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8、第二十七章 ...
-
“收拾屋子啊”看到堆满院子的东西,他把手里的水果先放到茶几,视线透过窗户,随意地在那些被摆出来的东西中间扫视。突然,他眼神一下就定住,三两步走过去,蹲在台留声机面前,“这不是我上次提到的那个英国进口的留声机吗,给找出来了啊?”
萧潇看了眼,“刚搬出来的”
暗棕色的胡桃木留声机在阳光下,表面的清漆泛出点点微光。
刘国兴激动,对着放在矮柜上那台还没擦干净的留声机好一顿稀罕,手指碰到面上那两个金属按钮,稍稍去拨动转盘,“真漂亮啊,你看这键,还有这唱臂”
摸到唱片上那一面积攒的灰尘,刘国兴心疼的蹙眉,“这么好的东西,你看看被她给糟蹋成什么样了”
萧潇擦东西的手停了会,抬头问:“怎么了?”
“东西跟她真是遭罪了呦”刘国兴起来,又走回客厅。
杨晔刚关上书房的门,看见他在客厅里转圈,“找什么呢?”
刘国兴责怪的眼神睨了杨晔,“找帕子呢,擦你的那台留声机”
杨晔毫不在意,“萧潇那不是有一块干的吗?”
他难得的拧眼杨晔,“那么粗的毛巾怎么擦,有没有软和点,全棉布的那种”
杨晔走进厨房,拉开冰箱旁的那道储物抽屉,从里翻出包还没拆过的棉布巾,“这种可以吗,买来还没用过”
刘国兴跟过来,狐疑的目光落在杨晔刚拿出来的这块白色布上,手指摩擦过布料表面,细腻的触感,他一下拿过去,走前还没忘和杨晔说,“用这种布去擦还差不多”
“哪这么多毛病”杨晔嘀咕。
把留声机从矮柜上捧下来,刘国兴专门找块还算看得过去的空地,他蹲在那台留声机面前,谨慎地擦去表面上的浮灰,边擦边说,“像这种精细的东西,就得用专门的清理液和护理油来保养”
两指捏出很小的一个角,他伸头凑近,对着留声机表面的沟槽,干净的棉布被带起一竖很厚的尘絮。
他把棉布上的灰尘给杨晔看,“你看看,这么脏”
“放几十年了,有点灰尘不是很正常吗”
“都跟你说了,你那房间里的东西隔个几年就好翻出来收拾个一两次的,你非说不用,像这种瓷瓶古籍的,连个像样的罩子都没”刘国兴边说,边细细擦走留声机上的灰尘,忽然想到什么,他拧身子吃力地转过来,“哎,怎么你今天就想到要拿出来了”
杨晔站在那,面无表情,“心血来潮”
“真够心血来潮的”他继续擦着留声机,“你那堆唱片呢,摆哪去了?”
“不知道”杨晔还站着,琢磨前面几个瓷碗应该摆哪里好看,随口一说,“大概还在柜子里吧,外面都没有,只能是在里面了”
刘国兴的眼睛一下子发亮,蹭就从原地站起来,“真的,你可别诓我”
杨晔单手叉腰,思考到关键的时候,可没有心情和他打趣,“你去库房找找不就知道了”
他连话都没有听完,迫不及待地就往屋里跑去,连走起的脚步也变得轻快
几个瓷碗怎么放都不对劲,三个摞一起就太高,矮层的柜子放不下。可搁在最上里,又觉得太占空间位置,杨晔正在琢磨,周一横扶住刚搬过来的瓷瓶,看到杨晔站的方向,小声提醒,“老板,唱片好像不在那间房里了”
他刚在房间搬柜子的时候,几乎把所有能打开的柜子都看过,全是些小的摆件或者杯盏之类,没看到什么唱片。
“没事,就让他找去”杨晔拽下腰上那块有点移位的围裙,刚要蹲下来就看见站在屋里,有点不知所措,那个和刘国兴一块进来的老人。
周一横反凑过去和萧潇窃窃私语,“这就去找了?”
萧潇说:“刘教授喜欢这种,之前问了老板好几次,老板都没给,这次就几张唱片他肯定会去的”
杨晔解开围裙,走进客厅。
站到他对面,伸出手,“您好”
浅灰蓝色的中山装,虽然布料上了年头,可依旧能看出版型穿在身上的平整挺括。头发已都花白,整整齐齐的往后面梳,鼻梁上架着副金边眼镜,镜片后的双眼透着温和,与他这人一样,温文尔雅,面带微笑。
如沐春风,可又能感觉到藏在他眼睛里,那很明显的疲倦。
“你好”他也伸出手。
握手的动作牵扯到他背在前面的那只书包,书包鼓鼓囊囊的,里面似乎装着什么大件东西。
他把有点滑下去的书包带往肩膀上提,低下头,看到被拉得严严实实的拉链,眼睛里的紧张感稍微褪去,轻轻吸了口气,又悄无声息的把这口气送出。
“刘教授带我来的,找杨老板”他说,声音低沉,语速不疾不徐。
杨晔点头,“我就是”
“杨老板,你好”他对杨晔礼貌的微笑点头。
两人视线面对的那一刻,好像过去的时间,在这短暂的遇见了。
“去喝杯茶吧”杨晔说。
他稍微犹豫,转头看见刘国兴抱着个用旧报纸裹住的东西,兴冲冲往院子里走。
“刘教授”他喊了一声,刘国兴大概是没听见。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他激动的走到院子,拿起留声机上的那块白布,放下怀里刚被找到的东西,大力扯开上面封层的胶带。
微蹲下的身体,肩膀不停耸动,连带整个上半身都在发抖。杨晔尴尬笑笑,解释说,“他可能没有听见”
“没事”老人说。
“那先去看看吧”杨晔抬手,示意老人一起过去。
白布帕子又在留声机上仔细擦了几下,打开那台已经收拾过的留声机,刘国兴自言自语,“也不知道这老伙计还能不能响”
萧潇凑过去,“不能了吧,都这么久”
“试试?”刘国兴说,眼睛里满是期待。
‘咔啦’的一阵动静,留声机内部发出老旧部件被强行唤起时的那声僵硬,接着是一会模糊的沙沙,以及齿轮被卡住的闷响,声音消失了一会,喇叭里听不出任何动静。
站在旁边的萧潇看到已经停住的留声机,“唱片都不转,是坏了吧”
“再等等”刘国兴不信,仔细盯着留声机。
卡顿的唱片盘,细弱的指针还微微晃动,发出短暂的滋啦,就好像指甲不小心划过水泥地板,带来那让人汗毛都会竖起来的怪异响动。
眉头越收越紧,就在他满脸担忧,以为寻来的欢喜又即将落空之前。突然,醇厚的老声从黄铜喇叭里传出。雄浑的嗓音带着特殊的古朴,每一个字都像在檀木桌上叩响,带着身处老北京戏园里的丝丝韵味。
听见发出来的声音,杨晔也是惊讶,走过去看到那竟在好好转动的唱片,“这还能用啊”
“肯定能用,就是你这张唱片,你看看上面都被刮成什么样了”
那道几乎是贯穿了整张盘面的刮痕,刘国兴心疼的来回抚摸。
老人看过来说:“上点松油擦下应该就能用了”
抬眸对上老人的视线,刘国兴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那般,急哄哄地从地上站起,带着歉意的对老人说:“对不住啊,差点忘记正事”
他目光看过老人,又移到杨晔身上,不好意思的说了句,“你现在还收东西吗?”
杨晔一顿,看到老人背在前面的书包,那凸出来的样子,沉默半晌后,视线在他两身上来回打量。
她让开位置,“进屋里说吧”
长方条的老榆木餐桌上摆着套翠青色的茶具。
几人在木头桌前坐下,杨晔拿过那套茶盏,把在旁边保温的水壶加热,在等水开的时间里,她从厨房拿来盒茶叶,看着水开,她熟练地过水,倒茶,热气腾腾的茶香弥漫在整间屋子。
“杨老板,我这个”老人想拉开书包拉链,只是被刘国兴伸手拦住。
清澈的茶水注入更小巧的茶杯,杨晔夹了两杯递给他们,“尝尝看这茶,虽然是去年的,但我感觉味道不比今年的新茶次”
刘国兴端起茶盏,在嗅过茶香后,他浅抿了一口,点头称赞,“嗯,味道还新鲜”
“您也请”她抬手对那位老人说。
老人拿过那盏被热水烘过,还带着温热的茶杯,“茶喝起来确实清爽,好像还有点茉莉香?”
“先前和茉莉的茶包放在一块,可能味道又点被染过去”杨晔说,看见他们已经把手上的那杯茶喝完,她放下手里的茶具,“说说看,你那边有什么好东西?”
刘国兴看了老人一眼,他像收到提醒,忙不迭打开书包,小心翼翼地捧出书包里的那件瓷瓶。
“你这进门先喝杯茶再讲事情的规矩,到现在还都没变”刘国兴说。
“进门一杯茶,是起码的尊重”
“你的规矩老这么一如既往”
“能被留下来的东西实在不多,规矩就算其中的一个吧”
看到那已经被放在桌上的青花瓷瓶,刘国兴抬手示意,“掌掌眼吧”
杨晔半信半疑,从屋里找来副还没拆开的手套。她站在青花瓷瓶前,瓷瓶高约一尺,从瓶颈缓缓而顺的弧度,自然舒展。青花描绘翠竹,辅以蕉叶,忍冬,变形如意的云朵,细腻的笔触勾勒,朵纹分明,内圈施以白釉,底部署墨字楷书,“大清咸丰年制”的双行六字款。
原本只是带着审视和好奇,可当这几个模糊的字映入她眼帘的瞬间,杨晔的瞳孔猛地一缩,就像平静的湖面被突然的掉下的一粒石子打破,从中心散开,泛起阵阵涟漪。平淡的脸上,嘴唇也不自觉抿起,目光变得犀利。
她放下那个瓷瓶,看向对面的老人,“这东西我不收”
“为什么?”刘国兴问。
“算了”老人其实也没抱多少期待,他撑着桌子慢慢站起来,沉默的把那只青花瓷瓶放进书包,眼里有些失落,动作迟缓,每一步都显得那样沉重和深深的无奈。好像被放进书包的不单是一件瓷瓶,更是他仅存的最后的希望
刘国兴还坐着,只是问杨晔,“你不收,好歹给估个价吧,这样我也能去找别人”
“这东西我估不了价”杨晔很直接,“你劝你也别卖掉,它的来历你比我更清楚”
老人佝偻背,动了动脚,底下的木板发出轻微的吱嘎。
他说:“东西再好其实也就是件东西,那不来带不走的,卖掉它,好歹能救我爱人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