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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白衣 ...

  •   黑石堂的人大半都中了软筋散,很快便失去了战斗力。白水门的人不费多少功夫便步步攻进来,将人都控制住了。

      孙九爷眼见势头不对,便想突围冲出。他这日先是临时出了门,又刚从外边回来,没来得及饮食,侥幸没中软筋散。但自己人不中用了,白水门的人实在太多,他终究还是寡不敌众。

      眼看朝外突围是没戏了,他也并不慌张,果断朝正堂后撤,手中飞出数枚暗器,将堂里各处暗藏的几个大缸打破了,火油当即流了一地。

      “不好!”周冶见状急道,心里骂道,谁特么在自家埋那么多火油啊!这是早就准备随时鱼死网破。里面的证据还没来得及找出,房子还不能烧。

      “这儿交给你了!”周冶冲外面的白影高声一喊,折身便往后堂深处跑去。他得帮着侍剑他们,把重要的东西抢出来。

      与孙九爷缠斗的白影,也当即明白了他的打算,原本同他打得游刃有余,一派悠游飘逸的模样,掌风顿时变得凌厉起来,直出杀招。

      可孙九爷的心腹王成,却从斜刺里杀了出来,挡在了他身前。

      “还那么忠心呢?”那白影冷冷地道,“不知你的好兄弟刘昆,如今在哪儿?”

      便是王成这一挡的功夫,一只亮着的火折子,在夜空中如流星滑过,落在了火油上,瞬间便腾起了一片火墙。孙九爷一飞身,进了那燃起熊熊烈火的屋里,隔着火墙朝他一笑。

      那白影身影一滞,一时没闹明白,他这是要自尽,还是做什么?

      就是这一迟滞,孙九爷的身影一闪便隐没在了堂内。

      火已经熊熊烧起来了。周冶冲进去,必定是抢证据去了。这么短的时间,只怕来不及找到并搬出来。白影在火墙前停下,朝后面的人大喝一声道:“救火!”

      说完,也一头钻进了起火的屋里,全然不管身后传来“门主、不要”的惊呼。

      白影只迟了这么一句话的功夫,进去就四处找不见孙九爷的人影了。

      那孙九爷窜进后堂,本就没走远。他直奔堂侧的小天井,不等站住脚,就一掌打过去,将井上盖着的石板打碎了,随即飞身跳了进去。

      井里一片漆黑,他熟稔地从井壁的缝隙里摸出一个火折子照亮,随即推开石壁上的暗门,闪身而入,便从里面锁上了。

      狡兔尚且三窟,他这样的人,自然也早备好了万一,留了这条生路。

      黑石堂里救火救得热火朝天的时候,几条街外一个不起眼的院子里,喂马的草料堆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不多时,钻出一个脑袋来。

      孙九爷顶着一头的草料,听了听动静,见周围安安静静的,才钻了出来,疾步出了屋子,冲向一旁的马厩。

      他牵马出棚,一跃而上,坐在马背上往黑石堂方向看去,见火光已经映红了小半边天。

      “你们慢慢救吧!爷不奉陪了!”他笑着,拍马而出。

      虽有火油助攻,亏得救得及时,火势终究还是控制了下来。正堂烧了大半,但书房那边好歹没受多大影响。

      黑石堂的喽啰,被就地关入了他们自己的地牢。

      俞用之带着衙门的人赶来,将人逐批登记造册,清查关押,等日后审完了再押走,对外也只用说“私设赌场、违规放贷、杀人放火”之类,绥陵父老都知道的案由。

      周冶站在院中,冲那戴面具的白衣青年一拱手:“萧门主,辛苦了!今夜多亏贵门相助。”

      萧白水无奈地“哎”了一声,痛心疾首地道:“今夜之后,江湖上要传出我白水门是靠下药行走江湖了。”

      他不满地瞥了周冶一眼,“要不是……孟小姐特意叮嘱,这一战若造成死伤,周大人不好交差,我哪用得着软筋散?兄弟们也都嫌没能打痛快呢。”

      周冶听着那不悦的语气,冲他再一拱手,谢道:“此番的确要贵门多担待了。不过,想来,门主也不是那沽名钓誉之辈。而一门之名声,也不是这么一战便能定的,终究也是看贵门素日的门风。萧兄,你说,是不?”

      萧白水一噎,转头看了他一眼,冷笑一声道:“这孙九爷可走脱了,周大人可有线索?”

      周冶手一扬,侍剑便将王成押了上来。

      周冶走上前去:“你主子已经扔下你,自己走了。不过,他抛下你也不是坏事。在衙门手里,你还能暂时保住这条小命。不用跟你那兄弟刘昆一样,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王成心里哪里没数,却拧开头,不去看他。

      周冶往后堂看了一眼,笑问:“那天井里头有密道吧?那石板分明是新碎的,可井里却什么都没有。你们这暗道做得好啊!”

      王成仍是不语。

      周冶笑笑,看了看被押着从旁经过的黑石堂人众,淡淡地道:“知道这密道的人,不会多,但必定不只你一个。这机会你既不要,我就给别人吧。”

      王成想着,主子已经跑了,此刻说与不说,他们都能打开密道,不过就是拖会儿时间罢了,还不如为自己打算,于是开口道:“好,我带你们去找。”

      暗门被反锁,一时半会儿打不开,王成直接带他们追去了马厩,果然见马厩里少了一匹马,而旁边堆草料的屋子里,分明有被掀开的痕迹,但人早就不见了。

      ***

      萧白水不打算陪周冶应付这些琐碎,冲他一拱手就飞身走了。周冶安排完事情回衙门,已是深夜。

      他一路走,一路不自觉地打着呵欠。

      想到萧白水,一个念头不由冒了上来。他转头看着一旁无声地打着呵欠的涤砚,笑道:“如果县令也能戴面具办公就好了。那我就多找几个涤砚,放在堂上,一点不耽误公子我吃喝玩乐,还没人给我冠什么公子县令的名号,岂不快哉!”

      “公子又瞎说八道了。”侍剑抱着剑,一脸困意地笑道。

      说话间,一行人走到了竹雨院外。周冶不自觉地往院里看了一眼,脚步突地一顿,灯竟还亮着。

      他提步走了进去,完全不管身后侍剑和涤砚同时连声“哎——”的阻拦。

      他刚走到院中,许是听到动静,窗户忽地被推开了。孟珂见他,目中微微一惊,随即展颜一笑。

      难道她是在……等他?周冶心下一喜,笑着走上前去,突然又想到,这不通传就来的,更可能是人?他不自觉看向了屋顶,又四下扫了扫。

      孟珂笑道:“大人辛苦了。”

      他闻言回过神来,笑着摇了摇头:“不辛苦,小姐还没睡呢?”

      “大人还在为此事奔忙,我怎好安睡。”孟珂一手撑着窗棂,看他面带疲惫,轻声道,“大功告成了?”

      周冶不无遗憾地道:“可惜,走脱了孙九爷。”

      孟珂似乎并不意外,也不以为意,轻松地道:“无妨,这次把他的老巢端了,已算连根拔起。他想再起来,可没那么容易。”

      周冶点点头,抬眸看她,轻声道:“也只能如此想了。”

      孟珂道:“黑石堂这样的势力,罪状早就俱全,需要的只是一个拉下马的契机。如今,树倒猢狲散,底下人为了自己将功折罪,说话也就招了。”

      周冶叹道:“只是,黑石堂也早不只是绥陵一县的势力,其他地方的,还得上报了朝廷,着其他州府协同清剿。”

      孟珂点点头,两人隔着窗户,一时静默了下来。

      良久,两人又同时开了口。
      “夜里风寒,大人要不要进来坐坐?”
      “夜深了,要不就不打扰小姐……”

      两人异口同声地开口,又同时顿住了,点头道“好”。

      两人都笑了。

      周冶的耳朵不自觉红了,指了指门口,示意自己马上进来。

      孟珂笑着冲他点点头,放下了窗户,抬手摸了摸灼热的脸颊,心道,应该没有红吧?她轻轻咬了咬嘴唇,不会的,不会的。还来不及查看,抬眼就见周冶掀帘进来了。

      周冶坐了下来,先扫了一眼桌上,摆着几个茶盏,也不只是这屋里人,还是接待过外人。

      孟珂从炉上拎下烹水的壶,慢慢绕着圈,浇入茶中。

      周冶看着她浇了一会儿,抬眸看她,慢慢地道:“如今,事情算暂时告一段落,有几个久在心中的疑问,也想问问小姐。”

      孟珂心中早已有数,笑着看了他一眼道:“你问。”

      周冶见她坦然,也不迟疑了:“义庄的账本,是小姐送上的吧?”

      见孟珂笑而不语,周冶知道答案了,又问:“梁云钦的出逃被抓,还有他那一车石头,都是小姐吧?”

      孟珂查看了一下茶汤色泽,再抬眸看他,戏谑地笑道:“我若说是,大人可要我交出那些钱财?”

      “他和黑石堂的赃款,都取之于民,原本也当收回来用之于民。”周冶顿了顿,看着她道,“不过,我相信小姐,自会用到最合适的地方,不需我过问。”

      孟珂歪着头,笑道:“若我得了这笔钱,会分成几份。一份给那些‘无名尸’家属作补偿,一份留给义庄,作日后经营用,若有结余,则给那些……能给底层学一门安身立命的技能,减少贫病的人。”

      周冶有些意外:“我以为,小姐会说给救助老弱的善堂。”

      “善堂救助是最后的兜底,但若是能给底层百姓更多机会,”孟珂笃定地道,“人人老有所养,便不需要靠善堂了。譬如小袁,给他机会自食其力,哪里需要善堂养他,甚至养他未来的一家子?救济只能是最后不得已而为之的辅助。”

      她目光坚定明晰,闪着光芒,周冶看了良久,才点头道:“小姐这话有理。百姓生活好了,救助的需要也就少了。”

      说完,他又沉默了,好半天才艰难地开口道:“那张举的尸体被埋了两回,挖了两回,最后才被送去南山义庄,这也是小姐的……有心指引吧?”

      孟珂抬眸看了他一眼,给周冶倒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上。

      周冶似乎也没指望她答,径直说道:“他身上有两种不同的土质,说明曾在两个不同的地方被掩埋过。一处的土质含沙量高,应该是河边。另一处,根据他身上带的一种少见的草来看,应该是在城外的望郎坡。”

      “他被砍下了右手拇指和食指,但创面平整,身上并未因为挣扎而溅上血迹,说明是死后所为。也就是说,有人刻意把他的死,引向了放印子的,乃至背后的黑石堂——虽然这并不说明,就不是黑石堂的人干的。”

      “此外,他的脖子上有明显的勒痕,但口鼻中还有土,不是被勒死,而是窒息而亡。应该是晕过去,但被误以为死了,等被埋入土中,活活闷死的。”

      说到这,周冶端起面前的茶盏,隔着茶盏看向孟珂,“他这死得……也够曲折的。”

      孟珂冷冷一笑:“他值得这份曲折。”

      见周冶脸上升起的疑惑,孟珂手摩挲着茶盏,冷冷地道:“让他在死前体会到,什么叫做无尽的黑暗,什么叫‘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什么叫做‘绝望地等死’,很好。”

      “听小姐这话,这张举背后似有隐情?”

      “这张举的生平,大人想必都知道了。”孟珂道,“他失踪那段时间,跑去了闾城,找他的前妻董雁儿,当着孩子的面,一刀刀砍向了他母亲……”

      周冶闻言一惊:“那倒还……真值得这份曲折!这董雁儿可活下来了?”

      “活下来了。”孟珂点点头,看向窗外的夜色,好像看到了很远的地方,“她那么艰难,还那么努力,便是无情的天道,也该出手一助。”

      她的目光收回来,看着周冶,“她值得一个重新活过的机会,你说是不是?”

      周冶点了点头。

      “所以,杀张举的到底是谁?”这句话他终究没问出来。

      有些事,他不当问,她不能说。

      ***

      过了好一会儿,周冶抬眼看孟珂,迟疑地问出了心中最大的问题:“围剿黑石堂,非白水门不成。这白水门……小姐觉得,可会成为第二个黑石堂?”

      孟珂想都没想,轻轻摇了摇头,淡淡地道:“没人敢保证。”

      周冶却一愣,他知道孟珂不会出言力保,但她应该多少会解释几句。

      就听她又平静地补了一句,“但若有那一天,剿了便是。”

      周冶笑了,点着头道:“是,衙门自然不能因为有那个可能,就去定罪其于未犯之时。只是……”

      只是,他总觉得,这白水门的崛起绝非偶然,而她在其中又必定扮演了重要角色。

      他抬眼看着她,不知道是自己太困了,还是怎么,只觉得她的脸在自己眼中时而清晰,时而重影交叠。

      不过,现在的他已经不像初识的时候,非要弄清每一件事。他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知道自己可以相信她,这便够了。虽然在好些事上,这么做有违职责,但他本也不是什么非得循规蹈矩、默守陈规之人。

      孟珂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抬眸对上他的目光,笑问:“你看什么?”

      “看你好看。”他脱口道。

      孟珂怔了一瞬,似是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话。

      周冶知道她不会接招,至少在她的大事解决之前,一定不会。于是,他目光一移,笑道:“我在想,那个白水门门主,你们怎么认识的?他又到底是谁?”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8章 白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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