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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四月初,往年同期阴雨绵绵的江南一直艳阳高照,微醺的南风使得运河里的来来往往的漕船都行的不快。举目望去,宽阔的运河上只有一艘漕船勤奋,它黑灰色船身,看起来比普通商船长的多。船头浮雕抹角下绘有龙目,船中三根粗壮桅杆上灰白色的船帆微微臌胀,船尾插三角黄龙旗,船腹下方10只大浆有节奏的划着,船行飞快向北而去。
      姚芳芷就在这艘漕船上,几日前,京中父亲来信说自己久病不医,恐不日归西,望死前见芳芷一面。祖母眼泪婆娑的连叹芷丫头命苦啊,娘去的早不说,如今亲爹又病了。她絮絮叨叨的亲自给芳芷收拾了一包行李。因着二月里织工民变,芳芷舅舅的丝线作坊才刚刚开张,里里外外忙的焦头烂额,但他还是亲自送芳芷和丫鬟豆儿上了这艘漕船。
      出苏郡五六天了,芳芷一直待在舱室里研究舅舅让她捎给父亲的一个字谜匣。这个长方形玄铁制成的机关盒子不过一本书大小,分量却不轻。盒子上刻有一首诗:“临吉敦无咎,春风桃李多。一枝花在手,去棹急如梭。”中间正方形方格中有八块雕有乾、坎、艮、震、巽、离、坤、兑的活动板块和一个空位。芳芷正推动盒子上面的方块,将“坤”向右移动一格,“震”向上占“坤”的位置。
      婢女豆儿打着哈欠问芳芷:“小姐,你都对着这个盒子好几天了。舅爷不是说这是夫人闺中之物,让捎给老爷的吗?”
      芳芷抬头看豆儿:“傻豆儿,母亲喜琴善画,她一不会用这么丑的盒子,二不会推理卦象。这个盒子啊,一看就是舅舅给父亲的~”
      豆儿不解:“那小姐也要看吗?”
      芳芷点点头:“世事多艰,福祸相依,我们不能独善其中的。这盒子上的两句诗对应河洛理数六十四卦之临卦,卦辞含着八月有凶。不解开盒子,我真的很难安心的~”
      豆儿眨眨眼一脸不解,这都什么跟什么??。
      芳芷叹口气,她将盒子一推:“太难解了,我得换换心情。走,去甲板上吹吹风。”
      芳芷换了男子的长衫,梳了男子的发髻。刚要出门又被豆儿拉了回来:“小姐,你看看你,哪里像男人了?!”
      “不像又怎样啊?”
      “小姐,咱们两个弱女子,万一遇到歹人怎么办?”
      姚芳芷噗嗤一笑,双手捏住豆儿的脸颊“那我就跳船游到岸边,把你留给歹人如何?”
      “呜呜呜呜”豆儿嘴里撕咬不清,两人笑骂一番。
      上船的时候芳芷观察过,有一队押运犯人的府兵,吆五喝六的横行无忌,船夫走卒都避之不及。虽然这几天风平浪静,但豆儿取饭菜回来常跟芳芷说那些府兵散漫至极,横行霸道的,还在甲板上开了摊子堵骰子,吸引了很多乘客去凑热闹。

      甲板西面赌骰子的摊子热火朝天,开大开小的声音不绝于耳。船上没有什么娱乐,这摊子实实在在吸引了不少人。甲板东面立着一金莲教道长,他身穿金黄道袍,头戴纶巾,捻须坐在一个黄色蒲团上一本正经的宣讲着无生老母,不死不灭,普度众生···他人看起来仙风道骨的,但右腮边一颗大黑痣和那一口鲁地口音煞了点风景。周边数十人席地而坐,十分虔诚的听讲。讲到老母明示时,他从怀中取出一张符纸,喃喃自语又将符纸放在身边一个水钵中沾了一下,随后迎风一甩,符纸顿时燃起一簇明亮的白光,转瞬间化作一张纸笺。他惊恐道“哎呀呀呀~老母在上,悲悯众生,这是将有灾祸啊!信众听令:尔等明日须尽数离船”。话音刚落,周边诸人尽皆惶恐叩头:“老母慈悲,老母慈悲”
      作为一个21世纪的996社畜穿到这个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大燕朝,芳芷明白,这符纸离水冒自燃,明显是白磷。她一边思筹一边向船头的栏杆边走,欧洲的炼金术师是早期化学先行者,而中国早期的化学应该是从道士炼丹开始的。她摇摇头,就着徐徐微风去看那宽阔运河和往来缓缓而过的各式漕船,别人穿越带着系统和金手指,她什么都没有,但穿在富贵人家,能看到不一样的风景也还不错吧。
      芳芷嘴角边不自觉的挂着笑,豆儿则站在芳芷身后,满脸焦虑,自家小姐走哪里都是耀眼的明珠,虽身着男衫,但一条素绦掐的她腰细腿长、凹凸有致,粉嫩白腻的鹅蛋脸上是眉黛春山,秋水剪瞳,这惊人的美貌不知晃了多少船客的眼睛。

      船头瞭望台下,因着有处背光,几个穿道袍的船客在那支了个小桌子喝茶闲聊。
      “这该死的年景,北边自年前就没下过雨,眼瞅着粮食就要欠收。上旬山西地动,朝廷还得调动粮食赈灾。”
      “话说这山西也是苦地方啊”
      “谁说不是呢?现在北边粮价飞涨,这边市舶税·····”
      旁边一人插话:“哎~哎~不聊这个,喝茶喝茶···”
      “你啊,往北边再运两趟粮食,挣得银子回家取个老婆算了”
      “我看船头那位小娘子就俏得很,哈哈哈哈哈”

      豆儿扯着芳芷往回走,绕过桅杆的时候真想啐一口,怕丢了小姐的面才生生忍住了。走了几步又忍不住问芳芷:“小姐,他们说的市舶税是什么?”
      芳芷轻嗤一声:“这两年苏郡、扬州很多商铺关停,还有前一阵子的织工民变,你可知为何?”
      豆儿小嘴一撅“豆儿哪里知道!”
      “除了耗羡(附加税)和脚价(运输费)太高的原因,还因为朝廷设立的织造局,哼,他们征税如果遵从《大燕会典》或《府志》便罢了,但实际上征起税来没有定额,就是想收多少就收多少。哼,那些没根的税使仗势欺人,肆无忌惮搜刮民脂民膏中饱私囊···”
      豆儿惊恐的捂住芳芷的嘴“小姐,今儿午间想吃什么?”。芳芷拍开豆儿的手,叹口气,拉着豆儿回了仓房。

      瞭望台的六角亭子里,陈珩迎风笔直而立,他肩宽腿长身量颇高,一身褐色曳撒掩不住一身阳刚之气,身后背双刀,长刀柄上镶嵌一块弯月状玉石,短刀则鎏金刀柄。陈珩深长凤目盯着芳芷和豆儿回舱室,朝身边一身黑衣的迅风努了努嘴,迅风如数家珍:“苏郡黄家的表小姐姚芳芷。黄家经营丝线买卖,官家那几个绸缎商都用他家的丝线···她爹也是苏郡的,二甲进士,翰林院侍讲学士姚盛···”陈珩打断他问:“可有不妥?”。迅风低声耳语:“她一直在解一个舅舅给她爹的字谜匣,说是什么和离书六十四卦,八月有凶···”陈珩若有所思:“河洛理数六十四卦之临卦:元亨,利贞,至于八月有凶···”
      迅风肃然起敬,微微正色道:“头儿,要不?咱偷出来砸开看看?”
      陈珩摇头:“强开机关里面的东西可能会自毁,先不用管她,等回京派个人盯着姚盛”。他又从怀中取出一锭银子抛给迅风:“给那个老神棍,让他继续散播灾祸,人若都下船了,我再给他一锭。”

      芳芷回了舱室就让豆儿研墨。其实收到书信的时候芳芷就知道父亲根本没有生病,那封家书字迹工整,力透纸背,字里行间没有半分悲伤哀怨,满篇文字都是盼归,这哪里是生病嘛,分明就是催芳芷回家。
      豆儿看芳芷咬着笔杆子并未下笔就问:“小姐,你要写家书吗?”
      “傻豆儿,你还不明白。”芳芷蘸了蘸墨,提笔写的飞快,一会儿功夫封好两封信“豆儿,给船家包一锭银子,托他停靠码头的时候把这两封信寄出去。”
      “小姐,船行的这么快,说不定信都没有咱们到家的早呢”
      “我们不回家,先去井陉府姨妈家走一走”
      “什么??小姐你疯了不成?老爷的病···”
      “傻豆子,父亲肯定没病,我已经及笄三年了。如今北边粮荒,我看啊,八成是小娘想我娘亲的嫁妆了,又或者是想把我嫁了换钱花。不过小娘是妇人之见。”芳芷若有所思的咬了一下嘴唇“父亲不知作何打算···”
      看着一脸迷茫的豆儿,芳芷也只能摇头叹息,教了这么多年,豆儿还是个稚嫩的娃娃。今后的路,是该好好盘算一番了。

      因夜禁河泊,白天繁忙的运河晚间静悄悄的,只留夜风习习。官船停靠在运河岸边,甲板上安安静静,甲等仓门外挂着一排风灯,让整个灰黑色的官船在黑夜里透出朦胧的黄色光晕。亥时已过,豆儿已经打起了小呼噜,芳芷悄悄穿衣推门而出,靠在栏杆边。她发髻已经卸下,雅黑的发丝如瀑泄在身后。皎洁明月已上中天,衬上繁星点点,使得夜空静谧又美丽。
      芳芷痴迷“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不知道几双眼睛已经望向瞭望台。陈珩隐在瞭望台的阴影里,月色只照到他高挺的鼻梁。他伸手向下挥两下:“按兵不动”
      莹白的月色下,美人仰头看星空,清风柔柔浮动她如瀑长发和粉色衣袂。陈珩呆了一瞬,出任务不过是刀尖里舐血,饵布下了,等着鱼上钩的日子一刻不得松懈。如所料不错,这几日就是风口。陈珩喉头涌动,脚尖踢了一下倚在下首的迅风。“擦擦你的口水”,迅风咧嘴嘿嘿一笑。
      芳芷此时早已沉醉在月色里,轻哼着月亮河,脚尖轻点,几番旋转腾跃,衣袂翻转飘飘欲仙,美的集中了所有人的眼光。迅风口水是真要滴下来了,陈珩扫一眼下方诸人,伸手将迅风推下了楼梯。只听咚咚咚的一阵声响从瞭望台传来。芳芷惊恐的收了身段,返身回了船舱。

      惊魂未定的芳芷插上船舱门,坐在桌边拍胸脯,她不信鬼神,但有时候人比鬼可怕多了。做人是不可以大意的,好在船舱的窗户是结实的木板,白天撑开才能看见亮光,只要插好,不用担心影视剧里迷烟。芳芷检查过两边窗户,又拖凳子挡在门后,然后躺下睁着眼很久没睡着,太吓人了。

      倒霉的迅风,滚了几阶弹起来朝甲板上守船的府兵看过去,好家伙,府兵还打着呼噜呢,白天赌钱,晚上喝酒,不知死活的酒囊饭袋。
      他担心还有人隐在暗处,便装模作样哎哎呦呦的垫着脚回了舱室。这给舱室里倒休的惊雷吃了一惊···迅风扭头:我不想说话,明天也不想上值。

      白天又加上晚间值守,大家已经很困了,陈珩踢走迅风不过是让他休息一夜。东方亮起一丝微光,陈珩又看见了那个微笑的美人,她抬手挥袖,半边脸透出微光,朱唇微开,一阵风儿袭来,陈珩只觉下身一股暖热,一下惊醒了。
      来接班的迅风根本不敢看陈珩的脸色,只本能的觉得是铁青色的。陈珩游身而下,回到舱室,打扮成茶商的惊雷已经在等他了,还没等说话,陈珩已经拿上布巾去了净房,单留一句:“照旧”。惊雷很诧异,迅风头上鼓着包,头儿回来黑着脸,谁能告诉我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芳芷晚上虽然睡得不好,但不耽误她对万事好奇。这会儿船已经靠岸清江浦。这清江浦乃全国最大的钞关,今日港口两岸货船绵延了几里。船尾各色彩旗迎风招展。港口卸货点上货物进进出出,人员来来往往,岸边小贩叫卖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芳芷和豆儿就站在栏杆边看的津津有味。金莲教大黑痦子道士领着一伙信徒下船了,又有新的船客带着大包小包上船,码头伙计上上下下搬运货物。看了一阵子热闹,芳芷回头看官船的瞭望台,那台子修的极好看,六角玲珑塔楼,看起来就像阁楼上一座带栏杆的凉亭。豆儿也随着芳芷看“凉亭”
      “小姐,瞭望台有什么看的啊,都是看船的兵。哎,你不知道啊,我听说船上这些个商客带的护卫都比他们强。刚开船那几天啊,船上的小娘子都争着去看船头茶商家的护卫,说他貌比潘安呢”
      芳芷笑眯眯的扭头看豆儿“哦?你也去看了吧?”
      “咳咳咳,小姐,看着要下雨了,咱们回去吧···你没带帷帽,过会子这一船爷们都要来看你了”
      芳芷伸手要掐豆儿的脸蛋,两人打打闹闹的着靠在栏杆边。瞭望台上的迅风:姑奶奶你赶紧回去吧,我头好疼···

      午时刚过,风裹着豆大的雨点子将木质舱室砸的啪啪作响,惊雷向陈珩汇报:“运河上游大雨下了四五天,吕梁洪石闸恐怕要泄水。北上和南下的船绝大部分都在吕梁洪下游停航了。今早六个练家子上船了,关外口音,说是走镖的,他们和京城来的那四人看起来并不认识。”
      惊雷从怀中抽出一个小纸条递给陈珩“这是抄录的飞鸽传书。”
      身穿一身黑色秀暗纹曳撒的陈珩,起身将窗户推开一丝口子,窗外一片昏暗,雨水裹挟着风倾盆而下,他关死窗户,展开纸条看了一眼,纸上仅一个字“辰”
      “让看着文良的人撤出来,你和迅风带剩下的人下船沿河岸跟着。”
      惊雷诺一声又说:“今日北面回来的船不少,明天估计不会有几艘北上的船只。”
      陈珩撩袍坐下,单手转动茶杯:“前面吕梁洪地处两山之间,自古就有旋流三千仞,流沫四十里之称。再往前一点的徐州洪附近水流汹涌,暗礁密布。一旦泄洪的话,这两处都凶险异常。现在所处的这清江浦守卫严密,也不是动手的好地方。所以在这两处之间,也就是明后天是动手的最佳时机。”
      惊雷面无表情:“主上,那位做事一向谨慎,文良握着他的把柄。万一他们是来灭口的?”
      “文良父母已没,又无妻无子,重刑之下一言不发,应该是他的死士。私盐下线被我们一网打尽,如今漕运陆路尽皆查过,账上的二十万两纹银并未运走。本该到他手里的银子,他怎么肯轻易放过?何况山西地动刚过,那地方被他盘剥已久穷困至极,他若不想给御史留口实攻讦,就必须拿到大笔银钱赈灾,留给他的时间也不多了···”
      惊雷:“如果他们劫走了纹银···主上您如何交差?”
      陈珩扔下茶杯:“此次山西地动恰逢粮荒,若处理不当又会生时疫,几可见饿殍遍野,十室九空。而且北边战事未平,国库空虚之至···”。陈珩仰头凝眸:“君子谋国,小人谋身,谋国者,先忧天下。”他斜长凤眸渐渐透出冰冷:“如果他取了银钱运往山西道,我立刻返京复命,承下失职之责;但若银钱并未运往山西···”
      惊雷叹息:“截获银钱,他一定会迁怒与你。”
      陈珩垂眸:“圣上始终偏爱他,现在没有实证,他派出来的死士即使抓住了也不会招供,这次正面对上便是死生之战···”

      这一夜风大雨急,芳芷睡得极好,起床一看,窗外仍是绵绵细雨,运河上目之所及一艘漕船也没有。豆儿去取早餐了,甲板湿湿滑滑的,芳芷打伞漫步向船尾走去,雾蒙蒙里一青衣男子露出轮廓,他面向船舱笔直而立,后背双刀只露出刀柄。芳芷看他额前发丝滴着水,深目高鼻,是个身量颇高又极英俊的男子。而他看到芳芷只一愣便耸起眉头。
      芳芷想起豆儿说的潘安,心道果然啊是个美男子,可惜冷厉了些。芳芷冲他展颜一笑:“公子可是需要伞?”
      “回舱室去!”
      “什么?”芳芷诧异极了,见过对她油嘴滑舌的,听过语无伦次的,这次是什么话?
      陈珩拧眉一字一顿:“滚回舱室去!”
      芳芷气急,长这么大算是开眼了,她上前一步,仰头看陈珩:“没人教你好好说话吗?再说你凭什么命令我?!”

      轰~~的一声巨响,甲板剧烈震荡,芳芷雨伞脱手,身体被一股热流猛推着撞向陈珩,陈珩伸手圈住芳芷腰肢,侧身滚到,几个翻滚撞向围栏。
      芳芷头晕目眩,双耳轰鸣,不知今夕何夕。缓了一会儿,感觉到贴在身下的温热身体,鼻息里满是藿香的味道。陈珩并未站起来,他侧头厉目看向船头,那里浓烟滚滚,绞盘舵被炸了,开裂的船头燃起巨大的红色火焰。巨大的冲击力使得船头缓缓向左,灰黑色的船身斜斜向岸边冲去。甲板上有人哭喊,有人奔走,这一瞬间便是天堂和地狱的区别。怀里柔软,陈珩恍然回神,一手推开芳芷,站起来奔向船尾绞盘,抽出后背长刀,手起刀落斩断锚锁,随着铁锚落水惊起的巨大的水花,他转身揪住一个奔跑的府兵吼道“放舢板,救人弃船”,然后甩开他奔向底仓出口处。

      芳芷混乱的脑袋被水花拍醒了。她坐起身来大口喘气,入眼的是烈火浓烟和惊走的人。她不止耳鸣的厉害,还一阵一阵的想吐。芳芷看着那燃烧着的巨大裂口,强迫自己镇定,船会沉,必须活下去···想到豆儿,芳芷摇摇晃晃的站起身,看到两个府兵已经解开船头旁边绑着的舢板,通的一声,舢板落水,两人争先恐后的跳了下去。是了,只有上了舢板才能活。

      陈珩远远的看到一人背着文良窜上甲板,文良未带枷锁,头无力的垂在身下人的肩膀处,显然是昏过去了。他被身后两人护在前面,有四人持剑追在后面,两帮人刀剑相向,招招见血,狠厉至极。陈珩停在栏杆处向下看,一艘小艇已经停在了船底下,艇上几人也正举目看船上。背着文良的人将他从甲板上抛下,小艇上的人接住后迅速划桨离开大船。
      陈珩一楞,心中愤然,果真是暴虐无度,不顾人之死活。他向岸边打手势:跟踪。回过身来,厮杀的人已经两败俱伤,死的死,倒的倒。当务之急是救这一船人的性命。船尾铁锚已下,死死定住,而船头在爆炸后巨大的惯性作用下,已经缓缓向岸边移动。船上没人组织灭火,运送物资的舢板一去不复返,惊恐的人群都挤在甲板上,已经有会水的伙计跳船向岸边游去,更多的人只是在濛濛细雨里怯懦啜泣。风卷着火焰舔舐着甲板,燃起的浓烟迫使人群向船尾涌去。
      芳芷在涌过来的人群里找到了哭泣的豆儿,她背着一个小包袱,浑身颤抖,抱着芳芷哭:“小姐···小姐,我们怎么办啊~~”。天知道怎么办啊?人家穿越有系统,有金手指,怎么轮到我什么都没有。芳芷长叹一声,她会游泳,可豆儿怎么办?她没有力量带着她游到岸边。芳芷看向桅杆,是不是可以试一试爬上去?!
      哄的一声巨响,船身又一次剧烈震动,芳芷和周边的人纷纷滚到在地,瞬间功夫,船舱底部发出咔咔咔的巨大声响,身边有人哭喊:“天杀的啊,船要沉了。”
      芳芷不顾耳鸣,她浑身颤抖着,拉起浑浑噩噩、哭哭啼啼的豆儿,勉力拨开四处奔走的人群向桅杆踉踉跄跄跑去。
      一尺宽五丈高的主桅杆底下,陈珩正用找到的斧子奋力挥砍,重力挥砍之下,豁口已有半尺多宽窄。第二次爆炸袭来,陈珩手中斧头脱手而出。他后退几步弓步站稳,简直怒不可遏,那位竟然要杀全船人灭口。
      此时船上更加纷乱,有火焰从底仓窜出。陈珩侧目看见发髻纷乱的芳芷和她那涕泪齐流的丫鬟向桅杆跑来,只命令道:“站到我身后”。芳芷拉豆儿站在陈珩身后,他上前一步挥掌连续击在桅杆上。砰砰之声过后咔嚓一声巨响,桅杆开裂向豁口方向轰然倒去,巨大的船帆掀起的风将船尾的浓烟扫向后面。轰的一声巨响,桅杆砸烂了围栏,杆头震颤着倒在岸边,整张船帆铺在围栏和岸上,形成一个巨大的斜面。
      一阵烟尘过后,芳芷拉过豆儿让她顺着桅杆爬过去。“不~小姐~”豆儿死死攥住芳芷手臂哭嚎着“我不敢~小姐,我不敢啊,我不去~”任芳芷怎么劝说都抱住她不肯动。
      陈珩看顾着船头奔过来的人群,他助老弱妇孺爬上桅杆,看着他们借着帆面滚落岸边。不多时的功夫,船身又下沉了不少,甲板上逐渐有水溢出,人群都争先恐后的爬上了船帆。芳芷也终于把颤颤巍巍的豆儿拽起来了。陈珩斜眼看着,伸手抓住豆儿的衣领将她飞抛出去,芳芷惊惧间,看到豆儿一个大马趴掉在船帆上,又咕噜噜的顺着帆面滚到了岸边。芳芷莞尔,学男子向陈珩拱手:“谢英雄救命之恩,不知尊姓大名?”
      咔咔咔的巨响,紧接着轰隆隆的声音传来,船体断裂成两半,主桅杆侧起掉入运河,而芳芷在的这一侧船体则向上扬起,又剧烈晃动着快速向下沉去。芳芷整个人向后倒去,被陈珩一把揽住,他带着芳芷斜身向右侧甲板疾跑如飞。转瞬间跨过栏杆跳入水中,噗通一声,两人沉沉落入水中,水下有巨大水流拉扯着他两向船身吸去,陈珩右手揽在她的腰际,左手奋力向相反方向游去。芳芷清醒了,是沉船产生的漩涡,必须使劲游出去,她也会游泳的,她左手揽住男子,右手和腿一起使力,两人协力游出水面。芳芷一出水面就大口喘息,她扭头向后看去,远远的河水里,小半截立起来的船身正缓缓下沉,另一半船身则已完全没入水中。她精疲力尽,回头看揽住她的男子,他也回头在看船,冰冷的河水里,揽住芳芷的手臂温热有力。芳芷低声喊他:“英雄?”
      陈珩回神低头看怀里,芳芷散开的长发湿漉漉的贴在头上,一双韵了秋水的眼睛明亮,殷红的嘴唇喘息着。他一惊,感觉霎时回笼,手臂里圈的细腰,胸前起伏的柔软···
      “陈珩!我不叫‘英雄’”
      陈珩改圈为拉,拉着芳芷向岸边游去。

      在船上看运河,风平浪静,万里无波。真在水中才能感觉到那汹涌的流水,速度极快。陈珩拉着芳芷,在数丈宽的水面上游动,上岸的时候,芳芷精疲力尽了,沉船方位已经遥不可及。她不禁想到和豆儿的玩笑,说她可以跳船游到岸边,太可笑了,运河根本不是游泳池可以比的,在如此急流里,她下水就会被冲跑了,怎么可能游到岸边。如果不是陈珩,今天不过她的忌日尔。

      陈珩站在岸边,卸下双刀放在脚边,又褪去上身衣服拧干水分穿上。近看他宽肩窄腰,上身无一处不是紧实的肌肉,腰腹部则块垒分明。可惜芳芷并未看见,她不顾形象的趴在岸边一动不动,有风吹过,冷的颤抖。天空一片阴云密布,要下大雨了。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芳芷一定不会坐这条船回京。
      上岸不久大雨就来了,芳芷还没有缓过劲就被陈珩拉起来一路向北而行,他身量高,步子极大,芳芷几乎是一路小跑着。雨水越来越大,转瞬间瓢泼一般,砸的她眼睛几乎都睁不开了,本身就湿透的衣服裹在身上,沉重又难以行动,直到芳芷气喘吁吁,再也走不动了。陈珩停了下来,他转头看向芳芷,昏黑的天色里,织锦缎做的衣服全数粘在芳芷身上,玲珑身段一览无余。
      芳芷胸腔起伏,呼吸间雨水都喝进了肚子里。她身高只及陈珩下巴,仰头望他,只见他一碰到她的目光就转过头去。“抱歉”陈珩喉头涌动“此处没有歇脚的地方,我们必须找个遮风避雨的地方修整一晚。”
      芳芷再也忍不住,泥也好水也罢,她嗵的一声坐下,喘息着说:“休息一会,让我喘喘气吧”。
      陈珩转头看芳芷,她修长的双腿蜷在身侧,一手撑着地面,细腰之上圆滚的胸脯起伏,那双原本明媚的眼睛被雨水打的轻眯着。陈珩喉头发干,他将双刀转背到胸前,然后背对着她蹲下:“上来”

      芳芷被陈珩背着向北而行,如果不是倾盆大雨砸在身上,此时真的很舒适,他肩膀宽厚又温热,抓握着她小腿的手也一片火热。芳芷双手环着陈珩的脖颈,眼皮不争气的耷拉下来了,这惊恐又波折的一天,终于有种安全的感觉,就睡一会儿吧,一小会儿···
      陈珩很煎熬,后背的两团柔软,手下纤细的腿,鼻息间少女的甜香···他不断提醒自己大事在前,不得分心。突然后颈被一片冰冷滑嫩的东西贴上了,微微的喘息吐在他脖颈间,他喉头涌动,停下来艰难的闭了闭眼。

      陈珩直挺挺的着走了一炷香时间,透过巨大的雨幕,眼见一处废旧的房舍远远地里立在一片田地里。他在这处屋舍里升起了一堆火,他把芳芷放在火堆旁,看她嘴唇略略发白,但睡得十分香甜,不敢再看她。他放下刀,背过身脱去衣服拧干水分,又架起衣服在火上烘烤。

      梦里什么都有,芳芷躺在一片温泉边上,半边身体温暖洋溢,半边冰冰冷冷,她看见天上泛起金光,有一尊大佛一手拈花指天,一手指地,双腿盘桓念经,他声音低沉缓慢,诵的她四肢酸软,眼睛酸涩。不一会儿,她感觉有一片云彩落在了她身上,温温暖暖的,于是就陷入了深深地昏暗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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