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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

  •   “死了?!”

      陈桥乔和赫连翊异口同声喊道。

      福禄恭敬地俯身:“陛下,陈宫正,那老妪确乎是...死了,奴才亲自去看了,蛆在嘴里爬,怕是...怕是死了不短时间。”

      北风呼啸,带起些砂石扑打在三人脸上,冰冷的宫墙居高临下俯视三人,如同蝼蚁。

      陈乔只觉得胃里突然一阵翻江倒海,从喉头涌上一股恶心之意,她控制不住地弯下腰干呕,赫连翊面带责备地看了眼福禄,用手轻轻抚着陈乔的背。

      陈乔好容易才把翻涌着叫嚣着的恶心之意压下去,神情失魂落魄。

      赫连翊看着陈乔的窘态,微微皱眉。

      陈乔艰难道:“我要去看看...”她梦游一般讲话,虚浮飘渺:“我要去看看...婆婆。”

      赫连翊伸手拭去她额上密密麻麻的冷汗,罕见地放柔了声音:“好,我陪你去。”

      赫连翊搀扶着陈乔,深深浅浅地走在宫道上,福禄不敢上前,只敢远远跟着。

      赫连翊半抱着陈乔,陈乔虚脱般倒在他怀里,像是怕赫连翊因承受不住两人的重量而跌倒,悄悄伸出胳膊搂住他的后腰。

      两人的姿势古怪而又亲密无间,就那样旁若无人地走着...就像,就像是...两株被雷劈过只剩一半的的树木,又虬扎着扭曲着融合着生在长在一起成为同一棵树,又像是天下只剩你我二人,所以你是我的支撑,我是你的依靠。

      *

      “所以线索到这里就断掉了。”

      陈乔拨弄了一下僵硬的尸体。

      赫连翊手下的一位影卫临时充当了仵作的职责,拿着一大堆不知名的玩意儿在瞎子婆婆身上摆弄来摆弄去。

      瞎子婆婆灰白混浊的眼珠子一错不错地盯着陈乔——死不瞑目。

      在锋锐的刀锋将要划开苍白的腹部,鲜红的血珠沁出来时,一双温暖干燥的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是赫连翊,他凑在她耳边轻声说:“害怕就别看。”

      陈乔摇了摇头,轻柔但坚定地把赫连的手拿下来:

      “我要看,我要记住。”

      记住一切,记住她。

      赫连翊站在她背后,只能沉重地点点头。

      独属于腐烂的臭气弥漫在窄小的屋子里——又是这个地方,掖庭最角落里的小房子们,当初还是瞎子婆婆领他来到这里探望将死的绿莲,没想到兜兜转转几个月之后,居然是她又躺在这里。

      赫连翊闭上眼,竭力遏制住自己冷笑的企图:黑白无常,二位真是好能耐。

      陈乔并没有哭,她眼底干干的,一滴泪哭不出来,只是脸上的那种灰白的神色,无端让人生出浓重的悲戚来。

      她轻声地念诵道:“吾将斩龙足,嚼龙肉,使之朝不得回,夜不得伏。*”

      赫连翊把手放在她肩膀上向下摁:“如你所愿。”

      陈乔没有回头。

      只道:“我入宫那年,就是瞎子婆婆来接我们这一批小宫女,那时候她还没有瞎得这样严重。第一晚我们都吓得瑟瑟发抖,像个鹌鹑,每个人都睡不着,她点起灯,拿了枇杷糖块给我们每个人分,说她最喜欢年轻活泼的小宫女,我再也吃不到那样甜的枇杷糖了。”

      陈乔神情落寞,似自言自语,又像是对赫连翊说话:“她老了,无儿无女,没有用了,又不会说话,被人从管教嬷嬷的位置上挤了下去,只能靠给宫外传递消息为生。”

      “宫里头就是这样,”她苦笑一声:“一旦你失了势,那些巴结你的恭敬你的就会立刻转过头来反咬一口,巴不得从你口中撕下一块肉来。”

      “我后来...在浣衣坊当差,笨手笨脚,不够机灵,经常被嬷嬷打。”

      赫连翊想起她身上淋漓的鞭痕,新新旧旧,重重叠叠,用玉肌膏涂了之后已经好了许多,只余下一条条淡褐色的痕迹。但烙印在□□上的鞭痕会痊愈,灵魂上的伤痕还会痛吗?

      赫连翊深深望向陈乔的眼底,似乎这样就能窥探她灵魂的全貌,他的心猛得蜷缩起来。

      陈乔还在语气平淡地叙述:“耽误了吃饭的时辰,绿莲会偷偷给我省下一块两块馒头来,墨画会给我涂药,瞎子婆婆有时候悄悄来,在我枕头下放上一两块碎银子。”

      她牵起瞎子婆婆的枯瘦如鸡爪的手,那手已经僵硬而冰凉,上面一块块紫红色的尸斑。

      “我知道她在干要杀头的事情,后宫不得与外面私自交流,可是我以什么立场来劝她呢,没有钱,婆婆就没有吃喝,也不可能来补贴我、绿莲和墨画。”

      “我和你交换之后,有想过把她接过来,拖了墨画去找她,她说她在掖庭很好,在御前怕惹了皇帝生气连累了我,我只能给她一笔钱,叫她不要再往宫外传消息了,被发现了可怎么办。哦,别误会,那不是你内库里的,是我在掖庭里攒的钱。”

      陈乔的左手滑到瞎子婆婆的腰侧,那有一只沉甸甸的破旧荷包,她掂了掂:“在这呢,一点也不少。”

      她平静地放下那只手,平静地看向赫连翊:“我其实也是杀人凶手。”

      陈乔轻轻合拢瞎子婆婆的眼皮,她的瞳孔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白翦:“本来给你攒了钱抓药治眼睛的,现在不用了,还给我省钱了。”

      她短促地笑笑。

      赫连翊有些艰涩地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些什么。

      而此时影卫终于检查完了,恭敬道:“陛下,姑娘,这具尸体死因是...中毒。”

      陈乔和赫连翊对视一眼。

      *

      “尸体大约死于三到五日前。”

      “三到五日前?”

      “不错,是安歆蓉来找你的日子之后。”赫连翊当即答道,面上风雨欲来。

      “陈乔,有什么消息,能重要到让安歆蓉立刻要传消息到安德海手里?”

      “连宫中多年经手消息传递,老辣谨慎的瞎子婆婆都要杀了?甚至不惜暴露自己,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的秘密...必须告诉安德海的秘密...”

      他在宫中反复踱步,陈乔低着头坐在一旁。

      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安德海...安歆蓉...

      陈乔蓦然抬头,两人目光电光火石间相撞,同时想到了一个最不可能也是最有可能的想法。

      被她发现了!他们互换身体的事情!

      “福禄,”赫连翊沉声道:“去查,这几日和瞎子婆婆生前有接触的全部宫女太监,掘地三尺也要找出来,特别是已经死了残了的说不出话的,全部搬到这里让仵作一个一个去查!我要知道他们传递消息的链条!”

      福禄领命而去。

      屋中骤然一空,又只剩下陈乔赫连翊二人。

      陈乔在轻微地颤抖,她在害怕。

      赫连翊毫不犹豫地从后背抱着她,握上她的手。

      被温暖的重量一压,陈乔才终于安心几分,她扣紧赫连翊的手,惨淡一笑:“陛下,他们会杀了我吗?鸠占鹊巢,狸猫换太子。”

      “不会。”赫连翊当机立断答道,他保持着拥抱的姿势,把头深深埋进陈乔的颈窝。

      “别怕,只要我在,你就是皇帝,就是真龙天子,谁敢杀你?”

      *

      顾启南这觉得真是再好也没有的一段日子。

      他破格擢升成右仆射,春风得意马蹄急,满楼红袖招。

      楚党蒸蒸日上,和西蒙党分庭抗礼,甚至有隐隐压过的势头。

      天下英雄如过江之鲫,竞相要跳进楚党这个龙门。

      多亏了有龙阳之好那小官,让他得了皇帝的青眼,没准还能在史书留个德名,回头要好好褒奖他一番。

      就是...西蒙党那边有些不安分。

      像什么话,一群老头子整日和年轻人争什么份,还不乖乖退位,前些日子皇帝的杖责怎么没把那群跳得最高的老头子给打死?

      顾启南生着闷气深思,连身旁跪坐着侍奉酒水的花魁玉梅的如丝媚眼都来不及回,玉梅娇叱一声:“顾大人,这个时候都不专心...”

      他自诩最是体贴的恩客,自然不会教玉梅为难,忙往那深深的沟壑中塞了一掟银子,哄到:“娇娇儿,爷是被你迷倒了反应不过来...”

      玉梅冷哼一声,蛇一样从他身上游戈下来:“奴家先走了。”

      “别,别,娇娇,爷错了...”

      顾启南正要追,被老鸨笑眯眯拦下来:“奴家赠大人一壶五十年的玉楼春可好?实在是...玉梅姑娘伺候不了大人了。”

      顾启南纵横欢场多年,哪里不懂老鸨的意思,当即提起老鸨的衣领:“说,她要去伺候谁?爷出两倍的价钱!”

      老鸨双脚离地,为难地笑道:“不是奴家不肯,可...”他指指一旁华贵的房间,小声道:“是安公子,您知道吧,他放话说玉梅从今往后不伺候旁人,单单只伺候一个他。”

      安公子?

      安德海的独子,安歆蓉的妹妹,安言?

      顾启南眉毛一挑,走廊中古里古怪的熏香味道让他有些烦躁。

      他坐到这个位置,自然有自己的关系网,知道西蒙党真正的首领是表面上万事不挣,巍然不动的左仆射安德海。

      那又如何?别说一个安言,就算他老子来了,又能拿顾启南如何?

      他拨开老鸨,大声喝道:“爷今日就是偏要玉梅伺候爷,爷看谁敢拦!”

      掷地有声。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第 2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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