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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诅咒 ...


  •   意识朦胧回拢,视线终于得以聚焦时,先是血雾喷涌。

      “小云,醒了?”

      “承哥哥……什么?”

      有人站在眼前半米处,一手握紧身前刃,一手攀上他的脸。他低头,那剑柄稳稳攥在手中,再重新往前看,红河不断。

      他一下松开那把血剑,茫然退步:“你的护体灵气……”

      “身边只有你,怎么可能会费神上那种东西。”

      那人是笑着说的,但他能听出咬牙发音的痕迹。

      “下手真重,这次难得是我败了,快把诡魄收收。”

      对方慢慢朝他靠近,一点一点拔出那柄剑刃,任由浆流。

      “承哥哥……镇压……是不是失败了……?”

      他努力咬清每个音节,似乎在惧怕什么。

      “……嗯。”

      “承哥哥……”

      热泪从框里擅自逃出来,一旦开始便没法阻碍。

      “没事……没事的。”

      血味直逼鼻腔,一袭蓝袍覆上他的半个身子,把他裹入怀。

      “说好的,失败了我们就绑个诅咒,以后我们也不会走散了。”

      “承哥哥……”

      “好啦好啦,不哭了,至少比你被诡魄吃掉之前好受的多。”

      鼻尖、眼角、头穴,好酸,好痛,叫他的泪只能一直流个不停。

      “别怕。”声音一直在他耳边晃,很轻、很弱,也不知道要飘去哪里,“我不会跑的,说好一起就是一起。”

      诡魄开始疯嚎。

      “它们好凶的,准备好,要开始了。”

      那人腾出一只手来,又唤出另一把长剑,然后将尖端缓缓抵在林雁飞背后,同时对准自己腹心。

      “忍一忍,很快就结束了,记得跟着我念,一句都别漏。”

      其实谁也不甘心。

      要死了,我们都要死了。

      呼吸没来得及一滞,皮肉破开,切断其中肉沫气管,红血开始逃窜。

      伤口应该被人灌过灵气,因为比那里更疼的,是心脏。

      “血交于锋,魂锁其下,自此命途相缠,不得解脱。”

      声音勉强稳下来,听不出弱点。

      泪腔强压一记破溃,他失声随道:“血交于锋……魂锁其下,自此命途相缠……”

      剑端从胸前冒头,顺带出源源不断的新血。

      “不得解脱……”

      又刺入另一具身躯的血洞,二次搅烂器官。

      血、血,血……

      全身都是,到处都是。

      “就算提早做好准备,可如今真的发生了,还是会忍不住怕啊。”

      那只手又抚上他的脸,带上更浓艳的腥红,一下一下用指腹揣摩。

      “吃尽苦头才能相见……你这颗小苦瓜明明已经够苦的了。”

      说完他又笑:“我早一些去见你,你就少受点罪,然后我们开开心心地过下去好不好?”

      凡人也好,修仙也罢,只要还是你,多少世我都愿意寻。

      “好……”

      是耳膜先被捅破,还是喉管先被扯痛?欲裂昏头容不得人去细想,只在语音落地后,蓦地闻见铁锈腥熏,然后越来越重,越来越浓,直到淹没识海,流出红液。

      不愿释怀。

      两张人影相拥,于人人惶恐的诡魄正中,双方腰际黏连,是穿插横入一段赤剑,滚滚洪江,堕入长眠。

      “承哥哥……”

      气息渐弱,那体外的诡魄反而烧得愈烈,似要吞没整座山岳。

      “还在呢。”

      “我要走了……”

      那只臂抱得更紧,他看不清对方的脸,可能是被血渍遮得模糊。

      “嗯。”

      最后,他细细地说:“你要……一直……”

      戛然而止。

      那双眼仍纯粹泛光,为何没了声响。

      泣音成立。

      “……爱你。”

      水泪盈盈,断成晶粒频频,却不忘接续未完末语。蓝袖染迹,谁的手颤颤抬起,握紧怀中躯体之后的柄,重新费力一刺,将自身与残骸同时推近。

      “小云……”

      哭声比心绞痛难忍。

      “别怕……我来找你……”

      最后一丝灵力还在往人伤处输至冒光,自身倒是放任红漆反复添涂。

      不疼了,不疼了。

      那夜若有雨,再大应也没能洗涤刷去器脏搅乱的腻声,所以没有一点云层,还把整轮圆月砸成碎体,不见光映。

      焚终前,一吻贯永年。

      焰灭。

      -

      有光。

      睁开眼的第一个瞬间,只觉得全身像被埋在殷白雪地般冷。

      晨阳从窗外直奔进来,却遭薄帘阻碍,不让它运输热度,夏天终于被室内科技打败。缓了几秒钟,林云才侧头,怎知眼角未察觉的露也跟着往旁倒。

      “承哥哥。”

      “嗯。”

      他应该是第一次听白承这种状态下的嗓音吧?这种全是余泣、装满咽音的回声。没法看见靠在他肩上的脸,只觉腰间环着的东西很紧很紧。

      “找到你了。”

      听得很清楚,白承在哭。

      “是这样啊……”

      从一开始就注定要重逢,因为我们早就爱过了。

      可为何得知了缘由,心中却无端有股异样感。

      午饭后,两人又去光临了那座海边庙,这次解签人带他们喝了椰汁。

      “难怪……我说怎么这么巧一下就中两支对签,合着是提前绑定了。”

      解签人猛吸一大口椰水,畅快地叹一声。他瞄了眼坐在对面的两个人,棕发那小子是个高冷小哥不说,怎么感觉今天的黑毛小子话也跟着少,头只低低地放。

      “说说那两支签文吧,猜出来是什么意思了没?”

      林云摇摇头,表示不肯定。

      于是他抬起一指,先对着林云点:“此签强调姻缘非偶然,而是前世恩缘的延续显现。”

      然后又往白承的方向一拐:“你与对方乃‘前世一家人’,缘分深深相连。”

      “家人可不止血缘关系上的血亲,包括成家相伴一生的人也算在内,别告诉我你们不知道。”

      “什……”林云先发声,音量夹着一丝恍然,“所以我和他……”

      “永远都是一家人。”

      解签人拍拍手上偶尔被风粘来的细沙,又说:“不用太执着,不管是个性、经历、记忆、还是心情都不可能和前身相同,单单是世界观来说就已经够造好多蝴蝶效应了,所以以前的事和你们现在完全没关系,唯一的不变数只有注定会是这个人一直在身边而已。”

      “这一定是那边的你们下定决心不会后悔的决定,不是吗?”

      一定是的吧,不然再多的巧合也无法解释他为何只钟情同一人。

      “……嗯。”

      “其实也别太放心上,除开诅咒以外别的世界和这里一点关系都没有,会知道也只是出于人类无穷的好奇心,顶多影响一点点记忆,你看大多数人都当普通做梦或者自己天马行空的想象不也没事,所以特意去想也不会改变什么的。”

      临别前,解签人和他们互换了联系方式,准确来说是只跟林云换。

      “以后还想起些什么了可以和我说,想问东西我也随时奉陪。”

      “谢谢,有机会的话会的。”

      解签人大手一挥,相当霸气地转身离开,转眼就回到那间木屋里。

      似消沫的浪,来了又走,了无声息。

      跟团游的第二夜吃的是自由餐,烧烤火锅大盘鸡应有尽有。

      “来海边就得吃海鲜!”

      陈宇峰不知道什么时候夹了一大盘小龙虾大闸蟹的,全程甩着个骄傲脸往桌上重重一放:“特意拿来给你们分着吃的,那边抢得可凶了,来来都夸我两句听听。”

      “这个剥好了,还想吃什么?”

      “那个蟹钳,体委帮忙传一下,谢了。”

      “谁吃了烧鱼的?味道怎么样?”

      “贼香,但是不吃辣的不建议。”

      “谁帮我夹两只虾进来,我这够不着。”

      陈宇峰:……

      “你们尊重一下恩人好不好!给我留点!”

      吵吵嚷嚷,扰得这片时空像是永远不愿老去,等第一束烟花在黑天一绽,连纷扰都会不自觉解放。

      “小云。”

      所有眼珠同时凝望彩光,一时都没能回神,于是他们成了滞停区内的唯一动乱。

      砰。

      然后接二连三,把呐喊收入光亮。

      未尽的吻会比一切先到来,印在十九岁的唇。

      “我会一直爱你。”

      花海洋溢。

      -

      “东西收拾好了?”

      “嗯,可是明天下午才退房,又不急。”

      林云早早坐在床上,想等人来暖被窝才一块睡,结果反倒是自己先暖好了。

      “你要是一觉睡到下午就该急了。”

      “我什么时候睡到下……不对。“

      他瞪了一眼正爬上床的白承。

      “你不会……!”

      吃了一记饿虎扑食,但对方也只是把他抱进怀里,没有马上执行下一步动作。

      “今天不开心?”

      很突然,给林云问得脑筋差点没转换过来。

      “没有。”

      “骗人,你的话变少了。”白承用臂撑起身子,往他眼睛直勾勾地看。

      林云避开视线,思索着如何开口:“就是有点……”

      没了拾季的庇护,总感觉做什么事都有点不习惯。

      “我们只是因为被从前诅咒了而已,对吧。”

      白承好像明白了。

      这个人会在自己没注意的时候悄悄释放不安,每次都是一个人乱糟糟地想。是因为过久的独身才导致如今的局面?或许吧,所以才需要白承这样的人出现,替他铲除身边的不确定不是吗。

      “不是。”

      有些不甘,明明他就在这里。

      “连认识也是这个原因,所以‘喜欢’这种东西也可以是固定的,可能原本的我们就不会……”

      “我说不是。”

      林云一怔,那声音像纪录片里凶兽发怒时的低吼。

      “一开始的确还有执着,但不一样的,你后来过得比从前好,你不需要我了。”

      身上的人把整张脸用力埋进他颈窝,试图把这些话一齐挤入骨肉里。

      “可却轮到我去想你了。”

      白承试图把声音压小,害怕给轻云造成惊扰。

      “你喜欢枫叶掉下来的时候拼尽全力伸手去接,喜欢在朋友面前用音量烘托气氛,喜欢实现大胆的想法然后马上行动,喜欢在尴尬或害羞的时候说很正经的话。”

      “然后我就会,喜欢上这样的你。”

      是有原因地、经过我选择地慢慢把你装进心里,全都是真的,不是因为诅咒。

      “我喜欢你。”

      “白承……”

      他不想再听到任何反驳,干脆退开身,重新将脸覆在别处,堵烂那张不听话的嘴。

      “我,喜欢,你。”

      短暂退开后又逐字逐句重复,许是觉得对方还是不会听懂他的话,遂又换了个说法。

      “小云。”

      花边有水光,泛着圈。

      “我爱你。”

      不等人回应,双手先擅自进行探索。

      所有、全部、一概,统统都归他所属。

      夜风一下一下敲撞屋窗,似在模拟循环拍岸的水浪,甚至刻画音响,不断磨耳。

      尽管欲求难耐,林云还是忍不住想。

      你到底有多喜欢我啊。

      然后对方就会用读心术窥探他的脑袋,神奇地给予恰到好处的回复:

      “从这里到月亮,再绕回来。”

      “哪来的歪理……”

      “这是每个小孩都听过的故事,两只兔子的故事。”

      林云沉默,但他并没有染上悲情,只是用湿眸看着面前的人。

      “你的从前一直存在我这里就够了。”

      我可以是你的童年,你也可以选择在我眼里当小孩,就像故事里兔妈妈对小兔子说:

      我爱你,像我跳得这么高,高得不能再高;我爱你,像我举的这么高,高得不能再高;我爱你,一直到过了小河,越过山的那一边;我爱你,从这里到月亮,再绕回来。

      但我要对你说:

      “我爱你,全都基于我本身对你的欢喜之上而叠加存在,你的丝毫雀跃永远都在超出我为你拟定的心动底线,无法估量。”

      于是我爱你了。

      “你真是……”

      林云也不知道自己原本想说什么,索性掰下他的脸,彻底送上蕊。

      “我也爱你。”

      霞光晕红,新露一阵又一阵。

      “我知道。”

      亲爱的,我没有办法不去爱你,就像某种不可抗力,偏引我入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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