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那个没有结局的故事》tensix

30、第二十九章

　　“三哥，家里最近都还好吧”手指绕着电话机上面的线，吞吐的声音里是明显的紧张。

　　对面没有说话，方知阳却听见从电话那头传来的沉重的呼吸。一下一下粗糙地击打在他的耳膜，后背开始刺痒，有股没办法说出口的窘迫和挣扎，在喉咙里来回吞咽。

　　“阿阳，你的事情老大已经和我说了”对面的声音带了几分不自然，在他说完这句话后就停顿沉默，直到长长的吐出口气，他才又继续讲，“我们刚给乔儿付了首付，我这两天在家里也跟你嫂子算了算，确实没剩下多少，这样，我明天让乔儿给你送张卡，里面有五万块钱，你先应应急，银行里还有个五六万的，等月底时间到了我再给取出来，阿阳，别怪哥不仗义，哥也有个家要养活”

　　方知阳抓住电话尾头的那根连接线，大拇指扣着电话线头的弯弯绕绕，他咽下口水，“谢谢三哥”

　　“谢什么，都是亲兄弟”对面的声音又停了一会，他轻轻吐气，“阿阳，这件事情发生吧，哥也不好劝你，小淑这毛病要是能治咱掏空家底都得给她治了，但要治不了，没啥子太大希望，你再往里面搭钱都没用，给小辉想想，他媳妇也刚怀孕，别让孩子以后的压力太大啊”

　　方知阳握紧电话，他低下头，落寞的脸落在佝偻弯曲，被身体完全挡住的那片阴影面中，眼泪不受控制的在眼眶打转，喉咙就像被什么东西哽住，半晌都说不出来话。

　　“再有几个月小辉的孩子就要生出来，你说他一个月七八千块的工资，婷婷生完孩子，咱肯定不能想着让她马上出去工作，小辉一个人养家，你的退休金也就那么一点”

　　“哥，我知道你是为我们着想，可要我现在就放弃，我怎么说，小淑为这个家辛苦了一辈子，就算救不了命，能让她后面的日子舒服点，不那么难受”他的声音几乎颤抖，带着浓烈的恳求，祈求对方不要再说出那些让自己放弃的话，也求自己别总想到放弃。

　　分明还没到放弃的时候，怎么都开始说放弃了。

　　“算了”对面的人叹息，“你嫂子刚买了只老母鸡回来，明儿我让乔儿一道给你带过去”

　　对面挂断电话，听筒里滴滴答答的忙音，方知阳慢慢地把电话机放回。

　　拽紧手里的那本电话簿，打开的窗户，防盗窗外的夕阳已经落下。发黄昏暗的白炽灯无力地照在客厅。瓷砖上有好多道已经裂开的口子，狭窄的缝隙里藏着污泥，就像一道道再无法愈合的伤疤，褪暗颜色的老皮沙发，茶几下那个怎么都关不上的抽屉门，还歪歪斜斜的在那里挂住。

　　小区花园里偶尔传出的几声犬吠，好久没睡安稳的眼中生出细密的红血丝。方知阳眼神迷茫，他抬头看向那盏已经露出电线的白灯，和旁边被大概照亮的天花板角落。

　　“爸，你看看这个”方辉拿着手机从门外进来，手机里喋喋不休的热闹，把房间弄得无比嘈杂。

　　看见向自己走来的人，方知阳放下电话簿，“你三叔说，明天乔儿会给咱拿五万块钱，先把你妈之前欠的医药费补上，这个星期，今天是二十一号，还有八天，到月底前的药费应该是够了”

　　他掰着手指头，一天天的算着日子。

　　方辉按掉手机，坐在沙发旁边的板凳，“今天上午你没在，查房的时候医生跟我说了，妈这个毛病如果是再治下去，那就得换国外的药，国内的药对妈已经起不了什么作用”

　　“国外的药”方知阳浑浊的看过去，眼睛里的慌张和着急，手不停地在膝盖上来回磨擦，“那，那得花多少钱？”

　　看见放在旁边的那一摞厚病例和化验单子，那上面的名字刺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方辉抓了把自己的头发，烦躁的抱住头，脑袋里走马灯似的闪过这些年。他不记得母亲年轻时是个什么样子，好像从有记忆开始，她就是那个有点发胖，脸上好多道皱纹褶子，那已经上了年纪的模样。他抬头，看见对面父亲佝偻的身体，在灯光下是那样单薄和瘦弱。

　　家里因为这场毛病已经掏空了所有积蓄，自己那点微薄的薪资，也不过是够撑起那无病无灾的小日子罢，真到了现在这时候，自己读的那十多年书，其实一点用处都没。

　　方辉咬紧嘴唇，脸上的肌肉因为用力而绷紧抽搐，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他才开口，“咱换，既然医生都说了国外的药对妈有用，那咱就试试，钱的事情，我再去想想办法”

　　他狠狠地垂下大腿，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可眼睛里的茫然，仍准确暴露出他现在心里的害怕和无措，“大不了，大不了就把我现在那套房子卖了”

　　“不能卖房子”方知阳赶忙阻止，“怎么都不能卖你那套房子，房子卖了，你和婷婷咋办，婷婷还怀着孩子，你让她以后住哪，回娘家去住吗？”

　　方知阳看着他，“我和你妈过了大半辈子，我们两苦点没什么，但是辉啊，你和婷婷还都年轻，咱娶来人家就得对她负责，不能让她跟着你什么好处都没享受到，只有老了的那一身毛病，我对不起你妈，你不能再对不起婷婷了”

　　方辉说：“你跟我妈这个房子，中介也说了卖不了多少钱，而且到现在都没人来问，咱不能眼睁睁看着妈被这个毛病拖垮”

　　方知阳看着自己拿已经干燥到起皮的手背，他问：“我前两天跟你讲的，让你给咱家瓶子拿去做鉴定，你查了吗，怎么弄？”

　　“我找了几家，他们说让咱先拿过去，但是结果最快也要半年”

　　方知阳不敢相信，“半年，怎么要这么久”

　　房间里又是一阵沉默，灯光照在他两身上，他们面对面坐着，怎么都说不出来话。

　　叮咚。

　　手机进来条消息，方辉担心是医院那出了什么事。

　　解开手机，刚才看的那场直播还没有结束，手机里主播亢奋的声音在这个不算太大的房间里响着，“好的，让我们来连线下一位家人，这位家人你想跟我们分享的东西是什么？”

　　“什么声？”方知阳愣住，浑浊的眼睛望向声音来源。

　　方辉这才想到自己刚才看到的那个直播，他拿过手机，指着手机里那正在滔滔不绝说话的人对方知阳讲，“爸，这是网上很火的一个鉴宝主播，咱要不找他试试，他给咱看过，如果是宝贝，那网上应该会有很多人来找咱买，这样是不是比鉴定机构说那半年快”

　　“这能行吗？”方知阳不确定。

　　方知阳说：“东西在咱们手里，他就隔着手机看看，肯定没事”

　　商品市场琳琅满目的铺子，里面卖什么货物的店家都有。杨晔不喜欢出门，可却喜欢逛这些老的商货市场。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就是，人只有在这样的环境里才最舒服。

　　萧潇大包小裹的跟在杨晔后面，拿在外面的那个红色塑料袋好像要掉下去，她停下来，重新调整手里东西的位置，看到前面还在找店的杨晔，她吃力问：“我们还要买多少东西？”

　　杨晔翻着她写在本子里的记录，“床单，被套，陪嫁箱，喜碗，喜筷，哎呀，刚才那家店是不是也有卖枕头套的，我怎么给忘了，不知道前面还有没有”

　　萧潇实在没力气，“老板，要不我们先回车里一趟”

　　“累了？那你分我一点”杨晔走回来，“周一横去挪车，我们要不在这个路口等他”

　　萧潇象征性地把两袋轻的东西分给杨晔。

　　杨晔示意，“那个箱子，你给我吧”

　　“我拿着就行”萧潇说。

　　杨晔看到她的表情，“怎么了，脸上这么不情愿”

　　“没有不情愿”萧潇啧声，她也说不上来自己最近在想什么，和许敬哲从大学到现在，差不多快要十年了。今年过年的时候，两家人聚在一块吃饭，不知怎么就说到他们的事情，这么多年，也应该要结婚了。答应的时候没多少感觉，可后面反应过来，总觉得有哪里说不上来。

　　萧潇跑到杨晔身边，“老板，你那会结婚是什么感受？”

　　“没什么感受”杨晔看着她靠过来的小动作，把袋子都拿在同一只手上，她挽起萧潇的手臂。

　　萧潇问：“你就没觉得奇怪？”

　　“有什么好奇怪的”杨晔侧头看向她，“其实我当时的年纪，在那个年代来说已经算过去嫁人的岁数了，所以我那会想的不是结婚，而是怎么和我额娘学习诵经礼佛”

　　“但你后来还是跟薛上阳结婚了”

　　“那是他来向我阿玛求的”杨晔说。

　　萧潇继续问：“那你们之前有见过面吗？”

　　杨晔摇头，又点头，“我算见过他两次，一次是在府上，我躲在墙角悄咪咪的看他，还有次是在我定亲的那天，他扶了我一下，但我不晓得他有没有见过我”

　　“你后来也没问？”

　　“我问什么，那会结婚行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的几个嫂子，在同我哥哥结婚以前双方也都是没见过面”

　　萧潇打趣：“这么说来，薛上阳是对你一见钟情了？”

　　“谁知道呢”杨晔忽然轻笑。

　　她想到薛上阳来家里求亲的那天，他穿着件墨蓝色的西装，头发梳得板正，管家迎着他从外面进来，他在厅里和阿玛说了好长时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