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飞于林》不知所云W0704

6、树后的目光

　　林语晴的十八岁生日过后不久，文理分班的名单公布了。燕子挤在公告板前，踮起脚尖寻找自己和林的名字——文科三班，理科一班，分别在五楼走廊的两端。
　　"最远的距离..."燕子小声嘀咕着，肩膀垮了下来。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找到班级了？"
　　燕子转身，林正站在她身后，手里抱着几本新领的理科教材。
　　"我们在走廊两头！"燕子夸张地比划着，"以后要见你得穿过整个五楼！"
　　林推了推眼镜："直线距离28.5米，步行约45秒。"
　　"你连这都计算了？"燕子瞪大眼睛。
　　"嗯。"林点点头，"课间十分钟，足够往返。"
　　燕子突然觉得胸口一暖，林这是在告诉她，即使分班了，她们依然会每天见面。她正想说什么，几个男生走过来拍了拍林的肩膀。
　　"林学霸！以后咱们同班了，多关照啊！"一个戴眼镜的男生笑着说。
　　林微微点头，表情又恢复了平日的冷静自持。燕子这才意识到，在理科班，林将会有新的同学、新的朋友圈，而自己...可能只是她众多熟人中的一个了。
　　这个念头让燕子莫名烦躁起来。
　　"我先去新教室看看。"她对林说，转身挤出了人群。
　　分班后的第一周，两人确实如约每天课间见面。但渐渐地，各自的新朋友圈、不同的课程安排和作业压力，使这种约定变得难以维持。有时燕子训练结束回教室，发现林已经回去上自习了；有时林做完实验去找燕子，却被告知她已经被体育老师叫走了。
　　周三下午的体育课，成了燕子最期待的时间。因为理科班的体育课正好和文科班的自由活动时间重合，林会坐在操场边的梧桐树下看书，而燕子则可以一边训练一边时不时地看她几眼。
　　这天体育课，田径队教练安排了男女混合接力赛。燕子作为女子短跑主力，和队里几个男生分在一组。
　　"燕子，接棒技术再练练！"教练吹着哨子喊道，"你和周浩的交接太慢了！"
　　周浩是田径队新招的体育特长生，高大阳光，和燕子性格相投，两人很快成了训练搭档。
　　"再来一次！"周浩拍拍燕子的肩膀，"这次我早点伸手。"
　　燕子点点头，在跑道上就位。哨声响起，周浩飞奔而来，燕子同步起跑，两人的手在交接区完美地完成了接力棒的传递。
　　"漂亮！"教练满意地喊道。
　　燕子冲过终点，和周浩击掌庆祝，两人笑着互相调侃。她没有注意到，操场边的梧桐树下，林合上了书本，面无表情地起身离开了。
　　第二天课间，燕子兴冲冲地跑到理科一班门口，却被告知林去了图书馆。第三天，她特意早起在校门口等林，却看到林和几个理科班女生一起走进校园，看到她只是点了点头就匆匆离开了。
　　周五放学后，燕子终于堵住了正准备回家的林。
　　"林语晴！"她气喘吁吁地拦住林，"你最近在躲我吗？"
　　林停下脚步，眼神飘向远处："没有。只是...高三课程紧。"
　　"可我们明明说好..."燕子的声音低了下来，"算了。这周末还去图书馆吗？"
　　"这周不行。"林轻声说，"奥数班加课。"
　　燕子感觉胸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她低头看着地面，突然注意到林的手腕——那条红黑相间的手链依然戴在那里，颜色已经有些褪色，但依然整洁干净。
　　"好吧。"燕子勉强笑了笑，"那...下周再说。"
　　林点点头，转身走向校门。燕子站在原地，看着林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前的铜哨。
　　接下来的两周，两人的联系越来越少。燕子把全部精力投入到训练中，和队友们尤其是周浩的互动越来越多；林则埋头于理科竞赛，课间几乎不再离开教室。
　　但每天下午四点，当燕子开始训练时，总有一个身影静静地出现在操场边的梧桐树下。林会选择那个既能看清整个操场又不容易被发现的位置，捧着一本书，却很少翻页。她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追随着那个活力四射的身影，看着她和队友们嬉笑打闹，看着她和那个叫周浩的男生亲密互动。
　　每当这时，林就会紧紧攥住手腕上的手链，直到木珠在皮肤上留下深深的印痕。她为自己这种莫名的情绪感到羞耻——燕子有交新朋友的权利，自己凭什么感到...背叛？
　　一个雨天的下午，训练改在室内体育馆进行。林站在走廊的窗边，透过玻璃看着里面燕子教周浩武术基本动作，男生笨拙的姿势惹得燕子大笑，她甚至亲手调整他的手臂位置。
　　林转身离开，没注意到自己把笔记本掉在了地上。
　　"喂！同学！"一个声音叫住了她。
　　林回头，看到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生拿着她的笔记本追上来。
　　"你的本子掉了。"女生笑着说，"你是林语晴吧？我是桑雪，燕子经常提起你。"
　　林接过笔记本，轻声道谢，准备离开。
　　"等等，"桑雪拦住她，"你和燕子...最近怎么了？"
　　林的身体微微僵直："没什么。只是分班后各自忙。"
　　桑雪挑了挑眉："是吗？那她为什么每天训练都往操场边看，像是在找什么人？"
　　林的心跳漏了一拍，但她很快控制住表情："不知道。可能是...在找教练吧。"
　　"好吧。"桑雪耸耸肩，"不过如果你有空，最好去看看她。昨天她训练时心不在焉，把脚踝扭了，肿得跟馒头似的。"
　　林的眼睛瞬间睁大："她...伤得重吗？"
　　"不算太严重，但教练让她休息一周。"桑雪观察着林的反应，"她今天没来上学，你不知道吗？"
　　林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书包带："我...最近很少见到她。"
　　"真奇怪。"桑雪歪着头，"你们俩就像月亮和太阳，看起来很远，其实永远绕着彼此转。现在这样，不难受吗？"
　　林没有回答，但她的眼神已经泄露了太多。
　　"对了，"桑雪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条，"燕子让我转交给你的。她说...如果你问起她的话再给。"
　　林接过纸条，手指微微发抖。桑雪笑了笑，挥手离开了。
　　林走到一个无人的角落，小心地打开纸条。上面是燕子歪歪扭扭的字迹：
　　「林语晴大笨蛋！?为什么不理我？我哪里做错了？伤好之前都不能训练了，无聊死了。你要是还有点良心，就来我家看看我！?地址：南城小区7栋302?PS：带上数学作业，我妈非要我趁养伤补课！」
　　纸条背面还画了一个气鼓鼓的简笔笑脸。林看着这熟悉的涂鸦，胸口那股郁结已久的气息突然消散了。她把纸条仔细折好放进口袋，转身向校门口走去。
　　第二天是周六，林按照地址来到了南城小区。这是一个普通的中档住宅区，比林住的旧居民楼要新很多。她站在7栋302门前，深吸一口气，按响了门铃。
　　门开了，燕子的母亲——一位干练的中年女性——惊讶地看着眼前的陌生女孩。
　　"阿姨好，"林礼貌地问候，"我是林语晴，燕子的...同学。来给她送作业。"
　　"啊！你就是林语晴！"燕子的母亲眼睛一亮，"燕子经常提起你！快请进！"
　　林被热情地迎进门，燕子母亲一边倒茶一边说："燕子说你是年级第一的学霸，还总帮她补习。这孩子从小就不爱学习，难得有你这样的朋友..."
　　正说着，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里屋传来："妈！谁啊？"
　　林放下茶杯，走向声音的来源。燕子正躺在客厅的沙发上，左脚踝缠着绷带，高高地架在靠垫上。看到林，她猛地坐起来，又因为动作太猛而疼得龇牙咧嘴。
　　"你...你怎么来了？"燕子结结巴巴地问，眼睛却亮得惊人。
　　林走到沙发前，从书包里拿出几本笔记和试卷："你说...要数学作业。"
　　燕子母亲识趣地说要去买菜，留下两人独处。门关上的瞬间，燕子就憋不住了："林语晴！这两个星期你为什么不理我？"
　　林坐在沙发边的椅子上，低着头："我没有..."
　　"少来！"燕子气呼呼地说，"我每天训练都往操场边看，你明明就在那棵梧桐树下，却从来不跟我打招呼！"
　　林惊讶地抬头："你...看到我了？"
　　"当然！"燕子得意地说，"你那本《高等数学》那么厚，阳光一照，反光都能闪瞎人！"
　　林的脸红了。原来自己的"秘密观察"早就暴露了。
　　"那...你和周浩..."林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周浩？"燕子一愣，随即恍然大悟，"哦！你是因为看到我和他训练才生气的？"
　　"我没有生气。"林固执地说。
　　"得了吧！"燕子翻了个白眼，"你生气时右边眉毛会比左边高一点，我早就发现了！"
　　林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眉毛，这个动作逗得燕子大笑起来。
　　"周浩只是训练搭档啦！"燕子解释道，"教练说男女混合接力是下次市运会的重点项目，所以让我们多配合。"
　　林点点头，表情松动了一些。
　　"而且..."燕子突然压低声音，"他喜欢的是桑雪！上周还让我帮忙递情书呢！"
　　"桑雪？就是昨天..."
　　"给你纸条的那个？对，就是她。"燕子咧嘴一笑，"我们初中就是同学，她人超好的！"
　　林感到一阵羞愧。原来自己的嫉妒和猜疑全是无稽之谈。
　　"对不起。"她轻声说，"我不应该...擅自疏远你。"
　　燕子摆摆手："算了算了，我原谅你！不过..."她突然坏笑一下，"你得补偿我！"
　　"怎么补偿？"
　　"首先，"燕子掰着手指数，"把这两周的笔记都借我抄；其次，每天放学来我家帮我补课，直到我脚伤好；最后..."她神秘地压低声音，"告诉我，你为什么生气？真的只是因为周浩？"
　　林的脸更红了。她低头摆弄着手腕上的手链，许久才开口："我不喜欢...看到你和别人那么亲密。我知道这很幼稚，但..."
　　"哇！林语晴你吃醋了！"燕子惊喜地叫道，随即因为动作太大又扯到伤处，疼得倒吸冷气。
　　"别乱动。"林赶紧扶住她的肩膀，"伤口会恶化。"
　　燕子趁机抓住林的手："所以...我对你来说很特别，对吧？"
　　林想抽回手，但燕子握得很紧。最终她轻轻点了点头："嗯。"
　　"我也一样！"燕子灿烂地笑了，"你知道吗，这两周我训练状态差极了，教练都快骂死我了。都是因为想你！"
　　这句直白的告白让林的心跳加速。她看着燕子明亮的眼睛，突然有种冲动想要说出更多藏在心底的话。但最终，她只是轻轻回握了一下燕子的手："以后...不会躲着你了。"
　　"这还差不多！"燕子满意地松开手，"对了，下周我就能拄拐上学了，你要负责接送我！"
　　"好。"
　　"还有，午休要陪我吃饭！"
　　"好。"
　　"还有..."
　　就这样，燕子列出一长串要求，林一一应允。当燕子母亲买菜回来时，看到的是两个女孩头挨着头，一起研究数学题的画面。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们身上，在地板上投下交织在一起的影子。
　　周一早晨，林如约来到南城小区接燕子。燕子拄着拐杖，却精神抖擞，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到了学校，林帮她拿书包，扶她上楼，引来不少同学好奇的目光。
　　"看什么看！"燕子对着几个指指点点的女生瞪眼，"没见过伤员啊！"
　　林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别闹。"
　　课间，林准时出现在文科三班门口，带燕子去食堂；下午放学，她又第一个冲到燕子教室，帮她收拾书包。有同学开玩笑说林成了燕子的"专属保姆"，燕子却理直气壮地宣布："这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们羡慕不来！"
　　林的理科班同学也对这突如其来的"连体婴"现象感到好奇。一次物理实验课上，同桌忍不住问她："那个体育生是你女朋友吗？你这么照顾她。"
　　林的手一抖，试管里的液体差点洒出来："不是。只是...好朋友。"
　　"哦～"同桌意味深长地笑了，"那你脸红什么？"
　　林没有回答，只是更专注地盯着实验数据，希望快速跳动的心脏不要被旁人听见。
　　燕子的脚伤恢复得很快，两周后就能正常行走了。但两人的"接送约定"却莫名其妙地延续了下来。每天早晨，林会在校门口等燕子一起进校园；放学后，无论多晚，燕子都会去理科一班门口等林做完作业。
　　操场边的梧桐树下再次出现了林的身影，只是现在她不再隐藏自己，而燕子每次训练间隙都会跑过去喝她准备的水，跟她说几句话。周浩和桑雪有时也会加入，四人渐渐形成了一个小团体。
　　五月底的月考，燕子的数学破天荒地考了85分。她兴奋地举着试卷在走廊上飞奔，引来值班老师的呵斥也不在乎。
　　"林语晴！你看！"她冲到林的面前，挥舞着试卷，"85分！我从来没考过这么高！"
　　林接过试卷仔细检查，脸上露出罕见的灿烂笑容："做得很好。最后一道大题也解对了。"
　　"都是你的功劳！"燕子一把抱住林，在她脸上响亮地亲了一口，"我爱死你了！"
　　这个突如其来的亲吻让林呆立在原地，脸颊迅速烧了起来。路过的同学们发出起哄的声音，燕子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赶紧松开手。
　　"呃...我是说..."她手足无措地解释，"就是...太高兴了..."
　　林推了推歪掉的眼镜，轻声说："我知道。"然后转身快步走向教室，留下燕子一个人站在走廊上，摸着自己发烫的脸。
　　那天晚上，林在日记中写道："今天燕子亲了我。只是一个冲动的庆祝动作，没有任何特殊意义。但我却像个傻瓜一样，整个下午都无法集中注意力。我必须控制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我们是朋友，仅此而已。PS：她的嘴唇很软，带着草莓润唇膏的味道。"
　　而在城市另一端的卧室里，燕子正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她的手指无意识地触碰着自己的嘴唇，回想着白天那个冲动之下的亲吻。为什么自己会这么做？为什么心跳到现在还没有恢复正常？
　　"一定是训练太累了。"她自言自语道，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但内心深处，一个小小的声音在问：真的只是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