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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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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嗬呃!嗬呃!”
渐渐浓郁的夜色下,高大古木层层叠叠掩住月色的光亮,呜咽的风声,湿冷的空气,不知名的鸟叫,贴在额上不断流淌的汗水......
还有沈靖和,在奋力逃命。
急促的呼吸,剧烈的喘息,他感觉自己的胸腔就要爆炸了,奔跑的速度却一点都不敢慢下来。
“赫赫~”
藏在黑暗中的、戏谑嘲弄人的凝视,如同潮水般扑面而来又无法消解的恶意,无处挣脱的窒息感,将人紧紧压抑在恐惧的深渊中。
“嘿!快来,快来呀,神佛保佑,终于让我见到了你...来呀,且听听吾的遭遇,来代替吾的痛苦呀......”
血月高悬,伥鬼的窃笑藏在时不时的虎啸之中。
“跑吧,就在那圆月下跑吧,跑吧,像起舞一样扭动你的四肢,跑吧跑吧,今夜就在坟墓里与我共眠了吧。”
伥鬼一边尖声大笑,一边流血痛哭,像洋洋得意、惺惺作态的恶人,看着前方受惊的猎物慌乱逃窜,自己则跟在后面一紧一慢,猫逗老鼠似的,享受着猎物的绝望。
沈靖和抹掉脸上密布的汗珠,双眼猩红,身上的每根神经都紧绷着,不顾一切埋头狂奔在荆棘丛生的深山老林里。
风,开始狂啸。
头顶时不时有啼哭的乌鸦盘旋而过,隐隐约约、忽远忽近的虎啸,以及耳边始终回响着伥鬼的低语狞笑。
“啊哟,跑得可真好呀!”
被恐慌折磨得草木皆兵的沈靖和再也受不了了,一边发疯似的挥舞着手中长剑,一边咆哮着从灌木丛中冲了出来。
“啊啊啊!!来啊,来啊,不管你是人是鬼,我就是死也要杀了你,出来啊!”
愤怒的、绝望的、充满决绝的嘶吼,在幽深的密林里,激起一圈又一圈的回音。
却突然,风停了,耳边窸窸窣窣不停的杂音也没了。
世界仿佛静止了,落针可闻。
夜色如墨,四周环绕着厚重的浓雾,沈靖和视线受阻,他的胸腔剧烈起伏,站在黑暗中喘着粗气。
月光勉强穿透古木和浓雾,沈靖和的扭曲的影子在淡淡的光晕中浮动,斑驳树影就在他的影子后方,似无数双手躲在后面蠢蠢欲动。
一阵冷风吹过,寒气袭人,空气中飘来腐朽的、腥臭的气味,莫名叫人脊背发凉。
沈靖和头皮阵阵发麻,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不对,我还不能死!
我还要进佛庙给娘亲求平安符呢!
濒临崩溃的男人,突然就冷静了下来,“我不能就这样停下脚步等死!”
就在他欲试探地往前进的时候,眼皮蓦然一跳,身后又传来了熟悉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急,越来越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快速地朝他靠近。
“噔噔!”
沈靖和握着长剑的双手青筋毕现,双眼紧闭,用力地深呼吸一口气,忽而一个激灵,他嚯地旋身一侧,同时长剑往前猛然一刺。
“噗嗤!”
温热的、带着血腥气的液体喷洒在他的脸上,顺着紧绷的下颚低落而下。
沈靖和没有睁开双眼,他飞快抽出长剑后,再次用力刺去。
“噗嗤!”又一股暖流飞溅在脸上。
再拔剑,再往前刺......
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同样的动作,脸上身上不知喷溅了多少的鲜血,就在沈靖和差点叫那血腥气淹没的时候,有什么东西怦然倒地,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颤抖着双手,屏住呼吸,他慢慢地睁开双眼。
被鲜血染成暗红色的地上,躺了一个、两个、三个、四五个人......
是叫熊神撕裂成两半的高柏,是让不死鸟吞吃入腹的年雨凇,还有被水鬼拖进莲花池咬掉脑袋的辛夫人和辛婉儿,最后是胸腔空荡荡的陶毅......
好似出现了错觉,沈靖和双手沾满鲜血,目之所及亦是血红一片。
他机械似的抬眼往远处往望去,看清后瞳孔剧烈一颤。
地上尸骸遍野,血流成河,是那伥鬼杀戮无辜之人的惨状。
红光倒映的天空,就在血月的边上,挂着一轮黑色的太阳。
“嘎!”
突然,一声尖锐的嘶鸣声,惊醒了失魂落魄的沈靖和。
逃!
快逃啊!
沈靖和好像听见了有人在撕心裂肺地朝自己的呐喊,然而空寂的深山老林,分明就只有他孤身一人。
“嘎!”
又一声嘶鸣,沈靖和心脏猛然一颤,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在逃命中,转身就要狂奔,可抬脚的瞬间,又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扯住了脚腕。
他低头看去,看清昏暗月色下的一幕,吓得差点肝胆俱裂!
已经惨死的同伴,此刻却都紧紧抱着他的双腿。
像是浸在水底的蟹笼,一具尸体叠着另一个人的尸体,堆叠的已经开始从内部腐烂的尸体,它们揪住了生命依旧鲜活的同伴的躯体,用麻木而呆滞的、最恶毒的眼睛,诅咒着他。
“不许抛下我们逃走!”
“啊!!”沈靖和大叫,“不要过来啊!!”
对着曾经的同伴,他毫不犹豫地挥舞着手中的长剑。
同伴吗?
应该不算吧,不过有过一面之缘而已......
而且,他们不是早就死了吗?现在还想拖着他一起死呀!
不行!
休想拖着我陪葬!
为了活命,沈靖和一遍一遍说服自己,他觉得自己已经进化成了冷漠而无情的自私者,完全杀红了眼。
“桀桀......”
随着一声尖锐的狞笑,眼前闪过一道亮如白昼的强光,沈靖和的神经像是受到剧烈冲击,世界好似瞬间变成了带有极强冲击力的黑白色。
堆叠如山的血河尸骨之上,盘旋着一只磨牙吮血的大蛇怪,蛇怪浑身散发着黑色气体,徐徐往外弥散,浓重得像是要将一切白色吞噬。
“吓!”
沈靖和双腿一软,被紧缠着往身上爬的尸骨拖拽住双腿,身体不由自主向后倒去,砰地一声摔在地上。
天上的太阳黑得仿佛滴墨,而那血月却越发红艳炫目了。
沈靖和大脑停止了一瞬,好像透过那血红,看见自己正被一群张牙舞爪的白色枯骨拖着朝那大蛇怪的方向靠近。
而那大蛇怪,正好整以暇的,缓缓地张开了血盆大口。
“不......”
强装的震惊被极度的恐惧淹没了沈靖和的理智,全然不顾一身气度形象,他在地上连滚带爬地挣扎,挥舞长剑就要砍向身上的尸骨,却发现手中长剑,居然不翼而飞了!
而他的双手,不知何时被黑色的茂密的长发裹缠成茧,循着长发望去,俨然来自那大蛇怪!
绝望!
沈靖和好似看见了死神就站在飘舞着长发的蛇怪身后,笑得一脸慈悲平和,不紧不慢地朝自己招手。
“嘿,快过来,快过来呀,牵上吾的手。”一起陷在暗黑中舞蹈吧!
一直忍着不愿服输的沈靖和,终于奔溃地流下了眼泪。
“为什么...为什么!”
到底,是从哪里开始不对劲的?
绝望在心底蔓延,回忆走马灯一样快速在眼前闪过,山一般高大而严厉的父亲,不苟言笑却小心护着初学骑射的自己,温柔似水轻哄着小哭包时期自己的娘亲,兄弟姐妹的嬉闹玩耍,拴在梧桐苑下巴巴望着自己的小矮马,廊檐下等着自己归家的红灯笼......
最后,画面定格在昨日之前。
沈靖和风尘仆仆,第一次踏进李子村那日。
——
“不去!”
李子村村尾的一处陈旧小院里,突然爆发出一声怒吼,“这样的鬼天气上山?你们嫌命太长,别拉着老子一起死!”
院子主人李大勇操起手边的拐杖,对着面前几人就是一阵轰:“滚!统统给老子滚蛋!”
兴冲冲给外地人介绍咨客的陈婆子,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嘴角一抽一抽,似笑非笑,表情逐渐狰狞扭曲。
当着一群外人的面,狗崽子李大勇也太不给自己面子了吧!
她忍了又忍,好不容易才咽下了骂人的冲动。
深呼吸一口气,陈婆子转身,对着沈靖和与陶毅说道:“二位远道而来,先到这边厢房歇歇脚,老婆子再跟他好好说道说道。”
她拍了拍腰间的钱袋子,里头装着热腾腾的二两介银,“放心,绝对不耽误你们上山的事儿。”
说完陈婆子将人往厢房引,嘴巴还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厢房都是咱自己人,不必过多拘谨,二位先吃口茶汤暖暖身。”
不等沈靖和二人反应,她嚯的转身,摩拳擦掌径直找那李大勇“说理”去了。
沈靖和站在陶毅身后,目送陈婆子气势汹汹地拐进堂屋,不一会儿就传来了一男一女压着火气的争执声。
“李大勇你出息了,敢给老娘甩脸子!”
“陈婆子你不厚道,就这阵儿的鬼天气,这时候进山会有什么后果,你不可能不知道!”
“知道个屁知道!我不知道!我就知道我老婆子好心给你送钱来了,而你个老小子不识好人心专叫我老婆子难堪!”
李大勇支支吾吾,含糊嘀咕了几句,陈婆子就又炸了。
“你个死脑筋!没说铁定今儿就进山,你不会找个像样的理由把人安抚下来了,等天儿好了再说?非得把到手肥羊往外轰?”
“我做不来那事。陈婆子你也别胡搅蛮缠!我这条腿当初是怎么没的,别人不清楚,你陈婆子可是一清二楚!”
“再说今天这是什么天儿,别说进山了,山脚下不定跑了什么乌七嘛糟的脏东西哩!”
一阵诡异的沉默之后,李大勇再次开口,“不瞒你说,我怕了,以后不带人进山了。”
“呸!好你个李大勇,原来搁这儿等我呢!李大勇你个丧良心的,敢情是老娘瞎了眼,当年看你孤苦无依跟个小屁嘎一样,老婆子心善,一把屎一把尿将你拉扯大,还给你搭了这么一门好营生,你现在想过河拆桥?”
“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你光着屁股蛋老娘就认识你了,撅起个腚老婆子就知道你是屙屎还是窜稀......”
咦!
沈靖和拧眉,不期然与陶毅对视一眼,俱在双方眼里看见了嫌弃之色,顿了一顿,两厢尴尬地错开目光,生怕待会儿再听见什么不该听见的。
“咳咳,”陶毅轻咳一声,抬手就要去敲那厢房的门。
却在这时,紧闭的门扉,“咿呀”一声,自动开了。
门内娇娇俏俏站着一个姑娘,似二八芳华,朱颜红唇,明眸微闪,她双手扶着下巴,好奇又防备地盯着门外的陌生人。
沈靖和一愣,见姑娘脸颊通红得有些不自然,眉头微蹙,不自觉后退一步,正要转身去唤那边堂屋的陈婆子过来,房内突然传来一个严厉的女声。
“傻站在那儿作甚?还不快快过来!”
随着呵斥声落下,小姑娘犹如受了惊的兔子,抱着脑袋吓得飞快往房里一窜,跑了。
“姑姑,又来了两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