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客行》木客鬼

2、行路客（壹）

　　正值傍晚，日落归西，烟霞漫天。
　　农户在田地中忙碌了一整天，正往回家的路上走。桃源村倒真是应了名字，像个世外桃源，阡陌相通，鸡犬相闻。

　　微生琛手上提着两条小鱼，悠哉游哉的走在小路上，途中遇见了相熟的便攀谈两句。村里的娃儿不见生，在他身侧疯跑过去，这个点了还不肯归家，一会儿大人们就该出来找自家的皮娃儿了。远远一望，炊烟袅袅，倒也是一片和美。

　　“唉，小琛回来啦，”来人是个粗布麻衣的中年男人，皮肤黝黑，但收拾的利索，看样子应该在找人。
　　“林叔啊，”微生琛看清楚了来人，笑着说，“这是干啥去啊？”林叔生的五大三粗，但很疼老婆闺女。
　　“我找找二丫，都多晚了还不回去，”林叔是个爽朗的性子，和谁见了面都能聊两句，看见微生琛刚的样儿，就知道还没回过家，“唉，你爹今天不在家，老槐树那呢。”
　　“老槐树？老师什么时候回来了？”微生琛适当的露出了一点诧异的神情，林叔也就停下来，打算带着微生琛一块过去，“我还以为你知道呢，江秀才也是前儿才回来的。你爹应该也在那呢，走吧，一起去吧。”

　　微生琛平时不在村里，在镇上的木匠铺谋营生，偶尔回村来看他爹，说是他爹也不对，该是他大伯。
　　前些年他爹娘去了，他大伯是个打光棍的，也就当半个儿子将就养了，之所以是半个儿子就是他爹娘死的不是时候，留下个半大小子记事了。原本他爹就他一个儿子，送他去了老秀才那儿学书，可惜了啊，他爹娘这一去，他大伯又没本事，只能去了镇上的木匠铺当个学徒，学点本事。

　　桃源村有一棵大槐树，听镇上老人说，年纪比他们还大哩，到现在还枝繁叶茂。正值春夏之交，老人小儿都喜欢到树下歇歇脚。
　　只不过今天树下聚的人格外多一些，因为镇上老爷家的老秀才操起了话本先生的伙计，讲起了仙魔大战。

　　这私塾先生是这十里八乡的名人，叫江介卿，本地人，据说他可是在仙家修行过的。不知道怎得又来了这桃源镇，都说是犯了事。
　　前些年中了秀才，去了几次春闱都没中，便也不再去考了，在镇上老爷家当了私塾先生。

　　这人倒是个爱热闹的，没事的时候就乐在树荫下讲讲闲闻逸谈，奇趣传闻，老人小孩的都喜欢去听个热闹，名声就也这样传开了，一提老槐树就知道是他。

　　大槐树下，只见这位说书先生手里拿着块糟木头，煞有介事地高高举起，重重的往地上那么一拍，便提起那抑扬顿挫的腔调，时而缓缓，时而湍湍，娓娓道来。
　　“据说那天地鸿蒙初开，浊气下沉，入深渊万里，而灵气则聚在仙界灵山，一部分人天生可开灵窍，便可吸吐灵气进行修行，这些人自称修士，在各处地域守护人间安宁，建立了仙家派系，称为三山七宗一百单八城，“三山”是昆吾山，缥缈山和蓬莱山，“七宗”是剑门、寰岛、星月坡、长乐宫、鹿门山、万兽山庄和月牙河谷，还有以一百单八城最为出名，后来又衍生出不计其数的城池，这就是“仙界”。仙界众人行侠仗义，端的是劲骨清风，仙人之姿。
　　不过，凡人可以开灵窍，那山里的豺狼同样也可以开灵窍，被称为妖兽，然而他们没有修士的灵智，只有生存的本能，为祸人间。”
　　“而由万里深渊下的浊气滋生出了魔族，魔族天性恶，他们有灵智却无人性，一经出世便是腥风血雨、尸横遍野。因而灵墟老祖联合三山七门和一百单八座城结封印大阵，将魔渊彻底封住，人间也得以生息。”
　　“然而，三界只有凡人七窍不开，感知不到灵气，也最为弱小，只能依靠仙门才得以生息。”
　　“可天有不测风云，魔族众人狼子野心，不甘心埋藏于地底深渊，蛊惑妖族，联手企图破坏封印，称霸仙界。而仙界众人奋起反抗，历经数十年，终于将魔族赶回地底......”

　　说书先生讲的绘声绘色，众人听得入迷。围着他的有活泼小儿，有归来的农户，还有村里的闲人们。问说书先生后续如何了，竟得到了一句无可奉告，大家也不恼，只当先生的后续还没编好，笑骂了两句便散了。
　　毕竟仙人离他们太远了，皇帝都管不到这犄角旮旯的鬼故事，更别说远在天边的仙人了。于是三三两两结伴，迎着最后一缕晚霞归家，隐隐约约的还有几声孩童的哭声，估计是和爹娘玩捉迷藏的皮娃儿终于得到了制裁。
　　林叔成功找到了他家二丫，小姑娘也晒的溜黑，被他爹提溜着要回家。
　　“小琛你们聊，我先带二丫走了，”林叔笑着和他告别。二丫也看见了微生琛，露出缺了俩门牙的笑，和微生琛告别，“琛哥哥啥时候回来的，有空来玩。哎呀爹你放手，别动我后衣领子，勒得慌。”微生琛长得好看，脾气还好，不小心弄坏了什么还不会骂他们，还会给他们做木头小人玩，简直是每个小孩都想要的哥哥，“琛哥哥再见，一定来玩。”
　　“嗯，一定一定，”小姑娘估计是一半随了她爹的碎嘴，一半随了她娘的破脾气，谁也管得了。
　　小姑娘还是被他爹提溜走了，晚霞吹来的风里还飘来着她倒反天罡管教他爹的音儿。

　　微生琛见众人散了，果然看到他爹还在树下待着呢，他过去和江先生打声招呼，毕竟是曾经的老师，面子上的功夫可是少不了的。
　　微生琛微微一笑，便道:“老师，近来安好？”

　　当初，他学业其实不错，只是可惜了造化弄人。
　　“别在树下站着了，”江介卿也睨了他一眼，回以一笑，“尚且安好，只是今夜五脏庙要受苦了。如若有一份烧鱼填一填，再配上美酒，岂不美哉。”
　　他爹一早就看到了微生琛，见他和先生说话，就接过了两条鱼，这会听到了先生想吃鱼，便将鱼举了一下，回：“我烧鱼可是一绝，先生可一定要尝尝啊，正好你们也聚聚。”
　　“不妥不妥，吃鱼要配酒的，”微生琛笑回，“等下回我带壶好酒，咱们师徒再好好聚聚。”
　　听闻此言，他爹笑道：“有酒，小琛上次从镇上带回来的。”
　　微生琛闻言，脖子好像生了锈，艰难地转头：“爹，你是不是记错了，不是上次吃没了吗？”他爹真的看不出来这老匹夫地真面目吗？一上来不是美食就是美酒，竟想着好事了。
　　“我说有就是有，你多久没回来啦，不知道就别跟我犟嘴了。”他爹长得慈眉善目，说话做事也是一副老好人的做派，关键是那手艺，真的是一绝，真的便宜姓江的老匹夫了。
　　“真的？你莫要诓我。”江介卿一脸的难以置信，他可不记得姓微生的是这么大方的人，不会真没憋好屁，打算给他挖坑埋呢。
　　微生琛皮笑肉不笑，露出了白森森的一嘴牙：“真的，我什么时候诓过老师。”果真是老匹夫，不仅诓了我的鱼去，又诓了我一壶酒，迟早让你还回来的。
　　江介卿看到微生琛这样也就把心放肚里了一半，姓微生的都不是啥好东西，但他爹的手艺绝对好，所以剩下的一半对于微生来说不值一提。

　　三人结伴，一路往西，不多时，便见篱笆围起来的几间小屋，小屋不大，但胜在整洁，小院也不大，院里种了几席青菜，绿油油的，煞是好看。还有一棵玉兰树，但这个时节，玉兰花已经谢的差不多了，只剩下密密的叶子与满院馨香。

　　玉兰树下，支起一张桌子，几碗小菜，一壶好酒。月亮啊，孤零零的天上挂着，地上的几人倒是谈笑风生，只怕是要羡煞仙人，让那高高的月亮也嫉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