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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金章贵(一) ...

  •   渺渺笙歌还在金台上回旋,也许是皇帝久不出一言,无人敢接话。
      率先打破这诡寂的人,是陈敛——

      “殿下错爱。”陈敛云淡风轻地说着,没任何如临大敌的慎重,反而衬得雍王璟方才向皇帝要人的那两句话好似醉中笑谈。

      “臣久居京中,对藩国政务并不熟悉,更遑论长史还应涉及殿下的府中内务,理应由久伴殿下之人任此一职……还请殿下收回所请。”
      陈敛朝雍王方位略略欠身。

      他不必起身告罪。他代表的只是皇帝。
      于皇帝而言,雍王此刻并不具备可以与他谈条件的筹码。
      尽管陈敛的拒绝如此淡漠,皇帝脸上并未流出嘉许,似乎对陈敛的回绝并不感到满意。

      他认为陈敛理该回绝,甚至根本没有同意此事的道理或任何一丝一毫的可能性。

      雍王璟却坚决地再度重复:
      “不。”

      他吐出的这个字语气冷硬,掷地有声,像是早就经过了深思熟虑的最终结果。
      “臣意已决,只等皇上圣裁。”

      就连雍王带来的亲信们一时也摸不透雍王的想法。

      陈敛谪至雍地又被皇帝召回,足见皇帝对此人的看重,虽说杨相爷被罢出了内阁,陈敛明明是他最得意最亲近的义子,其余十七子无一例外的下场凄惨,可皇帝却依然愿意独独将陈敛留在京城……其中关系自然讳莫如深了。
      雍王又何必虎口夺食,去触霉头?
      众人面面相觑,只偷窥着龙座上天子的神色。

      饶是王宸也看出其中诡异了。
      王宸目光在雍王璟与陈敛两人之间逡巡着。

      先不说两人从前并无什么交集,只说陈敛此去,不过两个月的时间,是怎么让雍王能这样神魂颠倒一般,死活要把王府内务都交给他,哪怕还没有王妃,都要眼巴巴地叫陈敛来王府执掌中馈……还非他不可了?!

      在这奇异如凝的寂静中,皇帝沉思了须臾后事不关己一般,漠然地宣旨:

      “着工部杜盈春与雍王同归藩国,掌王府诸事。另……”
      皇帝稍顿,又道:
      “雍王璟,恪守藩礼,楷范宗室,赐丹书铁券,除谋逆不宥外,其余过犯,尔免二死,子免一死,另增岁禄万石,以酬元勋,以笃亲亲。”

      皇帝拨人、增禄,甚至赐了丹书铁券免死金牌……这是莫大的天恩。

      杜盈春是宣景三年的榜眼,后官拜工部左侍郎,从龙五载,也是皇帝跟前的红人了。把他赐给雍王做长史亦可称暴殄天物。
      无论如何,皇帝此旨使众人都明白,这是对雍王请赐的拒绝,雍王府长史不能是陈敛,皇帝另有人选。

      “皇上隆恩弥天。”
      雍王却并未上前谢恩,只是坚持:

      “但臣弟不敢受。”

      此言既出,在座无不惊愕。
      即便雍王在藩国有蓄养私兵之嫌,皇帝都摆明了不会与雍王为难……雍王却不受此恩。

      私语声开始从席间各个方位蔓延出来。

      雍王又执着道;
      “臣弟长史空缺已久,自是心中有了人选,岂是想要皇上费心、下赐旁人呢?”

      雍王绕席出来,半跪于覆了一层薄雪的绒毯中:

      “若皇上不允,臣弟只管让此职继续空缺就好。正如臣弟王邸正妃住处至今空缺一般。”

      他拒绝得如此生硬,是没给任何回寰的余地了。

      “这……”
      “雍王此举是何意啊。”
      “怎的将长史比作王妃……”

      嗡嗡的议论声此起彼伏,也使得诸人想起,雍王确实是迟迟未选婚的。

      “朕知道了,不过此事关乎内阁班子调动,还需从长再议。”
      皇帝满面泰然,只是迂回地道。

      雍王还想说什么,却被皇帝打断:
      “听闻弟这次回京,带了一件贡物,乃是西番大禅院中的一尊佛母像。”
      皇帝略略一笑,滴水不漏地转移了话题:
      “且平身说。”

      雍王也没有再当廷与皇帝争辩,似乎并不急于一个结果,只是遵旨起身道:
      “回皇上,贡物乃九莲禅院之金塑千手佛母像,据闻,参拜者所求无不应验。”

      笙歌又起。婉转乐声里,好似方才的插曲已经全然不存在,一行使者上了金台,将佛母像抬至正中,以供御览。

      众人欣赏着千手佛母像。

      佛母悲悯庄丽的脸庞下是赤裸的女体,因其千手姿态招展各异,又是盘坐之姿,胸前双///乳、腹下牝///户*都栩栩如生。诸公欣赏雕塑的同时眼中都有这样那样的惊艳之喜。难免面红耳赤又忍不住观赏。

      一边说着此像在禅院中享受香火,怎的如此奇淫异艳,一边又在恣意观看。目光简直如同无数粗糙的手,在轻抚佛母的身躯。

      皇帝也目不转睛观赏着佛母像,但与众人不同,他的视线始终停留在佛母的脸庞上。
      像是不经意间提起一件小事,皇帝随口道:

      “说起来,青麟你今夜就住在你从前的玉麟宫吧,正好明早去同你母亲请安。她总念着你的。”

      佛母悲悯的注视下,炙羊被分割殆尽,诸公大快朵颐,最终剩下森森累累的白骨。
      天地飞白,这一场筵席终散尽。

      陈敛离席临出宫的时候和刘璟遥遥对望了一眼。隔着纷纷的雪幕,瞳光流连。
      皇帝已径自先离去,御驾回宫。
      他们三个人,朝三个不同的方向走去。就好像他们原本也就各人有各人的路要走,不过短暂的相遇交集,命运终究又要他们各自离去。

      刘璟的心底倏然腾起这不祥的预感,他蓦地回头——

      只见陈敛绯红的一线身影几乎淹没在稀稀落落的人丛中,只他头顶的油伞是御用之物,还是分外惹眼。

      执伞的太监刘璟认得,是王宸的徒弟。

      刘璟在回去他旧时所居玉麟宫的路上禁不住想——陈敛会假意出宫,再绕回去吗?
      今夜大哥会很思念他,迫不及待又让他进宫吗?
      会让他……侍寝吗?
      ……

      ***
      是夜雪声漫漫,华灯高悬,刘璟还在思考散席时陈敛最后留给他的目光,一种隐约的不安总将他笼罩,他苦思冥想仍没有头绪,翻来覆去睡不着。

      从前少年时他也是这样,他躺在玉麟宫这张大榻上,闭上眼后脑中浮出的人也与今夜一样。
      不同的是,那时他一面幻想未完的事一面抚慰自己的欲望,少年心事简单懵懂,不会像如今一样思虑深重。

      他扯来缎被将自己的头蒙住,希望一无所窥的黑暗能让他更快入眠。

      今日的酒很烈。他吃了不少,懵懵懂懂,似醉非醒,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年。也许是醉意能使人卸去些白日的伪装。惝恍之间,刘璟半梦半醒地还以为是在入京路上的馆驿卧房里。

      这一路在驿站,的确有过几回缠绵。

      彼时刘璟忍得辛苦,也顾不得许多,趁随从都睡了,自己翻窗进去一解相思。
      陈敛怕他冻着,赶紧给他披衣,又紧张地抱着他,试图焐热他满身霜寒。
      他就顺手将人圈在怀里,急躁地胡来。怀里的人在屋子里待得久,炭火烘得身躯柔软温热。双双上榻时两人起初说好了只是睡觉,但抱在一处又难免情动。陈敛将脸埋在他怀中,不敢折出大动静,手口并用轮番地纵意,刘璟闷哼声分外压抑,没多久又演变为榻上云雨。
      拔步床吱呀吱呀响个没完,又怕吵到杂役,两人忍得分外辛苦,磨得水润殷红也不敢闹太猛烈,只好这样不畅快地忍着。刘璟禁不住皱着眉头暗暗叫苦。
      ……
      ……
      刘璟解脱似的长长叹出一口气,舒服得只想立刻死了。他不争气地想,再这样下去,就算是葬在温柔乡里,也是值了。可他立刻回过神来,不行,他大业未成,还是要活着。
      摸索着听大床吱吱呀呀的响了个彻夜两个人身体还紧密相连着,纵然刘璟捂住他的嘴巴,闷哼声还是不绝于耳,他怀里的人难以承受地往后仰着头,在他耳边呜咽讨饶。青麟,夫君……哥哥,连旧时昏灯里唤的那句太子哥哥怎么不理我,好冷情云云都叫了。
      又是不行了又是还要的,把什么能叫的不能叫的都叫了,能说的不能说的荤话都说了,脸上烫得火烧,他只狂兽烈火似的不管不顾,一顿急躁地驰骋燎原,一榻春温,凛冬都融化,忍不住又……纵欲力竭中刘璟才迷乱地睡去。
      白日行路,两个人都默契地在车里昏昏欲睡,到了用饭时仆人来叫也不应。
      少气无力恹得厉害,余棠还以为主子病了,着急忙慌去请大夫,还不敢声张,便对大夫说我家公子上京省亲路上染了风寒,让大夫号脉。
      刘璟懒得管懒得问,还是歇在车中一副萎靡的样子,思绪也不知道在何处神游,满脑子里还是昨夜春光和今夜要用什么花样。
      大夫到了,余棠悄摸带着人来到刘璟的马车前。大夫来号脉时刘璟懒洋洋把手臂伸出车窗去,望闻问切过后,大夫开了两帖药,滋阴的药,补阳的药。余棠狐疑:这是何解?
      大夫说滋阴是给少夫人、补阳是给公子的。余棠敷衍地说知道了,就让手下速速把大夫打发走,生怕这一行还有宫里的眼线。
      余棠低声地建议:四爷您今晚老实待在自己屋里吧。
      听见里面含混应了一声,别的什么也没说,像是困得又睡了。
      二半夜余棠起来顺路查看,往屋里喊了两声没人应,余棠就觉得不妙,敲门进去一把撩开帐帘,只见床上空空如也的。
      余棠两眼一黑——人果真又不见了。

      一路都这么过来,到如今刘璟孤枕冷衾的更睡不着,翻来覆去,覆去翻来,雪更大了些,他索性掀开被子坐起来张望着外面。
      雪昏灯暗的,玉麟宫静如旧时,只闻夜雪沉坠,与他自己的呼吸。
      刘璟烦躁地又躺回去,浑浑噩噩地到了深夜,檐角蹲伏的脊兽上都积了两寸高的雪,刘璟才终于入梦。
      血气方刚的年龄,加之干柴烈火了数日,梦里自然还是些不堪言说的场面。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里意乱情迷,畅快过后还是闹得纨绔一片腥膻的冰湿。
      ……

      与他一样睡不着的,是宫中的另一个人。

      夜阑雪静,獬豸等一干屋脊的蹲兽正凝望着这一场雪。
      皇帝半坐着,眼睫低垂,今日大宴前他服过两碗千年参汤勉强吊着精神,但几个时辰挨过去,几乎耗空了他的精气神儿,因而刘钰此刻似睡非睡,却又心绪难平没上龙榻去。灯火昏昏,他袍上夔龙纹在阑珊烛影下亦似奄奄一息地睡去了。
      静夜里响起隐隐约约的脚步声,接着是王宸的禀告声从灯火不及的暗处传来:

      “主子,金台宴后,宫里起了一些流言。”王宸轻声说。

      刘钰在此间微微抬起眼皮,他眼下乌青,疲乏难以掩饰,脑中却异常清醒。

      流言么,宫里从来都不缺。
      三宫六院实在太寂寞了,没点艳异稗史,日子要怎么过下去呢。

      他想起了十年前。
      也是这样的雪,王宸这样佝着走进来低窃窃地告诉他:宫里起了一些流言。
      那时王宸说宫里有了关于他和陈敛的风闻。他明知道断袖余桃、龙阳之癖于东宫清誉有损,却并未制止流言的发酵。
      相反,他享受风言风语下陈敛这样那样敏感的反应。
      也许这样,他能切切实实感受到陈敛对他的惶惧,或者说对于东宫的惶惧。以及,或许还有微乎其微的一点对他的维护和在意。
      无人之地,他内心也有个声音在提醒——他更享受的是陈敛对于两人的流言不敢完全撇清自己,也不敢攀附,处在一个模棱两可的阶段那样的懵懂。
      无论出于哪种原因,起码陈敛在意他,也将他的清誉放在心上,宁愿用沉默来主动包揽过错,为他背负“以色侍人”的骂名。

      被人放在心上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

      当时王宸来告诉他外面的流言,深谙他心思的王宸脸上都带着一种意味婉曲的笑意。
      主仆二人都压低了声音,王宸和他一一讲述外面传的是如何的旖旎艳情,他听陈敛闻言又是如何沉默或目光躲闪、含糊其词。听到情动时就又把陈敛叫进宫里来,一番缠绵……唯其此刻,漫长而枯槁的深宫时光好似也变得轻快如春泉,有冲开浮冰的鲜活生命力。

      但十年后的今日,王宸脸色是紧绷的。

      刘钰察觉出不对:
      “怎么?”

      王宸:
      “也许是这次陈大人回京,主子二话不说将他点回内阁,与他素来不睦的朝臣有了嫉妒之心,因此金台宴上吃多了酒,醉昏了头,自然也口无遮拦……”
      “他们说,说……”
      王宸因谨慎而显出啰嗦的铺垫,逐渐将刘钰为数不多的耐心耗尽。

      “说什么?”
      刘钰的语气冷硬异常,他从懒歇的姿态转为静坐,身上的夔龙好似也在此间灯火中苏醒。

      王宸:
      “说陈大人,说他……不走水路走旱路,在杨济府里学了不少腌臜手段,专研究如何奴颜媚上。在京中时承欢龙榻,去了雍地,这佞幸指不定又是找雍王自荐枕席去了,才得了原本八竿子打不着的雍王如此青眼。”
      “还说,说……”
      王宸声音愈发小了下去。

      刘钰逼视着那片混沌的昏暗里躬身站着的人,眼风如乱刀,朝王宸劈头盖脸地扫去:

      “还说什么。”

      王宸不由打了个激灵:
      “说……雍王之所以当宴要人,哪里是看重他的文采他的政绩,便是拿来做承欢的娈宠,也是个顶顶的人间尤物,侍奉了陛下十年,榻上花样之多,想必更甚于汉武时韩嫣、李延年*之辈,许是二人在雍藩就有了苟且,雍王年轻,食髓知味,护送的校刀手估摸知道,两人上京路上在馆驿也如胶似漆……”

      “放肆!”刘钰厉声打断:“一派胡言!”

      他呵斥声出得急,肺腑跟着浮出一阵痒意,狠狠咳嗽了几下又觉得痛,只能生生忍下,好容易咳嗽声止歇了,脸色依然寒如万仞坚冰。

      “都是哪些人说的?”刘钰阴恻恻地发问。

      王宸缓慢而谨慎地一一报了名字,慎重得像念着阎王爷的生死簿。
      他明白,皇帝一定会找个机会收拾这些人。

      皇帝摆手示意王宸先下去,他要独自静静。

      朔夜,乱风舞碎琼。
      呼号的风雪声中,他回忆起陈敛在榻上承欢的时刻。

      其实他们对彼此的身体已经太过熟悉,大抵是熟悉,到后来百般花样都试过,渐渐也不觉得有什么新鲜,又或者是朝务烦心,他兴致缺缺,又或是陈敛担心他不高兴,渐有了主动承欢邀宠的姿态……但床下与他的言语交流反而少了很多。
      这一切,都让他愈发觉得莫名乏味。他召陈敛入宫的次数也少了。

      刘钰刚息怒,王宸又满脸不安宁地进来了。
      “什么事。”刘钰听到了熟悉的步伐声里夹着一丝慌乱,忍不住睁开眼。

      “姚顺平的公文到了”王宸哆嗦着,手中奇楠漆金盘内躺着一封火漆密报,印了大内皇帝御启的蟠龙章。一封薄薄的信,王宸拿着却有如火栗,两手分明都在抖,太监值服的大袖也跟着这颤抖飘摇不定。

      王宸跟了他这么些年,很少有这样失了分寸的时候。刘钰狐疑接过,拆开御览。

      「奴婢姚顺平诚惶诚恐,上奏主子万岁:
      岷州陈宅,有仆五婢二,奴婢原是遵旨探听陈敛于宅中是何人伺候就寝,照例询其旦夕起卧事,意外查得,腊月廿八、廿九、除夕、初一等日,陈之亵衣、纨裤未见换洗,旧者悉数遗失,每日呼唤婢子购新于街市。
      一连五日如此,甚为蹊跷。谨报万岁天听。」

      皇帝看过后陷入长久而寂静的沉思。

      殿中死寂,更衬得外头的风雪诡声呜咽。

      他回忆起最初同陈敛在一起的时候。与青涩似璞玉的美人共试云雨,处处亲手雕琢,躬自磋磨,待璞玉雕琢得剔透,滋味更是妙不可言。
      气血方刚的青年到底有些不知节制,不留神便是两日过去,食宿都在他金琅宫的寝殿中,除了王宸不许旁人进来。两人颠鸾倒凤、昼夜不查,殿内金幄低垂着,遮蔽着日影月光,混沌的只看到胴体白得眩目,陈敛未经人事,总是低徊带怯,有勾人的懵懂,身体敏////感青涩却什么都听他的,在他怀里有欲拒还迎的风韵,能做的、不能做的都被连哄带骗着做了个遍。幄间一盏昏灯从夜里燃到白天,他浑浑噩噩地在他喉间、在他秘地难以自拔,他驰骋着,如在云端仙境,简直不知日月轮转为何物。
      陈敛被他弄得起身时淫露淋漓,唯恐留下痕迹被宫人得知,都在宫里把亵裤焚烧干净,每日让人去取新,不留半点蛛丝马迹。
      他当时为此还取笑,说宫人会拿去浣衣坊的。可陈敛脸上火烧般红透了,只小声遮掩着难堪:那她们岂不是都知道了……
      知道又如何,她们敢说一个字吗?

      他这一颗定心丸陈敛才不吃——
      陈敛还是背着他把亵裤全部都烧得一干二净。

      当初说是玩笑,却有不少真心掺杂在其中,也是真的高兴。他有想过一生一诺的事情。可他是君王,又觉得自己不该湎于此道、难以自持,平白让对方去笑话。

      无论如何是他把他弄成这样的,某种意义上是对他的肯定。
      那是许多年前他们初有苟且时陈敛的旧习惯了。
      后来呢。

      后来他竟不记得了。可今日这一封轻飘飘的密报轰然点着了刘钰有关此事的所有回忆。

      熊熊烈火在他心头,在他眼前燃烧……这些日子里他脑中的一切的怀疑,于这个瞬间都连珠成线,这线又啪的一声断裂……珠玉崩落!

      ……
      ……
      五日。
      五日——!

      某个真相好似隔着幽幽的火焰,隔着飘曳的纱縠,而有人在烈焰中手持一把利剑刺了过来,无情的裂帛声里,这纱縠被人一举割开。
      豁然明朗的真相陡然暴露在他眼前。一瞬间,他明白了为何刘璟在金台宴上执着请赐,为何陈敛在席间几次三番心不在焉地神游,而目光总是欲盖弥彰、刻意躲避雍王席位所在的方向。

      “这五日……雍王在哪里?”

      他语气阴沉中有古怪的低寂,仿佛压抑着万钧雷霆。

      王宸纵是再害怕也不敢欺君:
      “雍王府闭门谢客。余棠守在门口,一连五日。至于雍王究竟是不是在府中……无从得知。”

      真相。
      就这样,在他猝不及防中展露无遗。五日……还带着一种向他炫耀的得意。

      “把,他,叫,来。”
      几乎是咬碎了牙根才把这四个字艰难地、一字一顿地念出口。
      “朕要听这……”
      刘钰一怔,后面的话迟迟没有出口。
      这,这……
      这贱婢?
      这贱人……?
      不。
      他终究没有说出后面的两个字。

      刘钰声气不稳,唇角溢出一缕殷红,显然是怒极大动肝火了。即便如此,他似乎也不愿意用那些字眼来形容陈敛——那会让他感到更加心如刀绞。
      他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呼吸,意图平复在五脏六腑中横冲直撞的种种情绪。
      除却一种遭遇背叛的愤怒,与一种意料之中、尘埃落定的“果然”更占据了他的心绪,以至于他连悲伤都忘了。
      果然,陈敛还是背叛他。
      他应该庆幸自己御筹神算、胜天半子,他该高兴吗?
      为什么他一点也不高兴。
      为什么。

      陈敛也不例外,终究,还是……背叛了他。

      王宸头上背上早就冷汗如瀑,他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任何可能触怒皇帝的动静,提着内劲逃跑似的快步离开了。

      就在王宸已经走远了,远到将要迈出殿前的门槛时,内殿倏然爆发出一声皇帝的怒吼:

      “朕要听他亲口说!!”

      跟着是一串纷杂刺耳的杯盏笔洗御砚等物摔落时的碎裂声。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金章贵(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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