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协风云》隆冬已过

9、第九章

　　六月的阳光透过病房的百叶窗，在沈科成的病历本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我站在病房门口，看着他低头整理出院资料的样子——修长的手指翻动纸页时仍有些微颤，但比起一个月前已经稳定多了。

　　"看够了吗？"沈科成头也不抬，声音里带着熟悉的冷淡，只是尾音比从前柔和了些。他今天穿着简单的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处，露出手腕内侧已经结痂的针眼。阳光在他金丝眼镜的镜框上跳跃，折射出细碎的光点。

　　我尴尬地咳嗽一声走进病房："杨勇去买车了，说直接在医院门口等你。"

　　沈科成的手指顿了顿，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扬："他上个月考驾照时差点把教练车开进绿化带。"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病房里弥漫着消毒水与百合花混合的气味——那束花是杨勇三天前带来的，插在床头柜的玻璃瓶里，如今已经有些蔫了。沈科成合上文件夹，动作比一个月前流畅许多，但起身时还是扶了一下床沿。药物戒断反应让他的平衡感时好时坏，复健医生说是正常现象。

　　"这个别忘了。"我从床头抽屉里取出一个小药盒，里面分门别类地装着抗焦虑药和护肝片。沈科成接过时指尖微凉，与我的手指短暂相触又迅速分开。

　　"谢谢。"他将药盒塞进背包侧袋，动作熟练得令人心疼。这一个月来，我已经无数次看到他这样分装药物，计算剂量，记录服药时间——只是现在，这些药物是为了治疗而非伤害。

　　走廊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杨勇风风火火地闯进来，额头上挂着细密的汗珠："车停好了，就在楼下。"他今天穿了件深蓝色T恤，胸口印着"世界最佳护士"的夸张字样——上周护士节护协发的纪念品。阳光从他背后照进来，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

　　沈科成抬头看他，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你闯了几个红灯？"

　　"一个都没有！"杨勇夸张地举起三根手指，"我发誓，全程四十码。"他伸手去接沈科成的背包，指尖不经意擦过对方的手腕，两人同时像触电般缩了一下。

　　我假装没看见这个小动作，帮沈科成拿起床头那本《高级护理技术》——住院期间他翻来覆去看了三遍，书页边缘已经起了毛边。

　　下楼时，沈科成坚持自己走，只是右手不自觉地扶着墙壁。杨勇走在他斜后方，手臂微微抬起，像一张无形的防护网。阳光透过大厅的落地窗洒在他们身上，在地板上投下两个交叠的影子。

　　医院门口停着一辆崭新的蓝色小米Su7，车身上还系着红色缎带。沈科成挑眉："你买的？"

　　"租的。"杨勇拉开副驾驶门，"复诊的时候方便些。"他语气随意，但耳尖却悄悄红了。

　　车子驶离医院时，沈科成降下车窗。夏风裹挟着梧桐树的气息涌入车内，吹乱了他额前的碎发。后视镜里，医院的轮廓渐渐变小，最终消失在拐角处。

　　"对了，"杨勇等红灯时突然说，"下周技能大赛决赛，评委名单出来了。"他从储物格里抽出一张纸递给沈科成，"你猜谁来了？"

　　沈科成扫了一眼，眉头微蹙："许晴？"他的声音很平静，但指节在纸上压出了一道白痕。

　　杨勇的虎牙咬住下唇："你那个青梅竹马？去年全国冠军那个？"

　　"只是同学。"沈科成推了推眼镜，将名单折好放回储物格，"她毕业后去了北京协和。"

　　我坐在后排，看着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明智地选择了沉默。车子驶过校门时，保安大叔热情地挥手："沈会长回来啦！"

　　校园里绿树成荫，期末考试季的紧张气氛弥漫在空气中。车子停在护理学院楼下时，几个路过的学妹惊讶地捂住嘴，窃窃私语着掏出手机。

　　"看来你的粉丝团还在。"杨勇酸溜溜地说，伸手帮沈科成解开安全带——这个动作让他们靠得极近，近到我能看见沈科成睫毛投下的阴影轻轻颤动。

　　沈科成轻咳一声推开他："我自己来。"但耳根已经红了一片。

　　护协办公室的门锁换了新的，沈科成掏出钥匙时，杨勇突然按住他的手："等一下。"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喷雾瓶，对着锁眼喷了几下，"消毒。"

　　沈科成怔了怔，嘴角微微上扬："谢谢。"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办公室里一切如常，只是多了层薄灰。沈科成的座位一尘不染——显然是有人经常来打扫。他的电脑旁放着一个小相框，照片里是去年护协全体成员的合影，杨勇站在他身边，笑得阳光灿烂。

　　"我每天都会来开窗通风。"杨勇不自在地解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相框边缘，"怕文件受潮。"

　　沈科成打开电脑，输入密码时停顿了一下："你没动我电脑吧？"

　　"当然没有！"杨勇瞪大眼睛，"我是那种人吗？"

　　电脑屏幕亮起，沈科成的□□邮箱图标上显示着99+的未读邮件。他点开最上面一封，眉头渐渐皱起。

　　"怎么了？"我凑过去。

　　邮件没有署名，只有简短的一行字："K-27研究小组期待您的康复，ST-04。"附件是一张模糊的实验室照片，角落里隐约可见一个穿着防护服的身影。

　　沈科成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方，微微发抖："陈奕宇还在拘留所吧？"

　　"当然。"杨勇凑过来看屏幕，呼吸喷在沈科成耳畔，"上周刚批捕，不可能出来。"他的目光落在邮件上，脸色骤变，"这他妈是谁发的？"

　　沈科成迅速点击了几下，调出邮件源代码："代理服务器...境外IP..."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不是陈奕宇的风格。"

　　办公室突然安静下来，窗外的蝉鸣显得格外刺耳。阳光照在沈科成的侧脸上，勾勒出他紧绷的下颌线条。

　　"可能是恶作剧。"我试图缓解气氛，"陈奕宇被抓后，网上不是有很多人讨论吗？"

　　沈科成摇摇头，点开电脑上一个隐藏文件夹："K-27是陈奕宇实验笔记里的代号，ST-04..."他顿了顿，"是他给我的编号。"

　　文件夹里是几十张照片，全是沈科成住院期间杨勇拍的——他躺在病床上，插着各种管子，脸色苍白如纸。最后一张拍摄于三天前，沈科成在复健室扶着栏杆练习走路，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身上，杨勇的倒影映在玻璃上，正专注地看着他。

　　"你偷拍我？"沈科成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杨勇的耳根红得滴血："我...我是为了留证据！万一有什么后遗症..."

　　沈科成突然笑了，这个笑容让他整个人都明亮起来："拍得不错。"他轻轻合上电脑，"不过下次记得开美颜。"

　　杨勇呆住了，虎牙无意识地咬着下唇，直到渗出一丝血珠。沈科成伸手，拇指轻轻擦过他的唇瓣："别咬。"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

　　我的手机突然响起，打破了这一刻的魔咒。是贝韩："你们在哪？技能大赛彩排马上开始了！"

　　护理学院大礼堂灯火通明。舞台上，参赛选手们正在调试设备。贝韩在入口处冲我们挥手，她今天扎着高马尾，发梢烫成了波浪卷。

　　"沈科成！"她小跑过来，"评审席在那边，许晴同学已经到了。"

　　沈科成点点头，目光扫向评委席。那里坐着一个穿白大褂的年轻女孩，黑发及肩，眉眼如画。看到我们，她微笑着起身走来。

　　"科成。"她的声音温柔似水，"好久不见。"

　　沈科成微微颔首："许晴。"语气礼貌而疏离。

　　许晴的目光落在杨勇身上，伸出手："久仰，杨勇同学。"

　　杨勇僵硬地握了握她的手："你好。"声音比平时低了八度。

　　许晴笑了笑，转向沈科成："听说你住院了，我很担心。"她从包里取出一个小盒子，"这是北京带来的安宫牛黄丸，对神经修复有帮助。"

　　沈科成没有接："谢谢，不过我已经停药了。"

　　许晴的手悬在半空，场面一时有些尴尬。杨勇突然伸手接过盒子："我替他收着。"虎牙在灯光下闪着寒光。

　　彩排开始后，许晴回到评委席，时不时在评分表上写着什么。沈科成坐在观众席第一排，杨勇紧挨着他，两人的手臂偶尔相碰，又迅速分开。

　　"7号选手准备！"舞台监督喊道。

　　杨勇站起身，深呼一口气："到我了。"

　　沈科成抬头看他："别紧张。"声音很轻，但异常坚定，"你比他们都强。"

　　杨勇的眼睛亮了起来，虎牙不自觉地露出："等我拿冠军。"他转身走向舞台，背影挺拔如松。

　　彩排进行得很顺利。杨勇的静脉穿刺演示堪称完美，连许晴都频频点头。沈科成坐在台下，目光始终追随着台上的身影，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

　　"他还是这么优秀。"许晴不知何时坐到了我旁边，声音轻得只有我能听见，"从小到大，只要他专注的事，没有做不好的。"

　　我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好含糊地应了一声。

　　"那个杨勇，"许晴继续道，"是科成的...？"

　　"朋友。"我迅速回答，"很好的朋友。"

　　许晴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她的目光落在前排沈科成的背影上，眼神复杂难辨。

　　彩排结束后，礼堂里的人渐渐散去。杨勇被几个参赛选手围住请教技巧，沈科成站在角落等他，手里拿着瓶矿泉水。

　　"科成。"许晴走过去，"能单独聊聊吗？"

　　沈科成看了她一眼，点点头。两人走到礼堂外的走廊上，透过半开的门，我能看见他们的身影，但听不清谈话内容。

　　许晴说了什么，沈科成的背影突然僵住。他摇了摇头，态度坚决。许晴伸手想拉他的手臂，被他轻轻避开。最后，许晴从包里取出一个信封递给沈科成，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

　　杨勇这时摆脱了崇拜者，四处张望寻找沈科成。我指了指门外，他立刻大步走过去。

　　"聊什么呢？"杨勇的声音刻意轻快，但眼神已经冷了下来。

　　许晴微笑："叙叙旧而已。"她看了看表，"我该回酒店了，明天比赛见。"

　　等她走远，杨勇立刻转向沈科成："她给你什么？"

　　沈科成将信封递给他："不知道，还没看。"

　　杨勇接过信封，警惕地嗅了嗅："没下毒吧？"

　　沈科成失笑："你以为演武侠片？"

　　信封里是一张照片，拍摄于某个实验室。画面中央是一个穿着防护服的人正在操作某种仪器，角落里的小白板上写着"K-27 Phase II"。

　　照片背面用红笔写着一行字："他们找到新目标了。"

　　沈科成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照片边缘。杨勇一把抢过照片："这他妈又是谁在搞鬼？"

　　"不知道。"沈科成的声音异常冷静，"但肯定不是许晴。"

　　"你怎么确定？"杨勇眯起眼睛，"她可是突然出现，又突然给你看这个..."

　　沈科成摇头："字迹。"他指着照片背面的字，"和陈奕宇的笔记一模一样。"

　　夜风从走廊的窗户吹进来，带着夏夜特有的闷热。远处传来学生们的笑声，衬得我们三人之间的沉默更加凝重。

　　"先回去吧。"沈科成最终说道，"明天还有比赛。"

　　回宿舍的路上，杨勇一直紧贴着沈科成走，目光警惕地扫视四周。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明天比赛后，"沈科成突然说，"我们去趟实验室。"

　　杨勇皱眉："哪个实验室？"

　　"陈奕宇做实验的那个。"沈科成的目光投向远处医学楼的轮廓，"我总觉得...我们漏掉了什么。"

　　宿舍楼下，一个穿着连帽衫的身影匆匆走过，帽檐压得很低。杨勇下意识地将沈科成护在身后，直到那人消失在拐角处。

　　"你太紧张了。"沈科成轻声道。

　　杨勇摇头："你不懂。"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认真，"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

　　路灯下，两人的目光交汇，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在空气中流动。沈科成先移开了视线，但嘴角微微上扬："走吧，上楼。"

　　宿舍楼道的声控灯随着他们的脚步声次第亮起，又缓缓熄灭。在最后一盏灯熄灭的瞬间，我似乎看见沈科成的手轻轻握住了杨勇的手腕，但黑暗来得太快，也许只是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