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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拾季 ...

  •   “怎么了?”白承暗暗察觉到不对劲。

      “啊?哦……白哥?等一下为什么……”

      电话那头的声音跟播电报似的,根本听不清人说话。

      其实陈宇峰在想,可以不是误会。

      意识到是陈宇峰用林云手机拨的电话,直觉让白承的脑神经有些紧张。

      “喂?陈宇峰?林云呢?你们在哪?”一连串的问题不知道是把陈宇峰问清醒了还是问懵了。

      “那个……云哥他喝醉了,我寻思用他手机给他家人联系一下……”

      “你们带他喝酒了?人在哪?”

      “啊?我们在......”陈宇峰的声音直到通话结束都一直埋在人声沸腾里,只隐隐约约捕捉到一些关键地址。

      还没挂断通话,白承已经上了车,手机搁下没多久就猛踩油门开到那家ktv前。他打开车门迅速冲进通话里几乎听不见的包厢号,直到亲眼看见林云倒在一排卡座上才放下心。

      路上驰骋的时间里他大概能猜到一点情节,过晚才接触世界的人酒量应该好不到哪去,加上对方的精神情况,绝对不适合当一盆酒桶,否则一旦过火那时的红油画指不定会在哪重现。

      他将人打横抱起,转头对陈宇峰叮嘱:“我带他回去,以后别让他碰酒。”

      “还真不能喝啊……啊好!”陈宇峰小声叨叨几句才应道。

      喧哗灌满包厢,白承抱着怀里的人大步离开,走到门口这一小段路程能感知数十道投过来的模糊目光,滞留片刻又四处飘忽,店里的人均已分不清是清醒还是醺迷。

      把林云送到自己家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但他又没人家解锁密码,也不能怎么样。他将人抱进房间,取一条湿毛巾给对方擦擦汗,然后再到厨房煮一壶醒酒茶。

      把茶端进屋时林云也还没醒来,待他走近才发现床上的人已经蜷缩成一团,眉头紧锁,看起来……像是在挣扎,指甲死死刮住手臂上的皮肉,红得险些破皮,浑身只剩痛楚。

      白承一见他的脸色,连醒酒茶都顾不急就冲到床边把人扶靠到自己身上,嘴里不停唤他名字。

      “小云?林云!”

      林云手指动了动,他很快伸手握紧,对方却立马用尽全力反攥他的,像是抓到一棵救命稻草。原本紧皱的眉头肉眼可见地逐渐松弛,白承见势以为他要醒,把一旁的醒酒茶拿过来,准备给人喂下。

      “白承……”林云悠悠转醒,但脑袋似乎还有些不清楚。

      心里一阵酥麻。

      “白承?”

      “我在。”

      “……是你吗?”

      “是。”

      他似乎又睡着了,空气里弥漫一点寂静花香。白承耐心抱着人,一时间也听不见其他音噪。

      几分钟后,怀里的人再次睁开眼,慢慢坐起来转而抱紧他。

      然后他从身上感受到细微的抖动,顿觉错愕,只敢把手轻轻搭在对方背上。

      已是深夜,喧嚣缓渐沉默,剩星星点点的彩灯在街道点缀。天台上不知何时种的几盆拾季开的正盛,淡淡幽香正是从那里飘进来的。

      “怎么了?”白承不知道林云梦见了什么,轻轻拍他。

      “白承。”

      抽泣声。

      “是,我是废物,是疯子。”他又松开手,坐在床上紧抱着头,泪点胡乱淌在脸颊。

      “有人想杀我。”

      他抬起头看白承,眼里挤出苦笑,显得狼狈的脸竟有一丝阴郁,怜悯无从泛滥。

      “那些和'他'扯上恩怨的人,每个都把我当活靶子,他们想杀我。”

      是过去,是无法割离的记忆。

      可这句话落入白承耳朵里却不只是可怜那么简单,心脏悬吊许久都找不到落地的点位。他努力循着从前见到的那些痕迹去想象对方曾经的经历,然后回神发现自己其实并不了解这个人,他不知道林云具体究竟遭遇过什么,他不敢想。

      “我是没底线,我会杀人,顶着罪,随时可能发疯的废物。”

      像一块卡在凹槽里的玻璃,几经折磨摧残,再坚韧也终究会分崩离析。

      “我还是个杀人犯的养子。”

      那双眼已彻底沦丧过分凄凉,几欲融成莹水。

      所以你不要对我这么好。

      还在空中滞停的心突然止住,血液干涩,千百万种复杂情绪涌上尖头,尤其心酸最为浓烈。

      平时成天擅带笑意送出阳光的人就这么毫无保留地碎成万片镜面躺在心尖肉前。

      花香似乎在变浅,窗外应该起了风,依稀能看见拾季的花瓣在舞。

      “你不是。”白承上去抱住他,心神被震得慌忙,但还是一手慢慢揉上林云乱糟糟的头顶,小声安慰道。

      你是会闪闪发光的星星,我不在意别人眼中的你,你也不需要去管。

      林云揽住背,哭出了声。

      这个拥抱已经有过几次,但他还是忍不住把所有悲伤倾泄,他囤积的难过太多,多到自己也分不清究竟什么时候是真正的哀伤。

      白承只觉全身刺痛。

      “是对或错,不是谁能决定的。”

      至少你还是那颗只对我闪耀的星星,即使你会觉得在别人眼里自己只是颗普普通通的陨石。

      “对我而言,你一直都在,就够了。”

      别为自己的不足而遗憾,你该为对你呐喊的欢呼声作出回应。

      “……什么?”

      许是从未听见有人给予过他这样的慰问,林云小声喃喃。

      怀里残落的泪滴滴流入心扉,白承抬手,忍不住越界去抚那张脸:“就现在,在你面前的这位,他会一直一直为你这辈子鼓掌。”

      柔声细语,如同下蛊般,乱奏沉淀,那道随时会崩塌的防线被少年的忧声压制回去。

      林云怔然。

      他像是跳进时间的海里,某处水流将他推入新的时间点,混沌海水让人睁不开眼睛,只能在一切未知中挣扎、探索,直至镇定、习惯。但这股刚安宁的思绪不知何时会再被搅乱,他是否会回到曾经,又或是再被推入那片海域中,他害怕那些过往。

      换任谁也不想回到那段年月,可咸水不断灌入他的身体,渐渐只剩下窒息。

      “你只是颗小星星。”

      属于我一个人,只对我闪耀的星星。

      忽地自水中睁开眼,结果看见从海面折进深处的刺眼波芒。

      谁的指尖抚过暗痕。

      “月亮再亮,它本身也不会发光,太阳再大,也不是每个人都喜欢它。你看,世上每件事都是这样,你和他们并没有什么不同。”

      林云抬起头,眼眸闪烁一瞬,薄唇又开又合,欲言又止。

      或许他早已被上天眷顾。

      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已有束光无声跟随他,可他从未发现。尽管能看清面前的事物,远处的风景却永远都存于暗处,可能这就是为什么他察觉不到那抹光辉。

      他抬头想找到源头,那光却意外的不再刺眼,甚至往冰冷海水中传导了一丝暖意。原是无意识想伸手触碰,直到在光芒中摸索到奇异触感时,他不禁心头一沉。

      他抓到了。

      脸朝上是一片蔚蓝色波纹,身后是看不清的海底深渊。海面那头不知是什么,将不断坠落的人托起。

      再睁眼,面前只有少年眉眼里的怜楚。

      你知道吗,我曾捡到过一束芒希,它却从手里的缝隙漏了出来,周围似是起了雾,往后只剩一片明亮。

      世界恢复色彩后我才明白,原来是你在替我孤单。

      “可是我没有他们那种高大尚的思想,我还得靠这些钱活下去,就算我知道它们有多脏,但只要每次想到这里安慰自己这是他欠我的就好。”

      他的手揪住衣角,终于把多年来的心声向谁倾诉,他的自贬,他的迷茫,他的矛盾,他的希望。

      谁去爱他谁去恨他都无所谓,他受过的难远比这些东西要沉重百倍,他一直被困在只是因深处扎根的卑微而拟定出的樊笼里,是他用自己的规定在某方面约束了自我,为了和世界上的多数人一样普通且寻常。

      他也渴望自由,可要怎么做才能离开一切不堪,他只剩下死亡。

      而如果可以,白承会替他去死。

      那是由一支花梗的执念引发而成,最终发酵扩散,沦为如今的复杂情感。

      “是,是这个世界欠你的,连我也是。”

      林云有些失神。

      “可那些都是他用上万条命换来的,你不觉得——”

      “不觉得。”白承没给他说完的机会。

      “那他还是把我养大了,我这么恨他你不会——”

      “不会。”

      “我还继承着他的——”

      “你没有。”

      “我——”

      “你还欠我好多个拥抱。”

      对面的人把嘴巴闭上了。

      带醉意的林云很不一样,比平时更加唯唯诺诺,说话也没那么多少年特有的锐意,看起来应该很好欺负。

      “那……”

      他没接着说下去,抿了抿嘴,应该在思考该怎么做。

      几秒后白承收到一张很重、很重、很重的怀。

      林云抱得很紧,像是要把那半个月的所有欠款一次还清,一口接一口吮吸他身上的淡香,心脏跳得越快,呼吸的频率也越高。

      好温和。

      冷色调浸透房屋,把今夜秋凉统统具象化,叫它们无处躲藏,唯有彼此相贴的地方,隔着两层薄布,源源不断地给对方供暖。

      心跳声很清晰,如同鼓角争鸣。

      白承回抱回去,收紧臂弯,他比谁都想把人揉进骨子里融为一体,这样的话,就算是满池腐水他也无需畏惧。

      然而此时在他脑子里悄然萌生的、比拥抱更得寸进尺的,是想偷一个吻。

      一个无人意识到,谁都不会记得的吻。

      但他没敢做。

      因为他的星星,太灼热了。

      意识再次模糊,许是哭得太累,也可能是醉意又涌上脑袋。失去知觉前林云只来得及抬手揣摩那张脸,接着昏昏沉沉合眼睡去,任由托在颊边的臂滑落下来。

      白承接住那只半空下坠的手,把自己所有的温度渡过去,然后缓缓挪动,继续让它贴在原本的位置。千言万语堵在喉芯,面对眼前的少年,他除了哽咽却什么都无法,只是再摸摸少年的头。

      晚风有些大了,花蕊与枝叶摩擦的窸窣声扰乱人心。

      他的小云从来不是观赏品,他本就不该接受那些劣质评价。

      可他喜欢他。

      从我意识到的那刻起,我就已经承认了。

      “枫叶上的名字,你什么时候才要开口问我?”

      他很轻很轻的问,一手还压着掌背,一手把颈间的银片拽出,那里写着的名字主人现在就在他怀里。

      还是说你也在一片名为暗恋的忆海中不断徘徊,避开所以正负的可能性,无法沟通。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

      “我喜欢你啊。”

      为什么他会想落泪,明明不是他在受苦。

      可是你不知道有人爱你,你不知道他不希望你的灵魂死去,也不知道你的一次次忍耐是刻在他心脏深处的伤害。

      林云,我已经把心挖给你了。

      窗边那盆拾季仰头望向夜空,今晚的风大到赶走了观望的云,随之露出星光点点。在天花乱坠的夜色中,有一颗闪烁得格外明亮的小星星,很小,小到几乎看不见,也很亮,亮到一眼就能找到。它貌似在挣扎,身不由己却又努力发光。

      或许它也需要一点安慰,而盆里的一朵拾季正对着它。

      放心吧,我会在璀璨的漫天星辰中看见熠熠生辉的你。

      它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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