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你挖野菜了吗[全息]》半杯孤酒

35、chapter35

　　顾醒一时没明白弟弟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男孩已经被医护人员抬上了车。
　　到医院后他们马上就被推进手术室，顾醒焦急地坐在门外的长凳上等待，他不理解前两天还好好的人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警方很快查出是交通事故，其中一名警察将车里的物品交到他的手中。
　　是顾纾安的画具和昨天画的几幅画，他的视线落到那幅有父亲的画纸上，纸张折腾一路有些褶皱，被人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

　　抢救的时间很长，顾醒在走廊来回地踱步，虔诚祈祷亲人的平安。
　　不知又过了多久，手术室的门终于被推开，顾纾安被医护人员推出来。
　　他赶紧上前问医生：“我爸呢？”

　　这家医院的主要赞助商就是他爸，那医生扶了一把眼镜，斟酌开口：“顾总他......没到医院就去世了。”
　　顾醒一把拽过那人的衣领，吼道：“什么叫没到医院人就没了？”

　　医生被他拽得一个趔趄：“顾总......在紧急时刻应该是为了保护小少爷伤得比较重，在救护车来之前就已经咽气了。”
　　顾醒这时突然想起几小时前弟弟拉住自己说的那句话，整个人仿佛一瞬间卸下所有力气：“我可以去看看我弟弟吗？”
　　那个医生见状也不敢再多说什么，点头同意了。

　　躺在ICU里的男孩并没有完全脱离生命危险，顾醒身体颤抖地握住弟弟没输液的那只手。
　　过了一整天男孩没有要醒来的迹象，父亲突然的离世也让顾醒不得不提前结束实习赶回公司。

　　他在离开医院前交代好护士，顾纾安要是醒过来，第一时间给人打电话。

　　一整天都没有电话打来，工作交接得让人焦头烂额，顾醒那时也不过是个刚刚研究生毕业的学生，刚从底层开始实习，现在就要匆忙地来接手父亲的职位。
　　天天医院和公司两头跑，弟弟还是没能醒过来，他终于忍不住去问医生。

　　医生唯唯诺诺地回道：“小少爷他身体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顾醒气得把被子摔在地上：“那他怎么一直醒不过来，啊？”
　　“他的求生意识不是很强......”

　　顾醒把医生赶出病房，满脑子都是人临走前说的话。
　　“如果他这两天再醒不过来，可能就永远不会再醒来了。”

　　他的手无力垂落下来，眼神变得空洞。病床上的人安静地躺着，体会不到身旁人的这种痛苦。
　　整个人如同被抽取了灵魂，顾醒眼角的泪水砸到床上，声音哽咽：“哥哥求求你，醒过来看看哥哥好不好？”
　　不要只留下我一个人......

　　许是床上人听到了顾醒的愿望，在他早上还没到公司的时候，终于接到了医院打来的电话。
　　顾纾安醒了。

　　刚开始他得知这个消息是欣喜若狂的，也不去公司了，直接让司机掉头回到医院。
　　但等看到床上的人后，他又说不出话了。

　　男孩双目没有一丝光彩，面无表情地看向病房里的某一角落。顾醒吓得差点魂飞魄散，以为弟弟看不见了，连滚带爬把医生叫过来。
　　医生给人做了一套全身检查，男孩的眼睛没有任何问题，坏消息是——他失声了。

　　检查结果显示没什么大问题，只是应激性失声。顾醒长舒一口气，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他陪在男孩身边，看人目前没什么大碍才又坐车回到公司。怕顾纾安在医院无聊，他买了一套新的画具放到了人旁边。
　　他弟弟平时最喜欢的事情之一就是画画，这一定可以让他快点缓过来的。

　　结果非常出乎人意外的事与愿违，顾醒刚刚加完班就又接到医院人打来的电话。
　　他飞速赶过来就见地上一片狼藉，画笔摔了一地不说，画纸也被撕成粉碎漫天飞。
　　值班的护士把人拉到病房外，小声道：“他今天一天都不肯吃饭，我们没办法只能注射营养液了。地上的东西......他自己扔完，也不让任何人收拾。”

　　顾醒沉吟片刻走回病房，担忧地望向床上坐着的人。
　　男孩今天难得肯和人对视，他几天没有说话，乍一开口音节都不是很连贯：“我要回家。”
　　没听到人的回复，他又重复一遍：“我要回家。”

　　顾醒看他现在的状态不好不答应，出院前做了一个全面检查就把人带回了家。
　　刚回家他也不敢再给人画具，甚至把家里的男孩得的关于美术方面的奖状全都起来。
　　帮人办好休学手续后，公司的事情太多，顾醒又只得匆忙地赶回去。

　　他晚上回到家，男孩不是坐在窗边看外面就是在睡觉，几乎不会和人主动说话。
　　顾醒看他最近的状态，总怕人想不开做傻事，给找了心理医生来看。
　　刚开始顾纾安对陌生人通通抗拒得很，无论医生怎么引导都不会开口说话，让人拿他没有一点办法。

　　直到他哥又给人换来一个年轻的医生，他终于主动开了口。
　　医生企图让他主动讲讲当天车祸都发生些什么，顾纾安都不肯说。如果再继续这个话题，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他认真地看向男孩的眼睛，最后选择换个方向。

　　他随便找出一幅作品，闲聊似的和人讨论起画家和画的内容，男孩出乎意料地没有表露出排斥的反应。
　　又试探几天过后，医生觉得实践差不多，拿出画具给他。
　　在他目不转睛的注视下，男孩不吭声地接过画笔。医生以为这几天的聊天让他可以正常地接受画画，但他还是把事情想得太过于简单。

　　顾纾安前期画得好好的，但每次动作到一半就突然开始尖叫，紧接着将东西扔在地上跑出了房门。
　　很多次都是这个样子，不论医生怎么开导都毫无意义。他准备放弃那天出门和顾醒打电话，没成想就那一会儿没去看人，男孩竟然又趁机溜出家门。

　　医生挂完电话发现男孩不见了第一反应不是找人，而是赶紧回家，装作成顾纾安不是在自己工作时间走丢的。
　　顾醒上班回到家察觉到没有灯亮，意识到事情的不妙，于是试探地开口：“小宝？”
　　没有人回应。

　　他最会连衣服都没换成就又走出门，一边找一边给顾纾安打电话。
　　好消息是半路上顾醒接到王叔的电话，说人在蛋糕店里。

　　两个小时前。
　　顾纾安看到心理医生给他哥打电话，在房间里坐得头疼，便踩着地上自己弄出的一片狼藉走到门外。
　　他这次出门纯是一时兴起，根本没考虑过要去哪，所以连一分钱也没带。

　　站在原地思考一会儿走到了蛋糕店，他刚一走进门店里的人都很惊讶。
　　这家蛋糕店是他的母亲温迎生前开的，她去世以后店里的老员工没有一个人离职，小店也就继续营业下去。

　　店里的王叔率先反应过来，赶紧给他找个位置坐下，给人倒一杯柠檬水。
　　男孩喝着饮料安静地坐在角落里，店里的另一位员工小张见状好奇地问了一句：“今天是周四，小朋友你不去上学吗？”

　　王叔和温迎很熟，跟顾醒也说得上话，所以或多或少知道顾家最近发生什么事。
　　他闻言变了脸色，在一旁偷偷地观察男孩的神情，想着要是发现不对劲就赶紧岔开话题。

　　顾纾安听到人的问话，还在晃杯子的手一顿，语气没什么起伏：“我休学了。”
　　小张见此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在王叔的瞪视下火速地跑开。

　　男孩无趣地品尝盘子里精致的甜点，却吃不出什么味道，他就这样一直在店里坐到晚上也没有要回家的打算。
　　蛋糕店快要打烊的时候，王叔忍不住走到他身边问道：“小宝这么晚了还不回家吗？”
　　顾纾安放下餐具，小幅度地摇摇头：“我不想回家。”

　　王叔一听此话，以为这孩子是想不开要离家出走，背着他给顾醒打去了电话。
　　后者接到电话后，急忙赶到店里，见顾纾安没大碍，悬着的心也终于可以放下。
　　他用力地揉揉男孩的头，语气却很温和：“哥不让小宝看医生了，别再离家出走，好吗？”

　　顾纾安不想答应他，抬头时不经意间看到人笑意中的疲惫，他一时有些许怔愣。
　　自从顾方以去世后，他只思考过自己不想活的问题，却忘记现在还能无所事事地胡思乱想，是因为所有的困难都有顾醒在前面帮他扛着。
　　顾醒这段时间不仅要照顾自己的情绪，还要处理公司的事情。今天自己突然出门，他可能也是直接从公司赶到了蛋糕店。
　　他不能再这样......任性下去了。

　　帮不到什么忙的话，也不好再给唯一的家人添麻烦。
　　想到这些顾纾安郑重地点点头，他哥赶紧把人接回了家。虽然男孩嘴里答应得好好的，但他如今在自己这里诚信度并不高。

　　在某天加班处理完公司的事务后，他走到楼下时，再一次没看到房间里的灯光。
　　以为又出了什么事，当他打开顾纾安房门时看见人正睡得安详，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替人关好房门后，顾醒这才发现弟弟在门上给自己贴下一张纸条，刚才进来得匆忙甚至都没能看到。
　　他撕下那张便利贴，看到上面写的话语：等你半天啦哥，太困了我先睡了。

　　话的最后面还被男孩画上一颗爱心，顾醒怔怔地看着纸条上的内容，心里泛起阵阵暖意。他将纸条收起叠好，放进自己的房间里。

　　自那天之后，他每天都能收到自家弟弟写的爱心小纸条，也看出顾纾安的心情比前段时间要好上些许，终于可以放心地把经历全心全意投入到工作中。
　　写小纸条的事情一直持续到顾纾安中考结束，他知道自己考上重高之后第一时间提出搬出去住，顾醒知道后坚决否认了他的提议。

　　但自家弟弟倔起来简直没人能劝说的了，顾醒被人软磨硬泡快一周终于败下阵来松了口，条件是他报考大学只能报省内的。
　　顾纾安根本没想那么远的事情，果断答应。他哥给人在实验附近买下来一个公寓，也就是他现在住的地方。

　　梦境到这里突然发生变化，所有的场景开始一点点消失。
　　顾纾安在梦里又一次看到了十三岁的自己，这次的男孩神色和以往大不相同。
　　那张孩带着稚嫩的脸庞不再面无表情，而是充满恶意。

　　他缓慢向前走过来，明明男孩是看不到自己的，顾纾安却觉得他被年少时的自己紧紧盯住，男孩吐出的话语仿佛咒语般萦绕在人的耳边。
　　他说：“都是因为你，我才失去了父亲。你害死母亲还不够，现在父亲也不在了......承认吧，你就是个克星。”
　　“那么下一个，你还想克死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