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情愿遂》曦禾待辉

3、关心

　　晚饭过后，秦真下楼在小区里边散步边和妈妈打电话。虽然一般情况下和家里的通话不会很愉快，但她还是保持一周一通电话。

　　妈妈简单聊了几句，问秦真吃得住得好不好，又说了要会看姑姑眼色，多帮姑姑干活，别和史佳楠闹矛盾之类的话。

　　秦真感到厌烦，每次打电话都要被爸妈嘱咐要心无旁骛努力学习以及如何懂事不讨人嫌，仿佛自己只是代表他们脸面的一件物品，和房子车子一样，只不过是满足自己虚荣心的筹码。他们从没有或者说从不在意秦真的想法，谈论的内容也不会以她为核心。

　　妈妈说教了好一通，最后随意地结尾：“在班里和新同学好好相处，多和学习好的同学交流，我还要忙，不聊了。”说着挂了电话。

　　秦真将握得有些温热的手机放进口袋，向单元门走去。回想刚刚妈妈提到的新同学，秦真还是会想到那个让自己总想关注的同学，心里有一丝追悔，认识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想那么多干什么，到现在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秦真开始为自己白天的退缩自我批评起来。好在白天军训的强度对学生来说不小，洗漱后没多久秦真就困倦地早早睡了。

　　第二天开始，史佳楠就不再和秦真一起上学。她和班级里的一个同学恰好住在同一小区，约定好一起上下学。再加上秦真每天出门时间很早，分开走的话史佳楠还能多少赖一会儿床。所以秦真一个人早早出门，到教室收拾了一下座位的卫生，就下楼去体育场等待集合训练。

　　大家陆陆续续走进体育场，教官吹哨集合。训练内容和昨天差不多，无非是队伍站齐来来回回地踢正步，每次方阵调转方向时，秦真还是控制不住用余光追寻他的影子。

　　大家都穿着一摸一样的军训服，面容也模糊般地相似起来，帽子一遮，每个人都相差无几。可秦真还是能一眼就锁定到他。他的下颌线不是那么明显可是线条流畅，下巴的尖度刚好，再仔细一些看，能发现下巴上一颗小小浅色的痣……

　　正观察得认真，阮晓雪悄悄用脚踢了踢秦真的鞋子。提醒她头歪得太明显，赶紧站好。秦真回过神，赶紧回正站直，然后看向阮晓雪，吐舌头咧嘴笑了一下。

　　又练了两个来回，教官宣布休息。阮晓雪想去卫生间，拉着秦真一起去。秦真在外面的洗手池等她，照着水池上方的大镜子。

　　这时两三个女生从门口走进来，其中一个高挑的身影让秦真一下子定住了动作。“是他！嗯？是他？”秦真的脑中像是有一根绷直的弹簧“嘭”的一声被松开，接着就是惯性下一阵阵回弹的余韵，久久不能平静。

　　秦真的动作僵住，有点难以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幕。“竟然是女生吗？”秦真心里想道。

　　那个女生也从镜子里看到秦真僵直的身体和微微张开的嘴巴，抬了抬眉毛通过镜子看向秦真，眼神中透露出询问的意味。

　　和她同行的一个女生喊了她一声：“隋愿，干嘛呢？”她听到后扭过头进了里间。

　　秦真还在原地消化自己震惊的情绪，阮晓雪刚好走出来，看着秦真呆呆的样子，戳了一下她的肩膀：“怎么了秦真？”

　　秦真转头看向阮晓雪，抬手拨动了一下刘海，回答：“呃……没什么，洗完手了吗，咱们走吧。”

　　接下来练习的是站军姿，整个方阵寂静无声，只有教官时不时纠正大家站姿的讲话声。而此刻秦真心里像是一壶煮沸的水，心潮翻涌澎湃。

　　秦真很久没有对什么人或事感兴趣了，自开学第一天的偶遇开始，秦真就莫名地常常想起她，虽然强迫自己不要太过关注她，可秦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视线还是会不自觉地跟随她。“隋愿……她的名字很好听。”秦真心里想着。

　　秦真性格细腻敏感，察言观色久了，她总能很快察觉到别人的情绪态度。为了维持一个和谐愉快的氛围，秦真会努力做到让大家都满意的程度。所以，亲戚、老师和同学几乎都对她很满意。

　　可秦真知道，她不喜欢这种感觉，她貌似彬彬有礼，对周围人都很好很包容。可事实上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发自内心地喜欢他们。她好像从来没有跟着自己的心走过，随心所欲地和人相处。

　　少女情窦初开的年纪，她却没有对任何一个男孩有过青涩单纯的暗自喜欢。看着女孩们聚在一起谈论喜欢的男生时脸上浮现的害羞和雀跃，秦真会好奇，她想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体会到那种简单纯粹的喜欢。

　　而这种感觉。就在与隋愿的相遇中悄然萌发。以至于多年后秦真回忆起与隋愿的初遇，不禁感慨人生中所有的际遇都是冥冥之中注定的。

　　虽然秦真第一次对异性产生好感这事在性别上出了点偏差，但她并不觉得遗憾失落，甚至在观察隋愿时感觉更加放松了。

　　慢慢地，秦真了解到很多隋愿的日常习惯：她喜欢打篮球，每天军训结束后会去学校的篮球场打一会儿。也不和别人组队，只是自己一个人练练投篮。秦真和阮晓雪放学路过篮球场，隔着围栏能看到她一跃而起投中三分球的身影。

　　初秋的温度不低，没多久她额前细碎的刘海就汗湿了。应该是有汗水顺着鬓角流到下巴，她会抬手用大臂的袖子蹭一下，然后拍几下球继续投篮；隋愿只喜欢喝矿泉水和校内饮品店的柠檬水，秦真偶尔能看到她和同学坐在饮品店门口藤椅上聊天；她口袋里时常装着几根“金帝”巧克力棒，总会分享给同伴……秦真佩服自己有这么强的观察能力，隋愿的很多小习惯她都如数家珍。

　　秦真依然和原来一样，没想过制造机会主动和隋愿搭话认识，坚持着自己不主动就不得到，不得到就不失去的想法。但刻意暗示自己不在意的感觉并不好受，秦真无法满足于暗自无声地观察，变得无比纠结。

　　每天军训休息期间看着隋愿和同学时不时地聊天，她都希望在隋愿面前的人是自己。眼看军训已经过了大半，结束后两个班级又不在一个楼层，估计也没什么再见的机会。秦真失落又焦躁，好在有阮晓雪时常陪伴，稍稍缓解秦真的郁闷心情。

　　军训的最后一天，秦真起得晚，姑姑早上做的炒饭又很油腻，秦真没什么胃口。赶紧收拾好穿了鞋就向学校跑去，赶到体育场时刚好集合。

　　站好位置没多久，秦真觉得胃里空空的，时不时还一阵紧缩。阳光渐渐强了起来，站在大太阳底下，秦真却有点发冷，额头和鼻尖沁出细密的汗珠。眼镜也因为出汗缓缓向下滑，秦真的头无意识地越低越深。

　　教官在一旁看到，站到她身旁弯腰侧头看她：“怎么了？别是中暑了，吃早饭了吗？”秦真摇摇头。
　　教官看秦真瘦小的身板，估计她可能是没吃早饭低血糖，从裤兜里掏出三四颗水果糖递过来，秦真赶紧伸手接了。

　　教官低声说：“去对面活动看台的台阶上休息吧，感觉好了再回来。”秦真回了句好就推推眼镜朝看台走去。

　　坐下没一会儿，秦真发现旁边的台阶上放着一件叠好的灰色外套。秦真认得这件衣服，是隋愿的，秦真见她穿过几次，有时还会被隋愿叠好当作坐垫。

　　正看着外套出神，秦真感受到一阵短促微小的风拂过脸庞，稍稍带动了耳边鬓发。秦真抬头，顿时愣住，隋愿已经近在咫尺。

　　秦真眨了眨眼，立刻垂下眼帘看向别处，可是耳朵已经热起来了。

　　隋愿拿起外套翻找着口袋，取出一枚钥匙，秦真在一旁一直侧着脸没有看隋愿，可她的指尖已经因为慌乱而冰凉。

　　这时，两支“金帝”巧克力棒递过来，放在秦真曲起的膝上。一个有些低沉但又不闷的声音响起：“你是低血糖了吗？给你。”

　　隋愿并没有靠秦真很近，可她的声音就像是贴在耳边一样清晰。秦真先是点点头，又结巴地回道：“呃，我……那个……”她有些语无伦次。

　　正犹豫着要不要收的时候，隋愿已经跑下台阶把钥匙交给班主任，然后快速归队。

　　整个过程，秦真克制着自己的视线不去追随她。可她的心跳得又快又响，像是大风天里被吹得猎猎作响的旗子，旗面波浪般的翻腾，响声大到听不见其他声音一样。

　　秦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紧张，激动中带着忐忑，还有一点心虚，担心隋愿是不是发现了自己暗地的观察。

　　她很想抬头看向隋愿，但还是努力忍住，小坐了一会也回到队伍里接着训练。

作者有话说

　　（隋愿视角）
　　不知道从哪天起，我不怎么能感受到来自侧后方的视线了。她好像不再看我，像是没了兴趣一样。说没有任何感觉是假的，但我绝对不会让人感觉到我的失落。不对，其实这件事根本就没人知道。想到这，不禁有点憋屈。
　　我不打算让自己的心情被人牵动，所以我开始和班里的还算聊得来的女生接触。休息的时候一起聊天，中午一起去食堂。
　　一次中途休息，我和几个同学去洗手间，刚进门，就看到她在洗手池前照着镜子，她看到我们，睁大了眼睛，嘴唇微张。像是很吃惊的样子。我看着镜子里的她，投去询问的眼神。
　　这时已经进了里间的同学叫了我一声，我没再和她对视，走了进去。
　　自那以后，她好像又开始偷偷看我。哦，不。应该说她不算偷偷看。而是比之前更自然，更放松。好像她并不是为了要引起我的注意，而是单纯地做一件让自己开心的事。
　　更让我有些惊讶的是，我一点都不反感她这样。甚至慢慢习惯了她的出现。本来放学后我都是看心情去篮球场打会篮球的，发现她放学后都会路过篮球场，我便开始每天都来篮球场。
　　隔着围栏，我会为出现她的身影而暗喜。她似乎是比较怕冷，军训服的外套从来没脱过。一侧肩上挂着浅绿色的帆布包，包上还挂着一个编织的奶白色小熊。
　　我尽量不去和她眼神对视，怕她察觉到我发现了她。我不动声色地错失了好几个三分球。我得承认，这是我第一次想要得到一个人的关注，希望她能看我久一点。
　　军训的最后一天，去学校的路上我还在想以后还能不能常见到她。站军姿的时候有点心不在焉。
　　突然，我看见教官走到她身边，低头说了什么。随后她便向看台存放学生物品的台阶走去。刚好坐在我的外套旁边。我心里一阵擂鼓，想知道她怎么了。隔得太远，我看不到她的脸，她身体微微蜷缩，看上去小小的一团。
　　只能说我的运气太好，昨天放学各班老师要组织人去搬新课本。班主任有事要提前走，她嘱托我把取回来的课本锁进办公室的柜子里。就在这时她向我走来，让我把柜子的钥匙拿给她。我立刻向看台台阶走去。
　　直至我走到她面前，两个人几乎贴近，她才察觉到我。她抬起头，我被她的眼睛吸引。一双柳叶眼里满是惊讶，瞳仁微微颤着，薄薄的单眼皮上浅浅一道痕迹，随着她眨眼看着有些微双。
　　她立刻低下头，不再看我。我找出钥匙，又拿出两支巧克力棒想给她。可她一直低着头不看我，我只好放在她膝盖上。
　　不能多停留，我赶紧交了钥匙归队。回想她刚才的样子，嘴唇有些发白，应该是低血糖了。
没过多久，她也回到队伍里。我放了心，看样子她没什么大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