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世情缘》墨小煙

22、第 22 章

　　眼见纳兰和卢蕊破镜重圆，我越发想家，想回到现代。
　　我出门不想骑马而想坐汽车坐飞机，我吃饭想吃麦当劳和肯特基，我看书想看时尚与动漫杂志，我穿衣服不想穿这身灰色的长袍马甲，而想穿新颍的时装名牌，我还想看电视玩电脑上网打手机发短信……总之，我向往着另一个世界的一切新生事物。我还在睡梦中梦到阿杜，我想倚在他的怀里跟他聊天，我想让他的眼神来安慰我疲惫的心灵，用他的笑容来照亮我烦恼的生活，让他的单纯思想来过滤我复杂的精神世界。总之，过去我唾手可得的一切，如今都成为我无法实现的梦想，我象个傻子似地盼着新年来到，好得到那一份本来就属于我的圣诞礼物。
　　唉，再这样下去，我会神经衰弱、失眠脱发、更年期提前，要喝静心口服液了！还是赶快打住吧，人不能追求自己得不到的东东。
　　我每天就这样安慰着自己，而唯一的安慰却是纳兰的生活。我的偶像那近在咫尺的生活就象是一面镜子，反射出他连续不断的不幸，让我看到这个年代的黑暗、野蛮、愚味与不公，因而更加怀念现代文明的精神自由、爱与人性，否则我的心情就用道理讲不通了！
　　一般来说，古时候常常发生这样事，当两个人男欢女爱之际，总有一个小人跳出来搞破坏，试图隔开他们，此人往往是他们身边最权威与最亲爱的人，比如祝英台的爹，陆游的妈等等，都想活活拆散一对鸳鸯。纳兰和卢蕊也如此不幸，遭遇了他们生活中的王母娘娘，她就是纳兰的额娘。
　　事情的起因还在徐乾学身上。原来纳兰曾考上过举人，并拜在他门下学习。徐乾学是个势利之人，早就想投靠明珠，便悉心教授纳兰，时常与他切磋，见他学问大有长进，又正至三年一度的殿试逼近，就上门去见明珠，希望纳兰能去应考。徐乾学在明大人面前盛赞他儿子才华出众，将来必有大好前程，说得老爷子心花怒放，立刻让儿子准备应考。
　　对纳兰来说，这是一条即烦恼又不得不走的路，他也曾盼望过金榜题名，但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却让他心灰意冷，觉得走仕途也不过如此，伴君如伴虎，官场如履冰，他对此不感兴趣。殿试眼看逼近，他也无心理书。
　　那天在书房里，我又亲耳听到公子与老爷的一番谈话。
　　纳兰正在看书，明珠兴致勃勃地走进来，问他：儿子，这次殿试你如能高中，便可当朝为官，对阿玛的仕途也很有帮助，为何你情绪不高？
　　纳兰淡淡地说：徐先生满腹经纶，可惜功名心太盛，儿子不敢苟同！
　　明珠笑道：徐先生一门里出了三个状元、榜眼、探花，也真是不简单啊！儿子，是不是他让你应考，你不情愿？难道你不想在朝为官？
　　纳兰苦笑着说：儿子刚考上举人的时候，也曾盼望过金榜题名。但最近发生了很多事，让儿子有些心灰意冷，觉得走仕途也不过如此。
　　明珠观察着他：为何这样说？是不是你跟皇上的关系最近又紧张了？
　　纳兰长叹一声：阿玛，难道君和臣真是永远都不能相交吗？
　　明珠也叹道：自古以来，这种事就很少见……可是成儿，当年皇上还是个普通的小皇子，也没有一丝一毫的迹象，说明他今后是个真命天子，阿玛就借用自己当内务府总管的便利，把你送到皇上身边去当伴读，为的就是让你和皇上能交个真心朋友啊！
　　纳兰仍是叹息着：可儿子尽了最大努力，还是进不了皇上心中。
　　老爷沉思着望了望我，我一阵心跳，知道他下面讲的话肯定很重要，不想让下人听见。但最近我表现很好作风低调，在老爷夫人和管家心中已成为摆设忽略不计，所以这次他并没赶我走，只是压低了声调。
　　他说：成儿，你该记得你曾祖父金台石，他多年前正是叶赫贝勒，而他的妹夫却是努尔哈赤！后来努尔哈赤扫平了叶赫部落，你曾祖不屈而自焚，临死前发下了一个可怕的誓言……
　　纳兰惊得站起来：阿玛，您别说了！
　　明老爷摇摇头说：儿子，阿玛不是想让你去犯那滔天大罪！阿玛早就明白，爱新觉罗正逢盛世，谁想灭也灭不了！阿玛只是想，这句誓言很多人都知道，皇上是否也听说过？所以他才防着你，跟你永远成不了好朋友？
　　纳兰怔住了，半晌才喃喃地说：不！这不可能！儿子与皇上，都不该被先祖的誓言所束缚！
　　明珠叹道：儿子，你也该知道，就为这一句誓言，阿玛在朝中比别人，更是辛苦十倍、努力十倍！阿玛也用尽了浑身解数，才终于走进皇上心中……现在皇上对咱父子俩，看上去真是百般恩宠，咱也不能辜负这皇恩啊！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为什么？就为了入朝作官！儿子，这三年一度的殿试你不考，难道你一辈子就只想当个侍卫？
　　纳兰不由地楞住了，不知道说什么好。
　　明珠拍拍他的肩：大丈夫岂能甘居人下？你再好好想一想吧！
　　我当然了解公子，在科举的道路上，他希望是只靠自己的才华，而非老爸的关系，何况在满人中，他本来就是出类拔萃之辈，殿试过关应该不成问题。说到治国安邦，他也曾胸怀大志，在词中有过“银河亲挽，普天一洗”的豪言壮语。然而官运仕途是否亨通，却不在才华本身，而在乎皇帝的赏识。对这一点，曾几度跟康熙闹翻的纳兰，怎不觉得前途峥嵘？
　　纳兰他妈也非常希望儿子做官。她出身高贵，父亲是亲王，自己是格格，王族血脉中那与生俱来的强悍与贪婪，使她天生成一个权力欲极强的女人。丈夫的官越做越大，她的指挥欲和占有欲也逐渐强盛，要让明府的一切大小事务全在自己掌控之中。纳兰是她的长子，他将来应该出人头地，这不是顺理成章吗？得知殿试逼近，明夫人也逼着儿子习读文章，准备应考。
　　老爷走了没多久，夫人就来到书房。我说过很怕她，连忙找借口溜出去。夫人也不理我，只听见她问纳兰：成儿，你今天开始温书了？
　　我也听见公子的声音有些不悦：额娘，您也是来督促儿子读书的？
　　我走出去，藏身在门外，听得明夫人在书房里突然冷笑一声，反问儿子：除了读书，你还能做什么？额娘让你杀人，你敢吗？
　　纳兰似乎大吃一惊，忙问：额娘，你要让儿子杀谁？
　　明夫人并不避讳，她咬牙切齿地高声说：当今皇上，因为他阿玛顺治皇帝，是额娘的杀父仇人！
　　纳兰惊呼起来：这、这不是真的！不可能……
　　他妈毫不留情地打断他：不，这是真的，儿子你听我说！你的外祖父英亲王阿济格，正是努尔哈赤的第十二个儿子，也是多尔袞的亲兄弟！他跟着兄弟们南征北战，为大清立下了汗马功劳，而且打败了李自成……可顺治却说他图谋逆反，把他给赐死了！
　　纳兰蒙住自己的脸，绝望地叫道：不！不是这样的！我不要听！
　　他妈拉开他的手，厉声说：不，你必须听！额娘要让你知道，你祖父家和外祖父家的好几代人，全都死在皇室手中，我们一家与当今皇帝不共戴天！成儿，难道你能忘掉这一切吗？
　　纳兰摇摇头，喃喃说：我必须忘掉。额娘，别再说下去了！无论如何，那都是好几代人的事儿了！如今皇上待咱家不薄，对阿玛和儿子都很好，我们为何还要记仇？
　　明夫人冷笑道：不，儿子，你不能忘掉它！所以，额娘要你好好读书。
　　纳兰又惊讶地望着她：额娘，您这是什么意思？
　　明夫人突然流泪了，让在门后全方位偷听的我十分惊讶。她说：儿子你不知道，你外祖父死后，额娘的处境有多惨！ 一个皇家格格，突然降成平民，四周都是仇视你的人！原本一起玩耍的格格贝勒，突然都不理你了！
　　纳兰连忙打断她：可是额娘，这一切都过去了！现在咱家，不是挺好吗？
　　明夫人猛烈地摇着头：不，还不够好！光靠你阿玛的地位和势力，这一切还远远不够！成儿，额娘要你做上高官大爵，把原本属于咱家的荣华富贵，全都给讨回来！
　　纳兰怔了怔，明夫人已经走出房间，我也连忙避开。
　　等她走后，我重又走进书房，只见可怜的公子正在发呆。
　　突然，他把桌上的书全都推到地上，喃喃说：不，不是这样，不是这样！
　　我觉得明夫人好蠢，难道她不明白这么一搅和，更让她儿子看到现实与追求之间的巨大冲突，只会更加冷却他的仕宦之心？这重重压力强压在心头，以纳兰的性格，我都知道他这次肯定要却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