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杏未黄时，我已在等你》羊角月

4、蓝色水杯

　　九月的晨光像融化的蜂蜜，沿着教学楼的玻璃幕墙缓缓流淌。许念攥着温热的饭团，跟着宋佳桐往教室走，帆布鞋尖偶尔踢到路边的银杏果，发出细碎的轻响。班长抱着尺码本站在门口，阳光穿过他指间的缝隙，在许念的课桌上投下明暗交错的格子——多像三年前那个雪夜，周野衬衫领口的银杏吊坠在她眼前晃出的光影。
　　“又要被校服封印颜值啦。”宋佳桐咬着吸管叹气，指尖的小熊美甲蹭过许念手背。她们上周在巷口美甲店做的款式，此刻正随着她的动作轻轻颤动，像两只跃跃欲试的小兽。许念接过尺码单，笔尖悬在“身高”栏上方，忽然想起周野后颈碎发翘成的奶霜蛋糕尖——那人明明比她高半个头，却总爱微微弯腰和她说话。
　　“念念，你确定只有一米五五？”宋佳桐的调侃让许念回过神，她慌忙在纸上写下数字，墨水却洇开小团，像她每次看见周野时泛红的耳尖。窗外的银杏叶沙沙作响，她摸了摸桌上的蓝色水杯，杯壁上的银杏叶纹路硌着掌心——这是她悄悄换掉的，只因某天撞见周野用同款蓝色水杯接热水。
　　校服发放效率奇高，黎阳老师的粉笔在黑板上敲出脆响：“下午必须穿校服，违者扣操行分。”宋佳桐哀嚎着把脸埋进课桌，许念却望着窗外发呆。她想起周野穿白衬衫的模样，藏蓝校服外套随意搭在臂弯，银杏吊坠在领口若隐若现，像撒了把碎金在奶油蛋糕上。
　　午休铃诡异地沉默，许念惊醒时，床头闹钟显示1:58。她扑向宋佳桐的床铺，用力摇晃好友的肩膀，对方的口水正沾着枕巾，刘海翘成滑稽的弧度。两人跌跌撞撞往教室狂奔时，许念的鞋带突然松开，她弯腰去系，却在抬头时撞进一片带着阳光气息的白衬衫里。
　　薰衣草洗衣液混着晒过的温暖气息扑面而来，周野的手稳稳托住她的腰，指尖隔着针织衫触到她的皮肤，像一片羽毛轻轻落进心湖。许念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比三年前雪夜踩碎积雪的声音还要响。他眼尾的痣在逆光里微微颤动，单眼皮微微上挑，露出少年人特有的清冽笑意：“同学，没事吧？”
　　“没……没事！”许念落荒而逃，耳尖的热度蔓延到脖颈。宋佳桐在前方大喊：“许念你脸红得像番茄！”她慌忙伸手触碰耳垂，却触到后颈碎发里沾着的桂花瓣——定是刚才撞进他怀里时落下的，像命运偷偷埋下的温柔书签。
　　尽管迟到被扣了三分，许念却在晚自习时不自觉地哼起歌。宋佳桐用圆珠笔戳她后背：“被老班扣操行分还这么开心？说！是不是又遇见你的白月光了！”许念慌忙翻开草稿本，却在纸页上洇出墨团——她刚才鬼使神差地写下“周野”二字，笔迹被橡皮擦反复涂抹，只剩模糊的铅灰，像她藏在围巾里的半句话：“我不敢抬头看太阳，却总想看看你。”
　　…….
　　六点二十分，许念站在三楼平台深呼吸。秋风卷起她的校服裙摆，露出脚踝上的银杏叶纹身贴纸——那是宋佳桐硬贴上去的，说是“能招来桃花运”。远处传来篮球撞击地面的声响，她习惯性地往二楼望了望，周野的教室空荡荡的，只有他的黑色外套搭在椅背上，袖口露出半截银色银杏吊坠。
　　……
　　“许念同学，晚上好。”杨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男生的白衬衫洗得泛白，左眼角的松子痣在暮色里泛着微光。许念慌忙打招呼，却看见周野从楼梯口走来，白衬衫被夕阳染成蜜色，后颈碎发沾着粉笔灰，像极了奶奶做的蜂蜜蛋糕上撒的椰蓉。
　　“你们这组跟我来。”杨星的声音打断思绪，许念跟在周野身后，看着他后颈的碎发。少年的白衬衫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她闻到柠檬草薄荷混着皂角的气息，忽然想起公交车上那只及时伸来的手——那时她差点摔倒，是他扶住了她，袖口的银杏吊坠扫过她手背，留下一片微痒的触感。
　　……
　　检查完最后一个班级，暮色已浓。许念站在走廊尽头，看周野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杨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还不回去吗”她转头时，看见男生正注视着她攥紧的拳头——那里藏着刚才抽签时周野不小心掉下的银杏叶书签。
　　“马上就走，会长再见。”许念快步走向楼梯，却在转角处听见江浩的调侃：“杨星，你对小学妹挺上心啊。”她慌忙躲在墙后，心跳声震得耳膜发疼。月光斜斜切过窗棂，在地面投下周野的影子，她看见自己的影子蜷在他影子边缘，像冬夜里挨着火炉的两只烤红薯。
　　……..
　　回到教室，宋佳桐立刻扑上来：“快说！和周野执勤有没有新进展？”许念被按在椅子上，看见好友眼里闪烁的八卦光芒，忽然想起昨天晚上在篮球场看见的场景——周野穿着11号球衣跳跃，后颈的碎发跟着颤动，像她日记本里夹着的那片银杏叶。
　　“能有什么……”许念低头喝水，却被宋佳桐一把抓住手腕：“你换杯子了？！”蓝色水杯在月光下泛着微光，许念想起周野握着同款杯子的样子，喉间忽然泛起橘子汽水的甜涩。宋佳桐突然凑近，鼻尖几乎碰到她的：“老实交代，是不是因为某人喜欢蓝色？”
　　许念的脸“腾”地红了，像熟透的苹果。
　　“什么呀！我早就换了，是你没有发现！”许念说这话的时候脸已经红了。
　　她想起上周在便利店，看见周野买了蓝色的笔记本，于是第二天就把自己的淡黄色笔记本换成了蓝色。原来暗恋是场漫长的模仿，她不知不觉中，已经把他的喜好刻进了生活的每个细节。
　　………
　　初秋的夜晚，许念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月光透过纱窗，在日记本上织出明暗相间的格子。她写下：“2021.9.23，周野，11号，蓝色水杯，还有他后颈的第七根碎发。”笔尖停顿许久，又添上一句：“原来喜欢一个人，是从记住他的每个小习惯开始，像收集秋天的银杏叶，每一片都藏着心跳的秘密。”
　　窗外的蝉鸣渐弱，许念摸着枕头下的银杏叶书签，想起周野在讲台上的侧影。她忽然明白，有些心事不必说出口，就像秋天的银杏叶，总要等到黄透了，才敢落在喜欢的人脚边。而她愿意做那个收集落叶的人，把所有的喜欢都夹进日记本，等待某个春暖花开的日子，让它们一起发芽。
　　此刻她终于懂得，命运早就在他们之间撒下无数线索，从三年前的雪夜苹果，到今天的蓝色水杯，每一个瞬间都在编织着名为“喜欢”的网。
　　少女的心事在蝉鸣里悄悄发酵，像埋在土壤里的种子，终将在某个清晨破土而出。而此刻的许念，正攥着那片银杏叶书签，在月光里轻轻微笑——她知道，总有一天，那些藏在袖口的秘密，会像秋日里熟透的果实，轻轻坠落在彼此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