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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阳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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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周末我回去一趟,处理那些花。”
回去路上,林云第一次开口说话。突如其来的爆发估计把人吓出满头疑问,一丝不可察的尴尬蔓延,但他没法解释。
“我陪你。”白承的眼睛直直往他的看,“把枯掉的都扔了吧,以后还会一直有。”
话别说得那么满啊,如果有悲剧末幕那天,他会用苦泪擦满每片花瓣的。
“信我。”
倒映的杂景在闪烁,给那双眸擦得更加坚然,诱导人沉沦在安危未知的毅光里。
你要我如何舍弃洒到脸上的春阳。
日子同样平凡,恍惚后七个月夜很快溜过。
林云站在家里阳台门前,刚拉开就见一片花地,身后自然跟着罪魁祸首。虽然挺赏心悦目的,可处理起来麻烦啊。
“......我想过会有很多,但亲眼看到了还是觉得你有点牛b。”
连盛春里的百花都要节节败阵,俯首称臣在单一色彩的瓣裙下,或似要人痴然深陷,或似要人醉死花乡,试图用艳姿来求祷怜情。
“谢谢夸奖。”
“谁夸你了?”
不知是该脑还是该怒,说烦吧又有点暗喜,说无所谓吧又有点头疼。
喜欢的人对自己太好怎么办?
本来想在网上问一嘴,转念一想估计没哪个不知足的会问这种智障问题,说不定还要在底下回几句“求教程”。
叮咚。
还在思索怎么收拾这堆美摊子,门铃毫无征兆响彻整栋楼房,给心脏猛地来上一震。两人同时从阳台往大门望,见到一名阿姨抱着花站在门前,是白承家里那位。
想必是他吩咐下去的每周工作吧?
“我下去拿。”那堆橘瓣的栽培者说完就转身下楼。
“喂……”
林云不知道为什么要叫他,真叫住了又能说什么?别再送来了吗?他舍不得。叫人拿回去?他还是舍不得。
得亏对方闪身的速度够快,压根没听见反悔的挽留。
他重新把头转回阳台视角,白承已经轻车熟路打开大门,接过那捧熟悉无比又从来不一的芳束,回身一瞬便抬起头看他,送来一道混香的潜光。
风恰好来旁望。
楼上的人单臂撑腮,另一手随意靠在同一根银杆,显出人特有的潇洒随性。春阳直拂,那双眼里的褐林愈发清晰盎然,还有几根发尖随机被撩拨,畅享浮悬。
如朝时的泽塘,除去污浊昏暗,还剩满林透新萤绿。
少年站在原地,仰头观霞,怔怔伫于芳华间,手中还护有同馨,却舍不得落下更痴人的恸源。
风吹草动都能散,那头棕发明明也在相引万千,常年身着白衫都蔽不了自发的烁,就这么进入楼上人的每刻年华。
霎时间双双无人语,又有什么能胜过眼前光景?
“……愣着干什么。”
林云坚信自己撑不住太久,心中传导讯号的警示灯直响,怎么摁都静不下来。
“现在上来。”
同样是情动,白承却偏偏擅长掩饰,只有他本身愿不愿意,而眼下是少见的默许,让意识自我行动。
情愫缠错盘旋,至今无人解。一方误谓缺憾,一方误作补偿。
频道紊乱,数次擦过那页回看。
看着人把一捧和满地同根的联系揣在手里,林云感觉自己的头又开始疼。
“你也不怕你家花园秃了。”
“再种就好。”
仔细想想还有点无语,明明他家也是种的同品,怎么就天天往他这里塞。
“我又不是没有,这家快装不下了都。”
“不一样。”白承把新一捧放进满地花意中,转身看他:“装不下了就到你送我。”
是早有谋划的陷阱。
“……什么?”
“粉色的,我没有。”
“……”
好像小孩理直气壮地要东西。
“你坑我呢?擅自给我送东西还想把我的薅走,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他小声嘟囔,可声音很容易听见。
“不可以的话就算了,没关系的。”
还委屈上了?!
白承转回身低头看花池,不知道是什么表情。
“送送送,我现在就去摘给你行了吧?”说完就真的往楼下跑,翻出几捆丝棉纸和包装,然后没等人追下来又抄起园艺剪刀夺门而出。
他的心虚太狼狈,导致心脏受击时很容易暴露思维,再不走他就真的要被迫现场告白了。
随意挑好一块地,两脚一前一后迈进花土里蹲着开始裁花。一朵、两朵、三朵……喜欢我、不喜欢我、喜欢我、不喜欢我。
本来想送九朵,但他忽然浑身不得劲,硬是再加上一朵。完事后起身擦擦手里的土,捏着一把拾季往回走。这次轮到白承站在阳台扶脸看他,踩满脚下瓣瓣,仅仅是由肉眼从远处凝望也觉得浑身犯香,本就好看的骨相还沾上一点黛色引人遐想。
原来从这个角度看人可以这么美,难怪会舍不得挪步,因为比盛景更完美的地方,在这里。
白承发现林云在看自己,没有动,像他刚刚一样痴痴地望。
“愣着干什么?”他学着对方先前的话笑道。
似将结蕊的花苞瞬间转绽,华雅更甚。
“别学我说话。”楼下的人回神,慢慢走回屋内包装那十枝梗:“满意了没大少爷。”
“嗯。”
白承倚在楼梯扶手,深瞳紧盯对方每根指节的动作,片刻后离开那里,又重新出现在对方眼前。
“你从哪翻出我家医药箱?”
“消毒。”他不予理睬,倾身拉过林云的手,从药箱拿出碘伏棉签创可贴把每处细细渗红的划痕遮上。
“干什么,连感觉都没有,才多大伤。”
“会感染。”
“概率很低。”
“……”
这是白承第无数次想一时冲动用唇阻止对方反驳。但好在这幅身体没有反抗,也没有缩回手,静静看他包扎完。
“好了。”
林云活动活动手指,适应关节处的松紧后把装好的花直接塞进白承怀里。
“拿着,你的订单。”
“那我还没给报酬。”
“……你看看楼上的还不够多吗?”
而且几分钟前到底是谁找他送的啊!
“不够。”
不够的,怎么样都不够的,这些还不足以延续他到未来的所有喜欢。
“那你不要了吗?”
“没说不要。”林云迅速说。
……
答得太快,忘了作掩饰。
可要怎么接下文?
“那我继续送?”
“随便你。”
他趁机跑上楼蹲身收拾花局,用美好的烦忧转移注意力。寻找下脚的地方也稍需费劲,先是挖出几捆埋在深处的枯黄忍痛装入垃圾袋,然后将剩下的生机一一竖立,减少占用面积。全部拾季束都捣鼓完后,只留平地上叠到脚踝处的片片小瓣。
好美。
怎么办,不想扫。
"我去拿扫帚。"全程抱花像抱着个宝贝动也不动的人终于出声,用极轻的力度把粉色花束放在室内茶几上,转身要走。
“回来。”
林云没敢回头,心虚在脑子里挠痒痒。
“……让风把它们慢慢吹走就好了,其他的还会继续掉,一直扫也不是办法。”
千万别提柳姨别提柳姨别提柳姨。
“好。”
身后有暖息,白承走了过来。
春天是花开最茂的时候。
“没事的话我先回去了?”
“去去去。”
对方重新抄起那捧回礼,慢悠悠走到楼下大门。
“等会!”
循声回眸,少年还在阳台边,双脚沾满白承送出去的礼物碎片,他看见少年的口型说了些什么。
“别往我家送了。”
“什么?”
不是说好随便他的吗?这时候食言叫他怎么活。
“我说!”那人两手扩在嘴边,闭上眼喊得更用力:“你别把拾季送来我家!我看不见!要就带到学校亲手拿给我!”
“好!”
啊。
这是林云第一次,在白承身上得到肉眼可见的喜不自胜。比媒介本身还要好看,在原有的深根上又添荡漾。
身后有水中的黄昏,抱着花,问着他。
他们用平行的视线道别,错开的第一秒就开始觉得哪里不踏实。黏着人太久,竟然已经无形陷成这种地步。
目送对方转身回屋,白承才径自走向自家大门。解了锁刚一迈入客厅,白母先从厨房探头说话:“小白?怎么突然回来了?也不说一声。”
“陪林云回来的,忘了给你们打电话。”
还是整整一星期。
“回来就回来了吧,今晚想吃什么?”
“红虾面。”
白母又准备潜进厨房,招呼家里阿姨备菜。
“妈,我想跟你说个事。”
白承的话定住了她,这才放松下来看他目色。
“哟,出事情啦,怎么啦?”
白母往壁挂的布料擦擦手,走到儿子面前看他。他低下头,斟酌几秒才开口:“其实我很早之前就有喜欢的人了。”
“那多好啊?然后呢?发生什么了吗?”白母似乎不怎么惊讶。
白承想了几秒钟。
我喜欢的人。
“他是个男生。”
尾音渐弱,连空气里传导的那一点杂音也一同没落。
可想象中最大概率出现的沉静没有现世,白母下一秒就接上话音,毫无思索停顿或波澜,心中也许明白他的用意。
“所以呢?追到手了没?”
他抬头,看到那里馨悦的每条皱痕,虽然想过在意料之内,可真正得到这份答案的时候整颗心脏都是暖的。
他有家啊。
“还没,在追。”
“需不需要妈给你支支招?”白母挤挤眼睛看他。
“应该不用,快到手了。”其实他很开心,但那些情愫总是被一堵铁墙将他自人间隔绝。
“你不问问是谁吗?”
“这还用猜吗?你就差把他怼我脸上说你喜欢他了,天天不是往我们家拐就是往他家跑,真当我们俩什么都不知道啊?不好意思戳穿你而已!”
她掩着嘴笑,还要再点几句,没成想白承会忽然前进一步,抱住了她。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生长在什么样的家庭,也从未有过奢求,因为他很清楚当下所得到的已经比多数人都丰雍的道理。
家是造就他如今的捏造者,悉心照料是那些过程中的养分,所以培出这么个少见的良才。可明明爱是一种向往安暖的天梯,却也会极小概率触发反噬,封锁余情,使人不再表露喜怒哀乐。
有张侧影掠过,是未曾见的孤寂,却先他种满笑晕、怒气和泪意。
“妈,谢谢。”
真的,真的。
“长大啦,喜欢就喜欢,你也知道我们都可以的呀,你这么乖,开开心心的就好了。”白母拍拍他的背,承受下这份安宁香。
“他就是你以前要找的人吧?要好好珍惜,别再把人放走了,下一次不一定找得回来喽。”
“不会的。”
“好了好了,抱这么紧干什么,不知道你一个大男生多有力气啊?”
白承这才松臂,却反过来缩在名为家的怀抱里。
如果那个人也能尝到这一种遗失的糖蜜就好了,在一切都还来得及之前,在所有都扎根沉淀之后。
到时我会带一朵花,只用来接你回家。
我做你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