似无尽黄昏,独照一间温屋。
于是瘾成魔,于是戒无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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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林云生日时看了个仿真海,今年的同个日子,他们第二次出现在真洋前,没有肉眼可见的鳞群,也望不到深海游鱼一个尾巴骨。
暮色临近,海风也断不净。
这里离真正的海岸有些距离,脚下沙地沾不上浪。林云朝满片汪水盼去,就着微咸的空气向旁人说起悄悄话:“看不见蓝鲸。”
白承却很快答他:“我看到了。”
“哪?这么远怎么看见的?偷摸装倍镜了?”
在海面左望右盼都瞧不到一点踪迹,他只得向一侧转头,入眼即是莞尔柔颜。
“就在这里。”
两眸落进视线轨迹,它奔向自己。
就在咫尺地,在足以听辩心脏疯唤处。
风啸四吟,把身边那张浅浅的唇吹得很近,林云想吻。
——但是。
“喂!你俩能别顾着浪漫了吗,海鸥都让你们闪到没剩一只,别把它们祸害成濒危动物了,过来帮忙!”
刚准备碰上去,一听身后动静两人同时回头,就看陈宇峰和罗苑恒正蹲在沙地上一阵捣鼓。
“火起不来,别一会儿说吃不上烧烤,快来挡着点风。”
“草。”
这次出游活动本该依旧是小情侣的甜蜜约会,但就在出发前两天,陈宇峰一个电话砸来说没给他云哥过过生日,嚷嚷要约人。本来按照他们之前给白承庆生的习惯,寿星生日当天应有朋友以外的安排,可认识两年下来林云身边哪有家人的影子?于是陈宇峰借此为由,隔着手机屏幕扯了一堆不想让友谊淡漠的说法和各种感情牌,硬生生拖着人答应。
林云心里其实不太愿意。
早不约晚不约,平时吃饭又不是没出席,当初他俩还没在一起的时候就数陈宇峰闹得最欢,现在修成正果了,对方倒搁这给他装人间清醒。
他一肚子气憋得要死,正想过去给人教育教育,脚没迈出半步手腕先被人拉住。林云习惯性抬头,视线清明前,只来得及看见一成片阴影往他脸上砸。
嘴唇是温的。
速度很快,他差点没反应过来是他要的吻。
视线慢慢聚焦回拢,定睛时就见白承那张高颜大脸怼在他眼前温声说话:“不生气。”
吐息从正面逼来,把人罩得整身暖。
头顶有手一下一下地抚,像将他当乖乖犬来哄,效果甚至离奇地有些显著,好像真的没那么想揍人了。
看在这份亲亲的面子上,林云决定暂时先不和姓陈的计较,拉着人一块去帮忙生火。可刚走到陈宇峰身边站定没两秒,他从手心相连的另一头察觉到动静,抬头一看正好赶上接下来的画面:
白承乘人不备伸手在陈宇峰后脑来了一巴掌,其实不如说是轻推,造不成任何威胁的那种。
就应该换他来,林云想。
他又觉得好笑,某些人上一秒还哄着自己不让生气,结果转头却一声不吭上手了。
虽然没使多少力道,陈宇峰还是猝不及防被推了个踉跄,重新稳住身形后才回道:“还不让单身狗有发言权了?!”
当然,他绝不是不知道白承作为兄弟男友的存在,相反地,正是因为这点他才无论如何都要为这两人干一件大事。
所以这次他冒着会被林云撕烂的风险也要死缠烂打跟着来,还拉了个人陪他同生共死,虽然罗苑恒本人什么都不知道,一听要出门玩就爽快答应了。
“别急啊,说不定再处一会儿会有了呢?”林云话意别提有多明显,陈宇峰一听完又要和他闹,扔下手里的签子起身去抓人。
一通乱跑给地上踩出许多个沙坑,得亏风开始学慢,没把那些顺带起来的细颗粒当作辅料往串上撒。
“这里点着了,准备准备开始烤串吧。”罗苑恒往好不容易冒出细烟的烧烤架子一角吹气,火光顶着潮风艰难地一点一点染过去其他炭块。
潮鸣哪有轻狂吵,喧嚣停不了。
落日浸过蓝线,结果最后就剩白承和罗苑恒两人全程蹲在炉边勤勤恳恳烤串喂给那俩拌不停的嘴。
天越暗,浪的哮音越近。
自备的食材早已消耗殆尽,几人围着残余炭火取暖,搭配些零零碎碎的闲语。
“我挺好奇,你不是先叫白哥吗,怎么到了林云这里就是云哥不是林哥了?”罗苑恒放下手里的水,刚蹦出这一句,两位主角瞬间就把头扭过来看着陈宇峰。
“不知道啊,下意识就这样叫了,后来发现你们刚好一个白一个云嘛,多配。”
两位主角开始面面相觑。
“是诶,刚好是白云。”罗苑恒感叹道。
海风吹过来的时候恰好书页能翻篇。
陈宇峰那贼眉鼠眼的面样又开始往前摆,林云无意转头时恰恰对上他的视线。
感觉不妙,要有事。
“哎云哥。”那头还是一副欠打的嘴脸,“所以说为什么你是……咳,就,下面那个?”
陈宇峰老早就想问了,但是碍于林云那一身本领,现在只要稍微注意点也能发现他一只腿已经伸得老远,随时做好逃跑的准备。
果然,对方第一反应是睁大眼睛瞪他。
腿不自觉又往外挪一步。
林云拳头攥了又松,松了又攥,心想怎么会有脑残敢当面问他这种问题。可就在反噬发作前,他忍下来了。
他没有看人,多少还是觉得失了面子,声音难得又小又慢:“……我也不明白为什么当初关灯的时候没把他反压回去。”
还这么泰然自若地让自己在下位。
“大概只是因为他比我高一点大只一点吧……”
他知道白承一定在盯着他看,也知道他的耳朵现在成了什么样,所以眼珠子不敢往左也不敢往右,只直直落在前方最远的海岸线,然后慢慢闭眼低头,恨不得演一只鸵鸟扎进地里。
“喔~”
林云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又想重燃了。
陈宇峰一看情势不对,偷摸着笑站起来拍拍裤子上难免不小心沾到的沙尘,转头请示:“看半天海了,够了没?回酒店洗洗睡呗。”
……实际上是只对着罗苑恒一个人问,而且也不管对方有没有答复,一下就捞走了人疾步返回酒店:“体委说他累了我们先回去,你们俩慢慢腻歪啊。”
明明就是自己想跑。
被强制挽着走的罗苑恒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一直到和陈宇峰住的房间里,臂弯处的力道一松他才想起来自己嘴巴没被捂着。
“你累了?真少见。”他看着陈宇峰倒在沙发里掏出手机哒哒哒地按。
“累个屁,你等着吧,待会儿有好看的。”
“……褒义还是贬义啊这俩字。”
陈宇峰挪开手机看他一眼,道:“咱几个出来玩还有贬义这一说?我是那么贱的人吗?”
“挺像的。”罗苑恒已经走到他身边,直着身子俯视人。
“?你等着。”陈宇峰又在屏幕上匆匆按一通,片刻后忽地弹起身,手机直接丢在沙发空出双手要抓人,“来你别跑……”
对方被他这一吓愣了好几秒,没能闪避突袭,陈宇峰抓住领口用力拉了一把,随即转换身位将人面朝下压在刚刚的沙发上,同时钳制住两腕抵在罗苑恒身后。
“哎哎哎轻点!要骨折了要骨折了!”
听见身下的痛嚎陈宇峰才放开手,但依旧坐在人身上没挪地。
“……宇峰你能下来不,有点重,腰快被你压断了。”
“你再说我坏话试试,亏我还对你这么好。”陈宇峰相当得意,一点要下来的意思都没有。
这一言不合就搞钳制的手法怎么和某个人这么像。
“不说了不说了,快快快我要死了……”
“那你死吧。”他捡起刚刚自己遗落在旁的手机,然后就着这个姿势开始刷起短视频来。
罗苑恒不动弹了。
……其实他挺乐意这样被陈宇峰“欺负”。
也不清楚从什么时候起的头,反正自从他和陈宇峰熟络起来后便开始习惯对方的闹腾,甚至玩着玩着还诡异到成了无法脱离的状态。所以接下来他没再怨天尤人似的哀叫,而是把头侧过来,能够刚好看到陈宇峰低头玩手机的脸。
或许是因为常常和林云还有白承待在一起的关系,其实陈宇峰的脸放在大街上还是挺吃香的,不如说从宽海一中出来的没一个颜值能低到哪去,主要那两位名人属于极品中的极品,结果却是内部消化的结局。
手机屏幕的光打在人脸上,是暖色的,和天上照下来的屋灯一样。
和本人很像,如温热的迷你太阳,罗苑恒想。
他有时候会想碰碰陈宇峰,又或者给他多一些照顾,好像这样就能一直维持稳定关系,只要知道陈宇峰还是他的朋友就会莫名安心。但男生之间的肢体接触不像女生的那样简单易懂且直接,往往误会反而更多,他不想和陈宇峰这样,又忍不住心痒痒。
他曾经牵过陈宇峰的手,也是在秋天的时候。虽然后来每次回想都觉得当时临找的借口太仓促,但好在陈宇峰的直脑子想不了那么多,让摸摸手感受感受有多冷还真的照着话去摸。
“你怎么这么容易冷,我没带多的外套啊,待会儿早点回去呗,别冻死了。”还特意给罗苑恒搓了两下手掌才放开。
自那以后,罗苑恒想接触陈宇峰的想法愈发膨胀。
虽然现在身上是真的重,可心情也是真的好,想让人下来缓缓压力又贪心地妄图避免不满。
那么,为什么呢?
为什么他会觉得,“很好的朋友”这个称呼不足以填满他心脏的某处区块,为什么他有时也要羡慕白承对林云说话能够表露那种神情。
他知道自己的取向,他明白什么叫喜欢。
但他搞不懂,现在出现在他身上的情感到底是什么。
“差不多了,快过来。”
脑子还在一通乱转,背上失了重量他才把陈宇峰说的话灌进脑里。后腰被坐得有些麻,他缓了缓,然后爬起身跟着人走到窗边一睹暗潮。
“所以是什么?”
手背差一点能和旁边的碰到一起。
“哎你别吵,看就对了。”
他依言将脑袋回正去看,玻璃窗里框着两个驻留岸边的小人,似乎是见到了黑海才舍得动动筋骨。
林云率先起身,然后回头对白承伸了一只手。
指尖有触感,先是有蝴蝶停在那里,很轻,再是收起一点劲抓住五指借力朝他靠,最后顺势缠在一起没再松开。
“小云。”白承唤他。
“嗯?”他注视回应。
“看星星。”
林云抬头往天上看,可云雾没让他得逞。
“今天看不见,怎……”
砰。砰。砰。
天暗不下来的。
几抹彩光直直坠到他正脸,导致他没发现有双目光只跟着他的眼。
花瓣缓渐消散,他看到丛里出现“生日快乐”的字眼。
有人拖起他的手。
指间冷不丁嵌入一枚冰石,他还滞着映上颜色之前的五官低头去看,大脑却一时无法运转眼中新投送的画景。
原本干干净净的中间那根指节兀自出现了一枚银环,和垫在下头那只手上的一模一样。
远航不如近水繁忙,对着面前万分之一的夜光,林云没有办法再眨眼。他忍着茫惑抬头,只见送予圆环的人嘴角却比月还弯。
他知道里头有一个名字。
无端雨,有酸腥。
“订婚戒指。”
它瞬落千丈。
“和我手上的一样,是对戒,我答应你的。”
不是单膝跪地,也凑不出花蜜。
……
空气可能是颗青苹果。
林云觉得自己的鼻尖应该沾了柠檬汁,怎么吸也吸不完。
对方见他一直没有动作,伸出空余的手去抹他眼角,定住乱颤的瞳。
指尖没有泪,但有些湿。
“你觉得幸福吗?”白承问,眉眼温温。
并非没有自知之明,他当然知道林云每一次的脉动都代表什么,但眼下的情况他必须要亲自诱导人把话吐出来,否则骨刺只会卡在喉腔,那实在过于痛苦。
由于爱这个字眼裹着你,所以我想交还每个转角决定,归出真心,无论深秋又初夏,或飞,或游。
夜风无声,因为呼吸太清晰,它透着雨汽。
“第一次遇到你之后,”林云的眼皮抬得很高,光点完完整整在棕瞳里绽,“每一秒,都比任何时候幸福。”
是允许叠加的,是无穷尽的。
然后他便看到白承瞬间压柔的眉,眼睛里的水像要育出花来。
“耳朵又红。”对方逗他,声线很低,还伸手用指腹揣摩其中一只晕成赤色的耳尖。
“那你要不要接个刚刚没完成的吻,帮我给耳朵缓缓?”林云还在忍,他不信自己永远都抗不下撩拨,试图学着对方的天赋来反击,虽然效果肯定大打折扣。
白承的眼睛总是很好看。
比如在林云那句话说出口的几秒后,贴满他眼帘的一双低眸,长睫在挠他心脏。
湿意迫近,他下意识微微张嘴承接软物的拜访。
夜里无光,可戒上的亮足以吃净人的双目。
是海。
热浪反复推翻前场,一波再一波,留深息徊荡。离析之际,丝绸系起两端水瀑,建成桥梁。
林云总觉得眼珠润得过头,可耳朵突然很想尝尝甜味。
“这时候不跟我说点情话吗?”他努力控制呼吸,半压着眸。
但面前的人永远比他擅长抒情,处于绝对领域内离不开信手拈来。
“那说过的这么多,你最喜欢哪句?”白承问,那笑足以媲美初晨破雾的阳。
他看到林云被浓情魇住,死死咬唇发不出一个音节,耳廓更是不需要猜,在夜下红得渗紫。
沉默几臾,白承觉得刚刚的反问或许对这颗小星星而言还是太为难,正想开口收回,却见两只烟晶动了动。
林云深深吸走一大口气,但没有再呼出来。
他憋了很久很久,久到白承对他一人的无限耐力都快被心焦焚尽、月亮在错觉下都要背身过去的时候,终于舍得嚼碎羞涩,吐一地糖水。
少年抬眸说话,因怯于完全睁眼所以看不清眼帘内的所有轮廓。
“……我喜欢你。”
白承明显怔了会儿。
虽然欣喜若狂,但意料之外要大脑系统去思考这句告白从何而来。
片刻后,某处筋脉疏通,他了然。
心脏软得一塌糊涂,他又不自觉想释放爱的表现,于是用弯弯嘴角重复对方的话,嘴里像含着蜜。
“我喜欢你。”
扑通。
对焦瞬间完毕,林云从未感觉眼前得以如此澄澈。
明明已经听得耳道能生茧,可这声心恸为何还是比最初始的要重许多,塞得他心脏满满当当。
耳边有乐奏,怎的风也熟悉鼓点,还叫人同时忆起那首雨檐曲。
谱页开始在脑子里响,吉他的弦,钢琴的键。
-我肯定在几百年前就说过爱你
-只是你忘了
我记得你。
-我也没记起
你没忘记。
“我爱你。”
也从未错过。
你说你要爱,那我便引领奔行,直达幸福顶端。
相撞在心口,相撞在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