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中环徊光》世中

4、被困的世界（第一天白天）

　　“前辈。”环盘腿坐在自己的睡袋上，摇着一根狗尾草懒洋洋地开口：“你每次和别人住一个帐篷，铺睡袋的时候屁股都要翘那么高吗？”

　　帐篷内，因为环说自己不会铺睡袋，所以连铺了两个的徊光：“……”

　　“你刚才叫我那么多次就是为了说这个？”徊光扭头躲过在脸旁乱晃的狗尾草。

　　“不是。”

　　“那就把嘴闭上，我能猜到你想问什么，但现在还不是说的时候。”

　　徊光用力把睡袋铺平整进行最后的收尾，夏日炎热，他摸了一把汗，随后看向身旁笑盈盈的环。

　　环晃着狗尾巴对他抛了个媚眼。

　　徊光：“……”

　　他起身走出了帐篷。

　　谢清和拄着登山杖的师姐正等在他们的帐篷外，徊光被帐篷里那位惊天发言转移了注意力，完全没意识到二人在外面站了多久。

　　他在心里皱了皱眉，面上却带着微笑开口：“是在等我们吗？”

　　师姐上前一步：“是，我们是想来说谢谢的。”

　　她看了看自己被简单固定的脚：“谢谢你们的物资和药，在资源有限的情况下还会拿出宝贵的物资分给我们……我代表研究组和一众运输人员对你们说声谢谢，在我们脱险的那天一定会回报你们的。”

　　腰包中的物资和药虽然可以不受限制地拿出来，但那不符合人类的常识，也不符合世界的规则。

　　破烂的帐篷中仍然时不时传出人在大病时，死亡前会发出的悠长的哼声。

　　“道谢的话就不用多说了。”徊光微笑道：“如今我们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我和我的后辈经常在野外露宿，能分辨一些可以吃的植物。”

　　看着二人流露出惊喜的双眼，徊光补充道：“运气好说不定可以制作陷阱，捉到小动物。”

　　“我们现在打算离开营地找一些食物，如果营地的人手够用，你可以和我们一起去吗？”徊光看向谢清：“也是防止我们找不到回到营地的路。”

　　谢清带路，三人回到了初见时的小溪旁。

　　确认不会有人跟过来后，徊光看向谢清：“向我们聊聊你的愿望吧，特别是那个你想杀的人。”

　　谢清眯起了眼睛，却没有直接张口。

　　午后的风掠过树叶和她的短发。

　　“起初是因为组里最蠢的师弟不来实验室了。”她小声说出了一句让人摸不到头脑的话。

　　“师弟是托关系进组的，他是组里最蠢能力最差的人，却在教授直带最前沿的项目下挂了个名。”

　　“组里的人都清楚他的来历，但他也不会大肆宣扬，时不时在办公室活跃一下气氛，或者在大家在实验室待到半夜时自己掏钱请我们吃顿好的，所以他不来实验室、开组会的时候请假、或者汇报得驴唇不对马嘴大家也都当作没看见，也就是会在背后时不时八卦他两嘴。”

　　“所以在他连着一周不来实验室时，我们也没怎么在意，也就会提一嘴‘那个师弟最近不来了’之类的话。”

　　谢清揪了揪鬓角边的头发。

　　“师弟持续不来一个月后，我和师妹在他放在实验室的零食箱底部发现了一把抽屉钥匙。我们把每个人的抽屉都试了一遍，最后打开了师弟抽屉，里面又一堆零碎的物品，还有一把看起来就很豪华的钥匙，我们当即就认出那是师弟家门的钥匙。”

　　“师弟一直联系不到，我们就把抽屉重新锁上，把抽屉钥匙锁到了我的柜子里防止弄丢。”

　　“接下来的事情就像梦里发生的一样……一天师兄让我把复印材料发下去，我便给师弟也复印了一份，送到了他的家门口。”

　　谢清抱住了双臂，两只手揪着外套的面料。

　　她从实验室出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打印完材料，拿着钥匙向师弟的住所走去。

　　师弟住在研究所附近的一栋别墅里，别墅中没有亮灯，谢清敲了敲门，没得到回应后她便打开门，穿上鞋套，将实验材料放到了入户的玄关柜上。

　　“你在吗？”她喊着师弟的名字：“你已经快两个月没来实验室了——”

　　楼上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谢清没有开灯，慢慢走上台阶。

　　她来到二楼，月光透过落地窗照亮地面。谢清有些夜盲，扶着墙从左侧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找了过去。

　　左侧最后一个房间，也没有人。

　　就当谢清正要回头找右侧的房间时，她感到了一阵向她袭来的风。

　　风？

　　谢清下意识一躲，在黑暗中发着亮的东西擦过她的肩膀。

　　随后划破了她的挎包。

　　“！”谢清猛回头，她看到了一个多月没来实验室的师弟。

　　杂乱的长发、瞪圆的眼睛、那人从前都会打理得干干净净的脸长满了胡子，男人正拿着一把刀，龇牙对她发出低吼。

　　“这是什么情况……”谢清一边试图降低过高的心率，一边防备着慢慢向后退。

　　师弟一步一步向她靠近。

　　“发生了什么事……”谢清双手摸索着周围可以防身的武器，她摸到了一根棍子。

　　“是我，谢清。”谢清右手甩出棍子。

　　“你能……”师弟的刀再次挥了上来。

　　“认出我吗！”

　　“锵！”

　　一根金属长棍横在了刀刃前，谢清双手握住棍的两端，“喝！”地一声将师弟压得后退两步。

　　嚓——刀与棍的交接处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师弟收了刀向中厅狂奔，在月光下，谢清看清了他的全貌。

　　他的衣服被扯下了几条垂在身上，眼神飘忽，浑身发抖，就连牙齿都在打颤。

　　谢清提着棍子慢慢走了过去。

　　“你不认识我了？”

　　谢清打开了放在包里的手电筒。

　　“是我，谢清。”她将光从自己的下巴打了上去，照亮自己的脸，随后照向师弟。

　　“你不认识我了？”她轻轻问道。

　　见到光，师弟大跳着向黑暗中逃去。

　　“我来给你送实验材料，但这种情况……我处理不了。看来打扰了。”谢清叹了口气，用手电照向背后，下了楼梯，站在玄关处收拾好形象，随后离开了别墅。

　　“你的师弟……变异了？”徊光揉了揉眉心。

　　谢清环顾四周，确认没人后还是压低了声音：“他被教授试药了。”

　　“教授对我和师姐师妹不是很上心，也不会让我们参与核心的研究内容，但我还是会偷偷看一些他们没来得及扔掉的文件。”

　　谢清的鞋子在溪水旁湿润的泥土上碾来碾去。

　　“我看到教授在研发破坏脑功能的药剂，看师弟的样子，他应该是杏仁体和前额叶皮层受到了损伤。”

　　徊光的眉头拧了拧。

　　“杏仁体和钱鹅叶……是什么？”在一旁抱着胳膊听的环突然开口。

　　“是脑内的控制人类行动的神经组织。”

　　环的嘴角抿了抿：“继续。”

　　“其实师弟怎么样都无所谓。”谢清叹了口气，“但他把我，把师姐师妹牵扯进来了。”

　　“让师弟大脑受损的药剂研发成功了，我们把试剂放到液氮车上，全员看护着向总部运输。”

　　“但我在液氮车上听到了奇怪的声音……什么东西呜噜呜噜地闷哼，还有轻微的肢体撞击什么东西的声音。”

　　谢清似乎说累了，找了块石头坐了下来，她双手撑住额头，低声说：“但那个声音附近有师兄在，我就不太能靠近。车辆失事后只有师兄见过教授，而且我是第二个醒来的人，和一个司机一起把人救出来，但我发现尸体好像多了一具，为了确认我好多次想去看看司机处理尸体的地方和液氮车，但每次都被他和师兄拦了下来……”

　　她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急双手按在头上按得发白：“师兄和教授都是那个司机救出来的我根本不想救他们、现在还不能动的师妹可能也被喂了什么东西那种程度的外伤不可能躺到现在……”

　　“我好害怕只能和师姐一个帐篷，但我好像总能透过那块破布看到什么人站在帐篷外面——我只想活着可这究竟怎么了！”

　　谁来……救救我们……

　　她低声地，嘶哑地叫了出来，后面几个字几乎只剩气音。

　　“你会活下去的。”徊光半蹲在她面前，轻轻抱住了她。

　　“你会活下去的，你的愿望也会实现。”他轻轻拍打着女孩的后背。

　　环的拳头攥紧，指甲深陷肉中。

　　他背过身，流动的溪水扭曲了他的脸。

　　“我们一件件来吧。先是尸体，然后是药，最后是师兄和教授。”徊光开口：“我们会帮你确认的，怎么样？”

　　谢清红着眼点了点头。

　　“天要凉了，我和环去附近采采能吃的植物。“徊光拍了拍她的背：”你先留在这平复一会吧，注意虫子和蛇。“

　　他离开女孩，走到环的身边。
　　环盯着水面一言不发。

　　“水里有鱼吗？“徊光也向水里看了一眼。

　　“没有。“环扭过头。

　　“那就没什么有用的了……走了，我们去找吃的，你会分辨植物吗？“徊光拍了拍他的肩。

　　环默默跟了上去。

　　他们来到了谢清看不见的树林中。

　　“这里应该是人后了吧，前辈？“徊光蹲下身寻找蒲公英时，听到了身后环的声音。

　　他正在将脑内的植物图鉴和眼前各种叫不出名字的草一样样比对，没来得及分清那声音中的情绪：“算，你要说什么？“

　　“我想问的可太多了，前辈，外勤部唯一的前辈。“

　　“你和多少人说过那样的开场白？和多少人住过同一个帐篷睡过同一张床？给过多少人拥抱？又是让多少人……“那声音越说越带着些哽咽。

　　又是让多少人把你当成神明，当成心中唯一的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