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情愿遂》曦禾待辉

1、缘分伊始

　　北方的夏天不同于南方持久稳定的高温，早晚都凉爽有风，穿着校服外套也不觉得热。到了中午，太阳十分有劲头地散发热量，秦真参加完高中新生欢迎仪式，趁着解散一个人走进体育场，在主席台下找了阴凉处坐下。

　　脱下校服外套，里面的短袖校服背部已经被汗微微浸湿。主席台下有凉爽的过堂风吹来，带走秦真身上的燥热，衣服后背汗湿的地方一阵冰凉，被风吹起又慢慢贴回到后背，凉津津的，引得秦真打了个冷战。风吹开她额前的刘海，露出光洁的额头。她仰起头隔着操场远远望着对面的教学楼，数着窗子推测自己班级教室的位置。

　　高中校园对于秦真来说没有什么新鲜感，兴市一中的初中和高中校区是合并在一起的。秦真已经在这里上了三年学，早已经熟悉。所以入学仪式结束后，就找了人少的地方休息。

　　正发着呆，秦真听到主席台上有人走下来的脚步声。她抬头，看到一个瘦高的身影逆着阳光正从台阶上下来。秦真被阳光刺得眯起眼，看着那人走近。是个留着利落短发的同学，穿着黑色的帽衫和黑灰色的校服裤子，一双看样子是新买的白色运动鞋在阳光照耀下崭新发亮，肩膀上搭着脱下来的校服外套，领子被一根手指在胸前勾住，脚步轻快的走下台阶。

　　走到最后几级台阶，那个同学似乎也注意到了主席台下休息的秦真。身形微微一顿，转过头看了秦真一眼，风吹起细碎的刘海，瘦削的脸上有一双淡漠的眼。透过眼镜镜片，眼神中带着阴郁，像是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似的。轻轻瞥了秦真一眼就快速往体育场外走。看着对方走远的背影，秦真心里想道：“是个很好看的男生。”又坐了一会，秦真也站起身，拍拍裤子上的灰，拿起校服外套向教学楼走去。

　　进了高一17班，秦真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大家几乎都在班级里，互相打招呼认识彼此。有几个活泼开朗的同学在活跃气氛。秦真扫视了一圈，没有看到刚才遇到的同学，心里微微有一点遗憾。但也没太在意，毕竟哪会有这么巧的事呢。

　　正想着，身边的位子有人坐下。是个白净可爱的女孩，大大的眼睛像杏仁般圆润，窗外的阳光照进来，浅棕色的长长睫毛扑闪扑闪的，像只小鹿。她很热情地笑着说：“你好啊，咱们以后应该就是同桌了。”

　　秦真虽然有点局促，但好在女孩给人的感觉很舒服，她也就没那么拘谨，浅浅地笑：“你好，你叫什么名字啊？”

　　女孩见秦真也很随和，更加自然放松：“我叫崔梦琳，之前是兴市一中初中部的。你呢？”

　　秦真回道：“那很巧了，我也是。我叫秦真，真情的真。”

　　崔梦琳微微张开手臂小小地伸了个懒腰：“其实也不算巧啦，咱们高中一大半以上的学生都是从初中部升上来的，周边学校考上来的学生就只有一小部分。我刚才看了一圈，有好多以前认识的同学。”

　　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椅子上，两只手都搭在椅背上。一双圆圆的眼睛看着秦真：“不过我们以前还真没见过。看你这么文静，肯定是下课也不出班级的乖学生。跟你说，咱们初中真不是人待的，大考小考没完没了的……”秦真看着眼前的崔梦琳喋喋不休的样子，不仅不觉得烦，反倒听得很有兴致。

　　看秦真久久不说话，崔梦琳声音小下来：“是不是我说的太多了？也是，我们才第一天认识……”“没有没有，这样挺好的。我比较慢热，其实我话也很多的。”

　　秦真连忙摆手笑着说。两个女生又聊了一会，班主任就进了班级，简单嘱咐了明天开始军训的注意事项就宣布放学了。

　　两个人并不顺路，在教学楼门口告别后就分开了。秦真背着书包，慢慢向姑姑家走去。秦真的家在离兴市比较远的小镇上，镇上的教育水平赶不上市里，所以初中开始秦真就被送到兴市一中上学，一直住在姑姑家。

　　秦真进了家门，姑姑在厨房做饭，看了一眼刚进门的秦真，没有说什么，转头把搅好的蛋液倒进锅里。秦真也沉默地回了房间，趴在书桌前摆弄着桌上的水晶摆件。她向来和姑姑没什么话，姑姑为了陪女儿史佳楠来兴市念书，在学校附近租了一套学区房。秦真的爸妈都很忙，没办法跟着秦真来兴市照顾她，就把她送到姑姑这里。

　　秦真倒是乐得和爸妈分开，最起码不用每天听他们因为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争吵以及对自己无端的指责规训。但她又时常感到孤独，这种孤独很难解释，也很难摆脱。初中三年，秦真一直在姑姑家住，每到过节，姑父就会抽时间来兴市陪姑姑和表姐。看着他们一家其乐融融，秦真也会在心里隐隐想家，可她明明知道回到家面对的也不过是话不投机的父母。

　　秦真找不到和父母疏离的根源，或者说找到了也不知道如何去解决。在爸妈眼里，秦真就是一个怪孩子，虽然不调皮捣蛋给家里添乱，但也从不会嘴甜讨父母开心。用爸妈的话来说，秦真从来没有孩子该有的阳光朝气，总是故作深沉，像是谁欠了她钱一样。

　　秦真回过神，听到厨房传来姑姑锅铲碰撞的声音。等待吃晚饭的这段时间很难打发，想看书或者玩会拼图时间又不太够，又不想出房间和表姐聊天。从小就学会察言观色的秦真不得不站起身走进厨房，帮姑姑去摆碗筷。姑姑象征性地拦了一下，就不再阻拦。

　　等饭菜摆好，姑姑大声叫史佳楠来吃饭。饭桌上，姑姑说秦真太瘦，一个劲儿地让她多吃点。秦真看着姑姑夹到自己碗里的难啃的猪脊骨，默默点头。她心里清楚，姑姑只不过是客气罢了。刚才在橱柜拿碗筷的时候，她看到柜子最里侧有一只被盘子扣住的碗。秦真悄悄抬了一下盘子，里面盛着大半碗表面油亮的肋排，应该是留给史佳楠的。她没说什么，合上盘子就当什么都没有看到。这样的事秦真已经见怪不怪，她不想去争辩爸妈也是交了足够的食宿费，还经常额外给史佳楠零花钱。只是，每当看到姑姑这样明显地分出“远近亲疏”，秦真都会气自己没有直面反击的勇气。

　　秦真快速地把碗里最后一口饭扒拉干净，就起身回了房间。她的房间就在厨房隔壁，因为姑姑说史佳楠的睡眠很浅，早起做饭会吵醒她，所以当初选房间的时候秦真很“懂事”地谦让了史佳楠。老小区的楼房隔音都不太好，秦真清楚地听到隔壁橱柜被打开和碗碟碰撞的声音。过了好一阵，厨房门打开，史佳楠也回了房间。接着厨房传来洗碗冲水的声音。

　　秦真把明天军训要用的东西都装进书包，又打开卧室门去卫生间洗漱好回了房间。躺在床上心不在焉地翻着小说，听到客厅里姑姑和史佳楠时高时低的讲话声，秦真关了灯假装已经休息的样子，这样就可以避免被叫出去一起聊天。

　　秦真躺在床上，她刻意没有拉窗帘，月光照进窗子，微微摇晃的树影被映在墙上。秦真看着墙上的模糊的树影，思绪飘散。想起今天遇到的新同学崔梦琳，感觉她是个很好相处的女孩。活泼开朗，虽然很爱说话却不吵人，秦真很喜欢这个同桌。

　　突然秦真脑海中闪现出今天在主席台下见到的那个男生的样子。他有一双细长的瑞凤眼，简直比小说主角的丹凤眼还要好看。眼皮有些内双，深邃瞳孔的上方被稍稍遮到了一点，显得温和无害，转头看向自己时眼尾微微上扬，那应该是笑起来非常温暖的一双眼，可秦真却能感受到他眼神中透露出的淡漠和一丝……仿佛是一丝失落，那是一种让她很熟悉的感觉。冷漠中包含着星星点点的不甘心，不甘心自己的心情没有人能明白……

　　秦真翻了个身，强制自己不再乱想，反正也是很难再遇到的人了。她随手摘了眼镜放到枕边，把被子往上拉了拉，闭上了眼。

作者有话说

　　（隋愿视角）
我叫隋愿，家住青苇镇，从小学到初中一直在镇上的学校读书。妈妈总劝我去市里念书，说兴市的学校有多好，升学率有多高。可我觉得无所谓，我散漫惯了，成绩一直不上不下，在学校虽然不怎么服老师管教，却也不给她添什么麻烦。像我这样的学生简直就是隐形的。
有时候不喜欢听的生物课我就会翘掉，偷跑出去到网吧上网，玩玩单人小游戏再看看电影。我和男生玩不到一起去，女生因为我过短的头发也不怎么亲近。慢慢地我就习惯了，一个人来去自由挺轻松的，不交朋友就不用互猜彼此心思，快乐的很。至少我是这样想的。
中考百天倒计时那天，妈妈看着我模考成绩单发愁，她还是希望我能去市里上学。兴市一中针对周边乡镇学校设置的录取分数线已经不算高了，可我成绩离线还有段距离。我原本也没有要去市里的打算，可妈妈日复一日地做营养餐，给我报补习班，因为催着我学习把我惹烦后又默默无声地给我洗衣服。
我决定让她高兴一回，开始夜以继日地学习，成绩也有了起色，成了老师口中的黑马。说实话这种感觉确实还不错，看着同学们或惊讶或羡慕的表情，我有点沾沾自喜。最后，我成功考上了兴市一中。
开学前漫长的假期里，我又恢复到从前的状态，就像是游戏通关后迎来的是失去目标的空虚落寞。我依旧独来独往，不怎么和同学联系。偶尔也会憧憬一下快开始的高中生活，思考是否应该改变自己的性格去交几个朋友。随后又会觉得自己的想法可笑，转头打开电脑寻找新的游戏玩。
开学前，妈妈知道我不喜受拘束，所以没让我住校，托熟人在学校附近找了一个供食宿的地方，虽然和三个女生一起住，但我有自己单独的房间，避免很多不必要的交流。
收拾好行李，我坐在床上，环顾了打扫干净的房间，我莫名有点想哭。当然我忍住了，这不符合我洒脱的个性。我才不会因为离开家感到孤独。我穿好外套，和照顾我们的阿姨打了招呼就下楼去买东西，顺便熟悉一下环境。
迎新仪式过后，我没回班级，看着比初中大了快三倍的体育场，我进去参观了一下。颜色鲜亮的塑胶跑道，定时修剪的草坪，围了快半圈的活动看台，确实比青苇镇中学强多了。
我踏上看台最高的台阶，向四周望去，甬路两边种着两排梓树，宽大的叶片下结着像豇豆一样的长条果实。凉亭和大大小小的雕塑被掩映在高大的松树柳树之间。在看台上吹了一会风，我准备下去回教室。
　下到最后几节台阶，突然看到一个女生坐在看台下门洞旁的台阶上。我先是被吓了一跳，然后又看向她，女生皮肤白白的，露出的小臂纤细，看台下凉爽遮阳，感觉能隐隐透过她白嫩的皮肤看到里面血管的青绿颜色。脸圆润小巧，戴了一副金丝框的眼镜显得她很斯文，鼻梁虽不笔直但挺秀，唇峰平缓，下唇有些肉肉的很饱满。她露出惊讶的神情，随即有点尴尬地别过头。
　我快速走下台阶，朝教学楼走去。不知道为什么，她让我产生一种想要去了解的冲动。她看上去安静少语，可我却能感受到她隐隐的伤感。我不明白她伤感的原因，但我多少能理解那种感受……不过也只是一面之缘而已，想来也很难再遇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