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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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
晨光穿过百叶窗，在诊室地板上投下细密的光纹。刘教授宣布陈壹正式加入东城社区义诊团队时，老护士们鼓掌的声音像一串细碎的雨点。散会后，老人悄悄塞给他一把铜钥匙：
“这，就交给你了。”
陈壹转动钥匙时听见里面传来细微的响动，有只壁虎飞快地窜过抽屉缝隙。父亲总说它们是诊室的「编外消毒员」，能吃掉蚊虫还不用发工资。
抽屉里是本泛黄的相册，塑封膜边缘已经翘起。陈壹翻开第一页就愣住了。那是陈壹五岁时穿着白大褂玩听诊器的照片，父亲在旁边用钢笔写着：「小医生接班日」。
阳光在照片上移动，照亮后面每一张泛黄的瞬间：第一次扎针手抖被父亲笑话、高中物理竞赛获奖、小同学尼可第一次在他家小过年......
那年的腊月二十三，小年的这一天，街头空气里弥漫着湿冷的气息。尼可背着书包、手里提着一盒水果，鼻尖和耳朵都冻得通红，按响了陈壹家的门铃。
尼可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
“叔叔好，打扰了。”
门开的一瞬间，屋子里暖气和饭菜的香气扑面而来。父亲笑着把他拉进屋，拍拍他的肩：
“小尼同学是吧？快进来，外面多冷啊。”
屋里很暖和，饭桌上已经备好了切好的腊肠、花生和热腾腾的鸡汤，玻璃窗上贴着陈壹和父亲下午剪的红窗花。
陈壹弯腰帮他脱下外套，随手搭在暖气旁，递来一杯热水，笑着说：
“喝点热的，手都冻红了。”
厨房里，父亲擀皮子，陈壹调馅，时不时偷吃一口。陈壹拉着尼可到案板前：
“你也来试试！”
尼可一开始很生疏，包出来的饺子不是漏馅就是褶子歪七扭八。陈壹嫌弃地推了推他：
“你包的这哪是饺子，明明是小船！”
尼可撇撇嘴，认真又倔强地试了几次，终于包出了一个像样的。父亲乐呵呵地说：
“这「状元饺」得给你留着，谁吃到谁今年最顺。”
饺子下锅的间隙，三个人围着小饭桌嗑瓜子、打扑克。父亲出牌总爱耍赖，被两个小孩揭穿后哈哈大笑。
电视里放着春节联欢晚会的彩排，屋外偶尔传来零星的鞭炮声和街坊们的笑语。
饭桌上，父亲给他们夹菜，举起酒杯「其实那是橙汁」笑着说：
“壹壹、小尼同学，提前给你们拜个早年，明年高考加油，我等你们的好消息。”
尼可从不主动跟他提起自己的父母。他的外婆今年也不在国内，尼可说家里总是冷清的，灯光总觉得亮得太孤单。而在陈壹家，哪怕只是普通的饭菜和热气腾腾的屋子，也让他觉得整个人都被温柔地包裹住。
夜里，他带着尼可到院子里点小烟花。两人戴着手套，小烟花棒噼啪作响，火星在黑夜里飞舞，把彼此的睫毛和鼻尖都照亮了。陈壹忽然侧头看着尼可，眼里盛着笑意：
“以后，每年小年你都来我家，好不好？”
夜风很冷，尼可的耳朵冻得更红了，他只低低“嗯”了一声，没敢看陈壹的眼睛。心里却悄悄亮起了一盏灯，比屋外的烟花还亮。
回屋后，三个人围着桌子剥橘子、聊学校的趣事。父亲说小时候也最盼过年，说家里热热闹闹就不觉得冷了。
那一夜，尼可第一次在别人家过小年，第一次感受到“家”其实不只是血缘里的温暖。
陈壹记得，睡前给尼可一床新被子，小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两个人挤在一起，头挨着头躺下。屋外的风声和院子里远远的鞭炮声断断续续地传来。
陈壹问他：“你小时候小年怎么过？”
尼可摇摇头：“家里没人，没什么特别的。”
“以后每年都来我家吧。”陈壹声音很轻，像夜色一样柔软。
尼可没有回答，侧过身，悄悄在心里把那一晚记了很久很久。
翻到中间页时，陈壹的指尖突然停住。陈壹小学三年级校运会，他摔伤膝盖的照片，父亲在保健室给他包扎时拍的。照片背面贴着张便签纸，上面是父亲潦草的字迹：
「今天小医生变成病人了，但没哭，比我强。」日期是2003.5.20，墨迹已经褪色成浅灰。
手机突然震动，打断了他的回忆。宠物医院助理晓琳发来消息：
“新一批狂犬疫苗到了，要安排现在打吗？”
陈壹思索片刻回复：“等我回来。”
斜阳透过百叶窗，在相册上投下条纹状的光影。陈壹合上相册，打开药盒看了看，倒出一半药片扔进了垃圾桶。
窗外传来孩子们的笑声。陈壹走到窗边，看见几个小学生围着隔壁老王养的大橘喂火腿肠。阳光把他们的影子投在水泥地上，轮廓边缘微微发亮，像是被镀了层金边。
诊所的收音机里，晨间新闻正播报着今日天气：
“晴，东南风三级，空气质量优。”
陈壹摸了摸白大褂口袋里的听诊器，金属听头已经被体温焐热。
明天上午还有六床预约小动物来做绝育，下午又得去复诊，晚上还要给“饺子”打疫苗。抽屉里的相册静静躺着，等待下次继续翻阅。他拿起病历走向诊室，白大褂下摆擦过门框，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像是温柔地回应。
夜色渐浓，窗外，一颗流星划过夜空，转瞬即逝。
陈壹站在窗前，手里握着已经凉透的咖啡。三千公里外，尼可也正望着同一片星空。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