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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亲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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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远的山村脚下,有个祥和而宁静的张家村。
这里人不多,但都淳朴善良,谁家有点困难,邻里都会搭把手。
凌家宅院,次屋里挤着三个人。
年岁尚小的姑娘满脸通红躺在床上,另外两个人接替着照顾她。
“你说这闺女咋还不醒?”
头包布巾的中年妇女拧干毛巾,轻轻擦拭小姑娘鬓角的薄汗,又把她额头粗布换一条:“烧得恁高,这可怎么是好嘞。”
“她爹也真是的,寻个药竟然这久。”
妇女是住在隔壁的邻居,姓张,村子里的人大多喊她张大娘。
和张大娘在一块儿的女子年轻些,是张大娘的女儿,慧姐儿。
“倘若凌叔日落之前还是没回来,便按他说的做。”
慧姐儿换一盆凉水,攥紧帕子道。
张大娘犹豫,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凌家只有一个男人,凌承瑞。
眼前发高烧的姑娘是他的独生女,凌姝峥。
凌承瑞是个医者,医术方圆十几公里都有名。
但他没办法凭空变出药来,只能在女儿高烧之际,入山寻药去。
临走前,他拜托张家母女照看发高烧的凌姝峥。
张大娘性格有些泼辣,但心地却极好。邻居有困难,二话不说就来搭把手。
更何况,凌姝峥也是她看着长大的。
凌承瑞担心自己没能及时赶回来,还曾拜托张大娘:如果第二日日落后,未归,便将药给凌姝峥灌进去。
眼见天色渐黑,凌承瑞却不见人影。
张大娘只好照做。
泛着苦味的液体顺着喉咙往下,凌姝峥只觉得一股寒气自腹部丹田而起,沿着经脉抚慰灼烧的痛。
她身体中躁动的东西被压制下去。
“咳咳咳。”
喝下药没一会,凌姝峥咳醒过来。
映入眼帘是两张相似且担忧的脸。
“大娘。”凌姝峥虚弱地喊了两声。
“欸哟!”
张大娘激动得拍手。
“可算醒过来了。”
“差点就烧坏了,”
她心疼地摸了摸凌姝峥的额头:“大娘去给你煮粥喝啊。”
“慧姐儿,你且看顾着她。”
张慧利索答应,同样怜爱地摸着小姑娘苍白的脸:“小祖宗,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她从来没见过谁家小孩烧成这样,脸颊通红,冷帕子敷着都烫手,偏偏住村里边的医者就凌家父女俩。
“别担心,慧姐姐,只是着凉起了风寒罢了。”
凌姝峥安抚地笑了笑,坐起来担忧问:“我爹回来没。”
张慧张嘴,摇了摇头:“昨日早晨便出去了。”
凌姝峥死死攥着被子。
她爹很少连着两天没回来,更何况她还发着高烧。
而现在,窗外的天也黑了。
张慧安抚地拍拍凌姝峥的手:“你爹说不定只是走得远了些,你别担心。”
张家村的位置很偏,村子往后走数公里就连着十万座大山,那是天然的界线。
山的这边大多是人,而那边,很少人知晓具体是什么。
但凌姝峥知道。
是妖和精怪的地界。
这儿是修真界,她和她爹都是医修。
可单论武力值,她爹也就打打普通的兽类,但凡遇到只厉害点的灵兽,她都得担心她爹腿脚够不够快。
凌姝峥透过窗,忧心忡忡。
靠在床上和慧姐儿说了好一会话,凌姝峥想起来走走,道:“我想出去看看。”
她话都没说完,就被端着肉沫粥的张大娘拦住。
“看什么看!”
“你这才醒过来,好好躺着,你爹他个大男人,总会回来的。”
张大娘插着腰,大着嗓门安慰凌姝峥:“他可交代我了,得照顾好你。”
“你现在赶紧躺着,不准起来。”
张慧附和着母亲,坐在床边安抚住凌姝峥,轻声道:“你爹本事厉害着呢,你先好好养身体。”
凌姝峥:……
喝下张大娘煮的粥,她又被迫躺下。
两个大人对她严防死守,深怕她再吹风着凉。
凌姝峥再怎么担心,也只能呆在家里。
直到小姑娘睡下,看顾凌姝峥一整天的母女俩才掩门回去。
等到人都走了,凌姝峥才在黑暗中睁开眼睛。
该来的还是来了。
从出生起,凌姝峥就知道自己是穿越的。
上辈子,她在实验室里苦熬动物医学的日子望不到头,熬夜通宵看文献做实验都是常事。
她依稀记得,她刚刚连着几天做完最后一个实验,再把数据整理一下就可以着手写论文了。
紧绷了几天,好不容易能睡一觉,可再睁眼,凌姝峥就来到新世界。
重见阳光,凌姝峥发誓!
这辈子她一定要好好活着,吃好!喝好!长命到老!
凌姝峥从小就跟着父亲在张家村安家。
当她展露出非凡的记忆力开始,亲爹就带着她进山捕猎,教她认识各种相似且熟悉的药材,传授她这个世界的药理知识。
巧的是,她爹是个修人的。
当他们用采集的药草炮制成药材,随手治好村里人的头疼脑热后,父女俩便在这偏僻山村站稳跟脚。
凌姝峥已经接受自己穿越成为古代人的现实,平平淡淡活到了十五岁。
直到前几天,生辰前,亲爹却忽然给她来一记重击。
“闺女,爹爹心里痛。”
故意蓄须显老的爹忽然蹲在她面前,难过道。
?
正在研磨药材的少女顿住,眼睛睁大。
真痛就把眼前百来斤的药材处理干净!
凌承瑞忽视凌姝峥控诉的眼神,拍着胸脯继续真情实意难过道:“你不是人!”
一句话给认真干活的凌姝峥气笑了。
她冷冷瞪不着调的亲爹一眼:“我不是人,您是。”
“昨日刚挖的二百斤黄精你.自.己炮制!”
她年岁小,但效率比爱拖延的亲爹快了不少。炮制药材的工作都是她做。
药材从被采摘到储存,凌姝峥可谓一手包办。
她爹只需要掏出来用就行。
以前凌姝峥小,凌承瑞好几次在她干活时开玩笑:“我闺女厉害得跟小妖怪似的。”
可这次他神色认真:“你不是人,你是人妖。”
凌姝峥闭眼叹气,把手里的药材放好,拎起旁边的棒槌,直勾勾地盯着亲爹,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道:“您最好解释清楚。”
在凌承瑞眼里,十五岁的女孩生气也像只小团子,可爱得没有杀伤力。
如果手里不拿着棒槌的话。
面对女儿的怒火,凌承瑞咳嗽两声,认真道:“你娘是条蛇。”
凌姝峥黝黑眸子盯着凌承瑞,面无表情。
她爹怕不是今天吃到毒菌子,出现幻觉了。
凌承瑞从袖子里掏出一块巴掌大的黑色鳞片,“诺,你娘留下来的鳞片。”
漆黑如墨玉般巴掌大的鳞片超出常规的概念,更何况它竟厚达半寸。
等等?
出生以来心跳相当平稳的凌姝峥第一次心跳加速。
她母亲是什么生物?
蛇?
怎么,他爹是充当爱情故事里许仙的角色吗?是不是要在她成年之后跪倒在雷峰塔下?
凌姝峥欲言又止,抿嘴看向父亲。
凌承瑞抚须继续道:“准确来说,你娘是应龙的后代,祖上有龙族血脉。”
“她是条修炼千年的王蛇。”
“十八年前重伤被我救起,留在我身边三年才痊愈离去。”
“她身负应龙血脉,有未尽之事需要完成。”
凌姝峥知道应龙,神话故事里女娲的坐骑,被定位为“五方主中央”的神灵生物。
可她不知道亲爱的父亲大人如何勾搭到母亲这条未化龙的王蛇。
面对女儿的质问,凌承瑞没办法开编,只能将他与素霓的爱恨情仇讲清楚。
一句话来说,就是人善救妖,二者互相吸引生下她这个半妖。
眼见凌姝峥十五岁生辰将近,神窍将开未开,凌承瑞便给她打预防针。
开神窍方可修行,有朝一日便能达踏碎虚空,得道成仙。
开不了神窍,那便只能一辈子当个普通人。
凌承瑞一直希望自己的孩子不那么聪明,平安度过十五岁,做一个普通人。
偏偏凌姝峥聪明。
她有了解自身危机的权利。
“半妖之所以不受欢迎,就是因为堕化后凶性太强。”
“一旦妖血吞噬掉你作为人的部分,你又无法像纯血的妖族般清醒理智,你会变成一只疯魔的怪物。”
“两届不容。”
……
“我和你母亲是真心相爱,但我们从未想要孕育生命,你的确是个意外……”
一直以为自己是普通小老百姓的凌姝峥沉默。
两种血脉相争,必然有一种血脉落于下风!
要么变成人。
要么变成没有理智的堕兽。
凌承瑞在她幼年从未施展过什么灵气术法,就怕微量的灵气激发了凌姝峥的妖血,为此甚至搬到灵气尽绝的偏远山落。
只要度过十五岁,不开神窍不修行,凌姝峥体内的妖血便无法被唤醒。
可最坏的结果依旧出现。
正如凌承瑞担心的那样,凌姝峥还是开了神窍。
稀薄灵气入体,激发了妖族血脉。
可人族脆弱的躯体并无法承受妖族血脉反噬。
只要凌姝峥作为人活着,妖族的血脉便会不断反扑,吞噬她作为人的理智,让她整个人的神志混乱不堪。
直至堕化成人不人,妖不妖的堕兽。
想到这,凌姝峥紧紧握着胸前的玉瓶。
父亲说过,这是用母亲精血制成的灵药。
一旦妖血被激发,饮下就能压住王蛇血脉凶性,延缓血脉反噬的速度。
每一次饮用,血脉的反噬能压住一个月。
但灵药的数量有限,只有七剂。
强大的妖族血脉落在凌姝峥身体里,变成了催命符。
父亲为她寻药,离去前,他留下了玉简。
“如果超过五日,我还未归,你就离开这里,启程去善药宗。”
……
凌承瑞在玉简中絮絮叨叨很多注意事项。
“灵药方子在书房最底下的柜子里,回宗门到你师祖跟前嚎一顿,他不会不管你。”
“另,倘若我意外未归,给你备了行囊,即刻出发。”
“路上切莫透露半妖身份,万事小心。”
“对了,柜中有个盒子,是你尚未破壳时,你母亲给你准备的生辰礼。”
“她担心你十五岁生辰时,未能在你身边。”
……
“那盒子连我也打不开!”
“开启后,来日记得告诉我,里面是何物。”
父亲的声音到后面有些愤愤不平,凌姝峥严重怀疑小老头是吃醋。
估计从小到大他尝试很多次,都未能打开母亲留给自己的礼物。
真是的。
这么大个人,性格还似顽童。
凌姝峥紧握玉简抿着嘴,心中略略埋怨几句。
可眼眶却酸胀得厉害。
父亲已经为她想好了退路。
素未谋面的母亲也给自己准备了十五岁的生辰礼。
没有什么比这挂念更让凌姝峥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