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影]人间蜉蝣客》断忆剑

1、第 1 章

　　天突然黑了。
　　雨水连成线，顺着屋檐和屋顶的破洞，落进破败的寺庙里。杂草、苔藓溅上了雨珠，在月色中泛着深绿的亮光，空气中满是水汽带来的腥味。
　　宇智波蜜将苦无从朽烂的梁柱上拔下来，抬头看向天穹。
　　明明在下雨，乌云竟然没有遮蔽住月亮。那轮圆月说不上是什么颜色，也许是白，也许是红，正呆呆地照着世间。
　　宇智波蜜回想起族兄的话，指尖发力，苦无‘笃’地化作一道乌光，没入梁柱。
　　第三次忍界大战明明开始了！可她只能躲在这种鬼地方，苦等结果！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弱！
　　宇智波蜜冲入雨幕，更用力地挥动苦无，更迅疾的在森林间腾挪。火遁一蓬蓬地砸进水洼，水汽一片片地蒸腾。
　　树叶掩映间，月亮在晃动，写轮眼似的勾玉花纹浮现其上。月光突然大盛，她的手里剑还夹在指尖，人还腾在空中，感觉昏昏沉沉。
　　睡意来得如此突然，又势不可挡。宇智波蜜再次睁眼，占据全部视野的，变成了在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人。
　　美貌的宇智波夫人在衣橱前，回首看躺在床上的蜜。
　　“……妈……妈、妈妈！妈妈！”
　　“快起床，上学要迟到了哦！今天想穿哪件裙子？……哎，怎么突然哭了？是不想上学了吗，总这么娇气可不行啊。”
　　“我不、不知道，就是好想妈妈……妈妈！妈妈！”
　　“哎哎哎，真是像蜂蜜一样黏人啊。这么爱哭，以后族里的男孩来追你，都会被大水冲走吧？怪爸爸，爸爸应该给你起个坚强一点的名字……”
　　……
　　——好幸福。
　　——太幸福了。
　　——一切都是甜的，像蜂蜜。
　　表面威严但一直溺爱她的爸爸，温柔可爱和声细语的妈妈，叽叽喳喳像小鸟一样的同学……每天、每天照在身上的温暖的阳光，丝絮一般吹不散的白云和蓝天……
　　生活就该是这样，她的名字就是蜂蜜，所以理所当然应该泡在蜜罐子里。
　　理所当然……就该这样！
　　……
　　然后梦醒了。
　　她埋在泥浆里，像粘在干涸泥塘里的死鱼。
　　雨已经停了，天也亮了，不知道是什么时辰，山间传来一阵脚步声。
　　宇智波蜜无法动弹。她再次闭上眼，幸福的梦境在召唤她……脚步声却急匆匆地扑到她耳边。
　　“蜜！”
　　来人将她从泥里挖出来，她的头枕到了柔软的东西上。那只手从肩膀移开，移到了颈上，手指温热，带着点颤抖。
　　蜜从胸腔里挤出一口气，拼尽力气睁开眼。
　　“……佐助。”
　　第三次忍界大战结束了。
　　原来一切幸福，都只是无限月读的幻术。
　　——
　　佐助断了一条手臂。
　　“是木叶干的？”
　　“……不是。”
　　原来漩涡鸣人也失去了一条手臂。
　　“九尾原来这么强吗……可恶！”
　　“……”
　　蜜抚摸那只断臂，像是在触摸永远也无法达成的终点。
　　“疼吗？”
　　“不疼。”
　　——失去手臂，怎么会不疼呢？
　　蜜的眼泪顺着脸颊，落在作为铺盖的茅草上。
　　“他们不光屠杀宇智波，竟然还这样羞辱你！你以后都没有办法结印了，手里剑术也不能发挥实力了……既然如此……”
　　“我会练习单手结印。”
　　“不，佐助，你打不过漩涡鸣人。你任务失败了，该换人了。”
　　“我已经杀了志村团藏，仇已经报了……”
　　“不！不！没有！根本没有！！”
　　愤怒在胸膛中酝酿成了尖叫，然而蜜却只恨这叫声太小，不能化成利器把仇人搅碎。
　　“他们都还活着！他们没有人认罪！他们杀光了宇智波，连六个月大的秀树都没放过！他们抢走宇智波的财产，败坏宇智波的名声，还怨我们死得不够早！他们如果还有那么一点人性，就该自己切腹谢罪！他们都该死，木叶都该死！”
　　佐助看向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热血冲进大脑，又随着急促的喘息渐渐落回胸腔。蜜把勒进肉里的绷带放松了些，为那条断臂包裹住伤口。
　　这次，蜜的眼泪没有从眼眶掉下来，而是顺着喉咙滚进里胃里，像是她沸腾的怨恨一样，被勉强关进了胸腔里。
　　她把外衫披回佐助身上，望着那段空荡荡的袖管出了会神。宇智波一向是由男人冲锋陷阵的，但现在形势不由人。
　　“没能报仇，不怪你。你是个光明磊落的笨蛋，他们是耍惯了阴谋诡计的爬虫……想要报仇，就只能比他们更卑鄙才行。我们交换，报仇交给我，你好好地延续宇智波的血脉。即使我失败了，你的孩子长大也能继续努力……”
　　佐助看了过来。
　　“你……打算怎么报仇？”
　　“木叶的水源是水井和南贺川，可以在水里下毒。木叶的食物全部从村外采买，有长期交易的商队，食物里也能下毒。我已经摸清了几支商队的路线，毒药的原材料也……”
　　“蜜，这样会毒死无辜的人。”
　　“他们没有人无辜！”
　　下发指令的人有罪，执行命令的人有罪，知道真相还装聋作哑的人有罪，不知道真相还放任一切发生的人也有罪！
　　宇智波灭族，不是一瞬间发生的，它绵延了六十余年。并且随着罪人掩埋真相的举动，还将继续下去，直至世上无人再记得宇智波之名。世界很快就会忘记宇智波，直到他们的仇恨、痛苦、绝望都烂成肥料，新的生命会在他们的尸体上茁壮成长。
　　她不愿意再和佐助争论这些，这个善良的笨蛋，刀上根本没有染过血——除了宇智波鼬和志村团藏。
　　这是宇智波蜜之前愿意听从佐助安排的唯一原因，因为他杀死了其中两个仇人。
　　“你好好养伤，不要被他们逮到。趁现在，木叶还没从大战中恢复，我潜入会顺利一些……”
　　“蜜！”
　　蜜发现佐助今天格外喜欢打断她说话。
　　“你不能去。”
　　“为什么？”
　　“……”
　　“我会避开漩涡鸣人，也不会正面对战。放心吧，瞬身术我已经练的很好了。你现在当务之急是养伤，再多物色几个妻子，尽快壮大家族……”
　　“蜜，你不能这样安排我。不是每个宇智波都能开眼，我们的仇，也不应该留给后代。”
　　——佐助已经不成了，她的实力跟佐助相差甚远。如果她的阴谋诡计无法成功，宇智波的仇，一定会留给后代呀。
　　蜜忽略了他的最后一句话，将重点放在第二句上。思索片刻，她从稻草床铺上爬了起来。
　　“你说得对，混血宇智波开眼几率比较小。兄长要实力强，能够保护弟妹才行。”她从包袱里翻出换洗的衣物，更改了任务：“那就先洗干净吧。”
　　“？”
　　……
　　污泥顺着河水流走，水珠挂在莹白的皮肤上。隆起的山丘已经形成了曲线，逐渐长成的身体，做好了完成那项隐秘任务的准备。
　　蜜返回破败的寺院，不一会儿就等回了整理干净的佐助。少年一脸聪明样，可是分明从内到外冒着呆气。
　　她想起了那些幸福的日子，年幼不知事的她，和同学们讨论着未来想嫁给谁。

　　——十一岁的宇智波明美说了什么？
　　【……宇智波家的女人总是要嫁人的。头婚嫁给宇智波，丈夫任务死去，就带着孩子再嫁给另一个宇智波。等到累了不想嫁人了，就可以送女儿出嫁、再嫁，送儿子去做任务。】
　　明美身段苗条，脸上总是带着点忧郁，宇智波少年们的眼光总是会不经意地落在她身上。蜜那时很羡慕她，想要快快长大，也变得柳叶似的漂亮。
　　可是宇智波明美死了。
　　永远停在了柳叶般的年纪。
　　佐助还站在窗边，用仅剩的单手擦头发。他毛扎扎的头发被水压塌了，透过破烂的木窗看向山林，看起来有点茫然。
　　窗框把少年的侧脸组合成了一副肖像画。说起来，佐助侧脸确实好看，难怪她的同学们把佐助纳入夫婿候选。

　　——七岁的宇智波美智子说了什么？
　　【……我美智子这么美貌，未来的丈夫可不能辱没我的脸蛋！宇智波美男榜上的头一名被我预定了，剩下的你们随意。】
　　可是宇智波美智子也死了。
　　她死的时候表情扭曲。美貌的脸蛋上，全是她自己喷出来的血。
　　当年，在宇智波族地的石板路上，那些成群结队、意气飞扬的少年们，去了哪里呢？
　　……他们的头颅离开了身体，心脏迸出了血浆，四肢扭曲着倒在看得见、看不见的角落里。族地的石板路，变成了一方方小小的石碑，他们躺在了石碑下。
　　现在宇智波只剩下一个少年了，要再排宇智波美男榜，他横是第一，竖也是第一。

　　——七岁的宇智波纱绘说了什么？
　　【……我们这一代男孩子很多，所以我们约好，以后不能变成情敌哦。能够一起在族学上课，我们之间的情谊，难道不是比什么都宝贵吗？】
　　宇智波纱绘也死了，和她喜欢的同学们一起。
　　她们确实没有成为情敌。她们带着那些情谊，长眠在了南贺川清澈的河水旁，把宇智波蜜丢在了尘世的泥沼里。
　　她温柔可亲的父母，她善良可爱的同学，她亲近或不亲近、认识或不认识的族人们……每多回忆一次，她的恨就多一分。

　　“来吧。”
　　她解开了衣裳，示意佐助过来。
　　像是只被丢进沸水的青蛙，少年一转过头就弹了起来，一只脚踩到了窗沿上，要跑不跑地迈着弓步挂着。
　　“快一点，还要去交易所拿草药，再转道去火之国要半个月。等木叶修养好了，潜入会变难。”
　　“……”
　　“不是要生一个能开眼的长子吗？”
　　“……”
　　“我会错意了？”蜜早就习惯了佐助的寡言。她歪了歪头，将衣服重新披回来，又从地上捡腰带：“是我们各自行动的意思？虽然男人获得后代比较容易，但是只把这件任务交给你确实不公平。公平起见，我也会努力的。这样吧，你在这里修养，我在路上也会物色合适的人。时间到了，我会把孩子送回来拜托你照顾，这样分头作战确实更灵活……”
　　窗边传来朽木折断的声音，又有什么东西飞出去落在了地上。蜜知道那是佐助弄出来的动静，但还没来得及抬眼查看，腰带的另一头就被抓住了，那只手上还有未愈合的伤痕。
　　“……不需要找别人。”
　　“好的，那就多谢你。如果有纯血的长子，我也能放心地出门了。”
　　蜜将他推倒在稻草堆里。
　　……
　　疼痛。
　　简直是被从下至上劈成两半。
　　明明有些人很喜欢这种事来着。蜜完全搞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喜欢劈开别人，有人喜欢被人劈开。
　　“……别、别动。”佐助额头冒汗，伸手抓她。
　　但是这样的疼痛，让蜜心脏里的疼痛稍缓了些。佐助的手并没有禁锢住她的行动，她咬牙继续……突然就结束了。
　　“好了，对吗？”
　　这不是一句疑问。蜜在逃出木叶之后，已经在盗匪横行的凡尘里知道了这是怎么回事。她飞快地离开那把刑具，草草重新收拾好自己，又把行囊拿出来。
　　佐助斜坐在稻草上，默默地抓过外衣，总是清澈的嗓音低低地：“……再……”
　　蜜没有听清。她已经把行礼整理好，挂到了背上。
　　佐助垂着眼，没有再说话。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的交流变得这样乏善可陈。
　　明明幼时初遇，佐助是个爱笑的男孩，还会向她展示他刚学会的豪火球术。然后笑容突然就消失了，话也变得很少，偶尔被她看到眼泪，就会生闷气。接着，慢慢、慢慢长成了锋利的样子。
　　好在，灭族的杀人魔——宇智波鼬已经被他杀掉了，对于仅剩的宇智波来说，最大的威胁不存在了。
　　宇智波蜜盘算了一番，在门边总结。
　　“食材还在老地方，足够你休养一两个月。蔬菜的话，可以到山脚下找花婆婆用米换。伤药只有一点，都留给你，我两个月之后再带一些回来。你在恢复之前不要乱走，万一被木叶逮住就糟了。”
　　佐助看起来想说话，又紧皱着眉头，蜜已经习惯了他这幅样子。
　　“那我就先出门了。”
　　“……你不、不疼吗？”
　　“？”
　　“……流血了。”
　　原来在是说这个。
　　“没关系。”
　　忍者就是要忍耐一切，这是她从一开始就知道的准则。
　　蜜转身，又被喊住了。
　　“你……你要出去两个月。”
　　“是的。去交易所取草药，再到木叶的几个食材商人那里打探一下。按照情报，其中一支商队的路线，最近会路过我们这一侧的边境。两个月时间应该也足够确认有没有怀孕，我会把路线安排好的。”
　　佐助一向都把心思写在脸上，此时看起来有点焦虑。蜜回忆着上次和商队搭讪时获得的情报，脚下迈步，将山间的废弃寺庙抛在了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