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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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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水顺着冒着寒光的刀剑冲向破碎的月亮,耳边的尖叫划破夜色。
顾守正孤身置幽暗的牢房长廊中,一道道唇光剑影掠过他的身体,寒气凌冽,那些被历史的变革车轮碾过的人们对他怒目而视,他脊背挺拔,凤眸中满是坚定。
嘹亮的鸡叫声传来,顾守正眼皮微动,缓缓睁眼。
“公子,公子”吉祥亢奋的声音传入耳中。
天光大亮,屋中的尘埃随光影跳动,现世安稳。
“公子,你终于醒了,你知不知道你已经睡了两天了?吉祥还以为……”吉祥带着哭腔的声音提醒顾守正已经回到现世。
“这是哪儿?”顾守正带着沙哑的嗓音问道。
吉祥扶顾守正起床,喂他喝下一杯温水,将昨晚发生的事一一告知。
“沈家小娘子大善。”
吉祥说:“是,您的一味药需以黄酒作引,我遍寻不到,还是沈小娘子拿了出来。”顿了顿,话锋一转说:“公子,昨夜若不是有银子,咱俩恐怕就要露宿街头了,还是早点打听了消息上任上去吧!”
顾守正没有回答,他的眼神落在床对面的一副金绿山水屏条上,思绪翻涌。
为查探这些豪强屯田的底细,他一路隐藏身份,那伪装成劫匪的刺客一出现,他就知道那人武功不低,必是朝中守旧党派来追杀他的,连吉祥都对这场景习以为常,全场怕是只有朱大叔蒙在鼓里。
好在对方也不想叫破他的身份节外生枝。
顾守正以朱大叔作掩护,击退敌人,入村时甚至故意将自己摔晕,以免打草惊蛇,可究竟还是让沈兰英发现了端倪。
此女有侠义之气,解人危难时如春溪润物,明知自己身无分文,绝不会做出将伤者赶出家门之事,唯一可能解释的就是她发现了他会武。
思及此,顾守正目光沉沉“也该给朝中那些人找些事干了。”接着抬头问:“沈娘子去哪里了?”
“她进村中一大户人家去收粮去了,说是要将她父亲的酒坊开起来!”
周家厅堂内,沈兰英的茶水已经续了第三次了。
她将天青色的茶碗放在案几上,指尖拂过发间的木簪,窗棂外飘来田间的稻米香,混着山林中的草木腥气,在永乐村的日色里形成一缕清爽的风。
坐在沈兰英对面的周致善一时坐立不安,不停的擦拭着面前的桌子,沈兰英被他这一番举动弄得哭笑不得。
脑中霎时浮现出门前王秀珍那欲言又止的表情,原来村中有余粮的大户人家,竟是周家。
“你阿爹什么时候回来?”实在受不了周琪这幅模样,沈兰英忍不住开口询问:“我看过我家的账本,往年在你家收购的粮食最多,今年不知你家还有余粮吗?”
“有的有的”周琪正心虚地点头,被沈兰英冷不丁地开口惊的魂不附体,下意识就将自家的粮家底抖落个干净。
“有什么有?”门外重重的脚步声击打在台阶上,人未到声先至。
周致善的爹周世成扯着洪亮的声音踏进厅内,一进屋看见自己的儿子处在愣愣的杵在沈兰英面前,气不打一处来。
沈兰英连忙站起身行礼,她身着白色交领窄袖短襦,下裳是银灰色罗印花褶裥裙,一头浓密无法用一根木簪固定。
她原本生得清秀,加上前些时日又大病一场,瞧着自有一股弱不禁风之态。
周老爷子见她的样子直皱眉头说:“沈小娘子你爹没去世之前两家生意来往,那是惯例,只是如今非比寻常,连年赋税又高,这粮食我即便是有也不敢给你了。”
“周大叔您的顾虑我知道,若是没有新粮,陈粮亦可”
陈粮是储存中受潮或轻微变质的粮食,这些粮食往往不被纳入税收,时下人们也很少用来酿酒。
周家是永乐村的大姓,并不是佃农,所以家中必有余量,陈粮自然也有,只是多数时候都会被浪费掉。
“自家的陈粮还能卖,还有此等好事。”周世成心中一喜,面上不露分毫,淡淡地问:“你打算要多少?”
“六十石!”
周老爷子顿了顿,那粗糙的手掌比了个“三”的手势说:“我要三两银子。”
“可以。”
时下,一两银子就够庄稼人一个多月的收成了。
周老爷子喜笑颜开,连连说道:“侄女快坐快坐,这个有何难,我立马叫人装车给你运回家中去,中午留下吃饭吧?我叫你婶子做几个好菜。”
沈兰英婉拒,只是留下一两银子,嘱咐他将粮食尽早运到家中。
待沈兰英走后,周世成捏着银子懒洋洋地倚在躺椅中。
周致善从屋中出来说:“爹,你这么做不亏心吗?沈家小娘子无依无靠的。”
周老爷子见这窝囊的儿子就生气,不耐烦的说“哼,老子做的事何时有你说话的份儿?”
还要继续开口教训儿子,被一阵叫门声打断,“周世诚?周世成可在?”
“哎,在呢在呢。”横了一眼儿子,急忙跑去开门,见到男人是一顿鞍前马后,将人给请进屋内。
来人身上穿着青褐色绸缎衬里,外罩素色棉袍,脚下是一双素面黑靴,眉宇间尽是倨傲,他的眼窝深陷,眼神轻浮,下巴高仰走在前面,周老爷弯腰一路小跑跟在后面。
一进厅堂就大刀阔斧的坐在了正中间,掐着嗓子兴师问罪道:“周世成,听说你要给那沈兰英卖粮食?这是要驳了我家老爷的面子了?”
“这.....这是哪里的话?我如何敢驳了孙老爷的面子?”周老爷子满脸堆笑,搓着手回道。
要说此人,正是村中的地主孙家的管家,葛大根,原先也是在田里刨食吃的庄稼汉,不知怎的得了大地主孙怀仁的青眼,便抖了起来。
要说这孙怀仁,七里八乡没人不知道,不过是江陵府里的孙家的旁支,仗着本家家丁护卫都赶上县衙的兵丁数了,平日里横行霸道,连上一任县老爷都无可奈何,连带着身边的狗腿子也耍起威风来。
葛大根吊着眉,斜眼看着周世成说:“我家老爷看上沈家的地不是一天两天了,如今那沈家的酒坊经营不下去,我家老爷心善想买了那地,怎的你要来插一脚?”
孙怀仁早就把那地看成了自己的囊中之物,这些天一直在暗中观察,之前王秀珍都已经露出口风,要卖地了,没想到这两天又不提了,根儿原来在这儿。
周琦看不惯周世成这副点头哈腰的样子,正要开口,被周世成眼疾手快的拦住,横了他一眼。
又赶紧换了一副表情说:“这....这我如何敢呀?我实在是不知道有此事啊。”
葛大根不耐烦地挥挥手,意味深长说:“该怎么做你清楚吧。”
“清楚,清楚。”周老爷子连连点头。
将这尊大佛送走以后,周老爷子终于能挺起腰板儿。
“爹,孙家吃相太难看了,您也是,怎能如此没骨气?”
周老爷子:“骨气能当饭吃?去去去,你有本事去给我把咱家上税的粮食挣回来,挣不回来,别反过来教训你老子!”周世成没好气的说。
这时期,开垦一片农田需要极大的成本,有村民负担不起赋税,徭役,就会成为佃农上,依附于中、小地主,佃农不拥有土地所有权,需通过租约向地主承租土地,租佃契约明确分成比例分成。
孙家背景十分雄厚是万万不能开罪的,那沈小娘子不过一介女流,成不了什么大事,周老爷子眼睛一转,盯住眼前还在愤愤不平的儿子,忍痛将手中还没捂热的三两银子递出去。
“干甚?”周致善大惊失色,
周老爷子瞧不起儿子这没出息的样儿,当下也只能吩咐他去告诉沈兰英:“这粮食不卖了。”
“我不去!!!”
.......
炎热的夏日里,空气里没有一点风,热气钻进毛孔里,随后又淌出热汗来。
沈家门前,周致善捏着三两银子,踟蹰不定,和老爷子争辩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棣棠花已然在他眼前热烈的盛开。
沈兰英回到家中,顾守正和山清一大一小坐在窗前,他一袭青衫,谈吐时轻声细语,眉宇间的温和,朗朗的读书声飘荡在小院中。
微风拂过,廊前满天飞花。
隔着簌簌的棣棠花花瓣,沈兰英和顾守正四目相接,对视了片刻,她一阵恍惚,不知道为什么,心底涌起一丝异样。
顾守正此时眼神深沉,全然不似初见那天时的肆意洒脱。
“阿姐!”
沈山清捧着书籍朝沈兰英走来,冲散了静默,“顾公子真有见识”
沈兰英回过神,眉眼微弯,朝顾守正笑了笑:“公子无碍了吗?”
她黛眉下的一双长眸,水润如一抹山泉,深深浅浅,直直撞进人的心底去,笑起来时,眼尾稍稍扬起,似是一枝梨花春带雨。
顾守正挪开了视线,语气温和道:“多谢姑娘相救,在下已无大碍。”
说话间,王秀珍推开院门,连连邀请院子外的人进来。
沈兰英转身,视线越过王秀珍,看清来人的模样,眉头轻蹙:“娘,你进来吧,我和他出去说。”
周致善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忙不迭地说:“是,是,大娘,我在门外呆着就行。”
二人走在村口树荫下,
人们对男女大防并不那么忌讳,男女看上谁,两家互通有无后,便可交往。
周致善此前已经在门口徘徊了多时,沈兰英如今就在他跟前,他却满脸涨红,吭哧吭哧说不出一句话来。
半晌,终于憋出一句:“英娘,我.....我对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