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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焦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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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完家长会,施颖连续几天都神采奕奕。跟她聊过的老师们把灵均一顿夸:学科老师说灵均有悟性,韩檐说灵均领导力出色,升学老师说按灵均现在这个劲头和实力,完全可以冲击哈耶普斯麻。
不过灵均的心情并没有因此开朗起来,家长总是想让孩子好上加好。施颖又连着给灵均上了几道紧箍咒,让她立刻跟机构约谈之后活动规划和ACT冲刺班的事,一刻都不能停歇。灵均这样开学就被寄予厚望的学生都逃不过被上发条的命运,更别说别的同学了。
十八班家长们一边羡慕灵均一边花式鞭策自己家孩子,无论这次期中考得怎么样,学生们的事情都比之前安排的更满。同学们又忙又躁,班里小打小闹和拌嘴矛盾也多了起来,就连好大哥高毓麟也没能忍住脾气,跟陈诚在物理课上吵了两句,灵均乔子经两个人一起都差点没安抚住。
同学们就带着这样的情绪排练合唱,此时距离合唱节还有一个月,陈欣悦要参加国外一个舞蹈大师课,请了半个月的假,灵均独挑大梁,带大家试音,分声部,识谱写简谱,买润喉糖,哄着大家练歌……灵均每天的睡眠时间不足六小时,精力不足以支撑她像初中一样手把手一个一个教同学们唱。于是她把同学分好组,由会唱歌的人担任组长带领练习,班里的几个刺头则由她亲自监督。
陈诚的声音条件不错,差在音准和不熟练,让他对口型就太可惜了;而赵骞鹏在小学初中的合唱比赛里就没张过嘴,灵均不信邪,结果他刚一开嗓就把灵均干懵了。她甚至不知道该把赵骞鹏放在哪个声部,在中低声部容易带跑旁边的人,放在高声部唱主旋律整个班都得被他带跑,恐怖如斯。
沈灵均在每天的练习中明显感觉到高中比初中更难带,跟本部的沈书延一聊,发现国际部更甚。一是国际部的气氛更偏重于单打独斗,不像高考部大家一起做题一起拼,大家集体荣誉的观念开始淡化;二是同学们学习搞活动的确辛苦,每天中午的时间好不容易不在老师和家长的监督中,结果现在要练歌,而且这个活动对大家来说没有实际用处,大部分人不喜欢也不擅长。
沈灵均非常理解,毕竟她自己也想在中午学学商科知识和ACT,但既然她负责这件事,就不能最后让大家交代在台上。她计划在一个中午把话彻底跟大家说开,重点就是六个字:早练好早完事。歌是必须要练的,这没得商量,不行就让韩老师在班里看着,那样大家更紧张;要么就速战速决,早练完大家就早去干自己的事。
结果这根本不奏效,人家陈诚摔了谱子一个灵魂拷问:“歌为什么必须练?为什么学校让我们唱我们就必须唱?省下这个时间,做点老师家长们说的那些所谓有意义的事不行吗?”
灵均直接被问笑了,她在沉默和忍耐中选择了平静地爆发:“每天中午就算不练歌,陈大帅哥你就做那些有意义的事了?想打球就说想打球,诚实点。”
她看都不看陈诚的反应,在同学们提心吊胆的尴尬沉默中打了个响指,右手撑着讲台桌,压迫感拉满,“同志们,还是那句话,咱早练完早完事儿。陈哥刚才的问题特别好,我不懂哲学回答不了,那我也问一句,大家有没有有勇气在比赛那天主持人说有请十八班上台的时候,在台下跟韩老师保持优雅一动不动?要是有,我绝对一句废话都不再说,咱该写作业写作业,该干嘛干嘛。这事我听大家的。”
其实灵均很想冲陈诚怒吼一句“谁他妈不累不烦啊?!”但从功利主义的角度出发,自己可以把组织合唱节写进申请活动列表,她就忍住了。
班里安静得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灵均也不尴尬,目光慢慢扫过讲台底下站着的同学们,强迫大家跟她对视。乔子经和林澈如坐针毡,脚下能抠出三室一厅,李子亭有点腿软,谱子都被她捏皱了,毕竟班长对她从来都是温柔可亲有求必应,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灵均。
“Celine,我跟林澈他们组练二十三小节的时候节奏一直合不上,但伴奏谱和合唱谱是能对上的,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寒溯在灵均身旁,在高毓麟带来的迷你电子琴上气定神闲弹了个和弦。
还不等灵均开口,包括陈诚在内,所有人都把合唱谱子打开到了二十三小节那一页。
沈灵均强忍笑意:“那咱就是练,对叭?”语气已经和缓了不少。
于是韩檐进班的时候看到了匪夷所思的一幕,平时练两句就开始吵吵的低声部男生们竟然在灵均给高声部打节拍的时候小声跟着合音。他小声问孟博铭怎么同学们今天这么积极,孟博铭把刚才的事一说,韩檐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职。就算最近工作和家里事情多,但作为班主任他也不能忽视了班里,让灵均一个人孤立无援干这么多事。
之后的每天中午,韩檐都在班里跟大家一起练歌,边听边根据灵均的需求给出小建议,给同学们买润喉的热饮,帮忙监督排练。
陈诚那天一时冲动怼了灵均,特别愧疚,几次想找机会跟她道歉,结果因为灵均事情太多没顾上他的欲言又止,就暂时搁置了,她对他一如往常地友好,可越是这样他就越难受。沈灵均当时脱口而出的回怼是带着情绪的,但后来对陈诚的冷处理则是完全出于理性,她要让陈诚长记性,下次遇到跟她有关的事,最好三思而后行,有脾气别对着她发。
沈灵均在合唱团受过专业指挥的训练,两只手挥三个声部游刃有余。指挥不仅要挥拍子给气口,还要在肢体语言中融入情感,带动歌者和钢伴的情绪,同时还要兼听大家的音准和气息。
好在寒溯这个钢伴默契给力,十分耐心,李子亭和周涵唱不明白十六分音符和八分休止,灵均敲讲台打拍子,他就在她俩即将跑调前给单音稳住音调,好让她们能专心练习节拍;林澈作为美声十级选手也出了不少力,灵均抓中低声部音准的时候,他和阮清安把高声部带到走廊,精益求精主旋律和法语歌词。
陈欣悦参加完舞蹈大师课,回来就接过了选服装和买服装的重任。她和女生们课间聚成一堆在淘宝上挑裙子,在一众仙女裙之间选择了JK制服,男生的衣服则由灵均和韩老师根据女生的风格挑选。他们精心挑了六款,问了十多个男生,得到的答案无一例外是“都行”,最经典的一句由寒溯认真地问出:“这几款……不一样吗?”
沈灵均盯着他的帅脸沉默了十秒钟,在寒溯愈发不安的神色和躲闪的目光中皮笑肉不笑:“果然啊,某些Stereotype它一定是有迹可循的。”
十一月的日子随少年们的歌声一同散落在北风里。上下学他们的耳机里是“世上有朵美丽的花,那是青春吐芳华”;体育课上四五个男孩女孩一起,唱着铿锵但缺点美感的校歌,唱到最后调子跑到了姥姥家,几个人笑得直不起腰;下了音乐课,同学们围在钢琴旁边,起哄让寒溯来一首肖邦革命练习曲,灵均在他身后带头鼓掌,看他修长白皙的手指在琴键上翻飞……
灵均后知后觉想到了陈诚那个问题的答案,为什么要在种种压力下练两首无用的歌,因为他们终于可以喘口气,要在盯着指挥含笑明眸的时候全神贯注摒除杂念,不必在歌声里少年老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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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呦喂别跑,你个小兔崽子眼线还没画完呢!大小眼呐!”一米七八的时尚达人赵骞鹏妈妈在一众老师同学的笑闹声中朝儿子怒吼。她脚踩高跟筒靴,身上的灰黑色皮草连衣裙散发着深邃奢华的光泽,闪瞎了大家的眼。
比赛当天上午上完课,家长们开始进校给孩子们化妆。平颐的合唱节已经有几十年的历史,是学校极为盛大的学生活动,十六十七班家长甚至请了专业的声乐老师来辅导。饶是十八班家长平时在年级群表现得再闲庭信步,在这种氛围下也不得不上上心。
“林澈别躲别躲,腮红不画你站到台上跟鬼一样。”乔子经妈妈第五次拨正林澈已经自发红透的脑袋,在众男生的起哄声中得意地托起他的头,欣赏自己的杰作。
女卫生间此时挤得不成样子,十八班的姑娘们利索换好制服,就开始帮别的班穿连衣裙的女孩儿拉后背的拉链。本来男生们说他们去卫生间,让女生在班里换衣服,结果班门没锁,韩檐陪灵均去场地踩点回来不知道什么情况,边鼓励灵均边直接按下门把手,刚踏进门半步,魂儿就被女生的尖叫声吓飞了,在灵均崩坏的表情管理和女孩儿们的放声大笑中捂着脸夺路而逃。这下女生们只好把已经换好衣服的男生叫回来,她们自己去卫生间换衣服,结果谁在班里谁倒霉,男生被妈妈们辣手摧花,一个个打干粉涂眼影,还得轮流阻止家长给他们拍照。
寒溯无视身边的纷纷扰扰,淡定坐在高毓麟的座位上给竞赛老师回微信。传统的西装在他身上一点不显刻板,白衬衫隐隐勾勒出他劲瘦的体魄,头发被谢宛辰用啫喱定了型,利落有致,颇有豪门继承人的感觉。他皮肤够白,眉眼够惊艳,周涵妈妈托着他的下巴左看右看,不知道往哪下手。
“亲爱的你给他们整整领结,这小帅哥我画,咱班钢伴今天必须惊艳全场!”赵骞鹏妈妈接过周妈妈手里的眼影淡定指挥。她曾经是国际超模,什么样的俊男美女都见过,但看着寒溯这张脸还是忍不住跃跃欲试。
这边寒溯被男生们一顿猛夸“卧槽男神”,另一头灵均换好礼服踩着高跟鞋步履匆匆进了班。她体寒怕冷,礼服裙外裹着一件长款黑羽绒服,这禁欲的颜色把裙子的流金下摆衬得更加绚丽,但除此之外什么都看不出来。以林澈为首的大部分腼腆派男生对灵均一句简短赞美过后默默转过了身,这妆画的根本没脸见人。
灵均问了阿姨们好,然后冲男生们打两个响指,“同志们,一会儿女生化妆的时候别浪费时间,让林大师带你们先开声,然后把《绒花》过两遍;寒老师,辛苦你给伴个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