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为营》杳数

25、许呈茗x南柚（一）

　　TTV基地的夜晚，对于十五岁的南柚来说，有些过于安静了。

　　不像现在有贺嘉树和周焕宁永不停歇的斗嘴，也不像后来有靳承修沉稳的指挥和复盘。

　　五年前，这里只有五个半大的少年，怀揣着对职业电竞最纯粹的梦想和……无处安放的紧张。

　　今天，是南柚职业生涯的第一次正式上场。

　　一场不算起眼的杯赛，对手也不算顶尖，但对于第一次踏上真正赛场的南柚来说，台下黑压压的观众、刺眼的聚光灯、耳边轰鸣的欢呼声，都化作了无形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

　　他玩的是辅助，锤石。

　　一个极其需要预判和冷静头脑的英雄。

　　然而，紧张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他的喉咙，扰乱了他的判断。

　　一次关键的龙团，他的钩子（Q技能）本该命中对方的核心输出，却因为手抖，堪堪擦着对方的衣角而过。空Q。

　　又一次，他试图用灯笼（W技能）拯救被围困的ADC周焕宁，却因为紧张，灯笼丢歪了半寸。

　　周焕宁的屏幕灰暗下去。

　　虽然最终队伍还是凭借靳承修和沈进的出色发挥赢下了比赛，但南柚知道，自己搞砸了，他打得畏首畏尾，失误频频，完全不像训练赛里那个冷静细腻的自己。

　　赛后握手时，他能感觉到对手投来的、带着些许轻蔑的目光。

　　回到后台，他甚至隐约听到了外面观众席传来的议论：

　　“TTV那个新辅助不行啊，太紧张了。”

　　“钩子歪得离谱，差点把Was害死。”

　　“心理素质太差了，难堪大任。”

　　这些话像针一样，细细密密地扎在他心上。

　　十六岁的少年，自尊心比什么都强。

　　他低着头，一言不发地收拾好自己的外设，甚至没有参加赛后的简单复盘，就一个人偷偷溜出了休息室，躲进了场馆一个堆放闲置器材的、昏暗无人的走廊尽头。

　　他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下来，把脸埋进膝盖里。

　　周围一片寂静，只有自己压抑的呼吸声和心脏沉闷的跳动，失败的懊悔、被嘲笑的难堪、对自己表现的失望……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适合这条路？是不是根本就不该来打职业？

　　就在他被负面情绪包裹，几乎要喘不过气的时候，一个熟悉又带着点吊儿郎当的声音，像一道阳光，突兀地劈开了这片昏暗：

　　“哟，原来你躲在这儿啊！让我一顿好找！”

　　南柚猛地抬起头。

　　逆着走廊入口处透进来的光，一个身影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

　　是周焕宁。

　　他刚刚洗过澡，头发还湿漉漉地滴着水，身上换上了干净的队服外套，拉链没拉，露出里面白色的T恤，他脸上带着惯有的、有点欠揍的笑容，眼睛亮晶晶的，像落满了星星，手里还拎着两瓶冰镇的汽水。

　　他走到南柚面前，蹲下身，将一瓶汽水递到他眼前，笑眯眯地说：“怎么？被打自闭了？”

　　南柚看着他没心没肺的笑容，心里更堵了，扭过头，不想理他。

　　他知道周焕宁今天打得很好，几乎是carry了全场，和自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见他不接，周焕宁也不在意，自顾自地拧开自己那瓶汽水，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然后在他旁边坐下，肩膀碰了碰他的。

　　“喂，至于吗？”周焕宁用手肘撞了他一下，语气轻松，“不就是空了几个技能，丢歪了个灯笼嘛！谁还没个第一次了？你看我，第一次上场的时候，紧张得差点把闪现当治疗按了，比你还离谱呢！”

　　南柚抿着嘴，依旧不说话。

　　他知道周焕宁是在安慰他，但他此刻不需要这种安慰，他需要的是独自消化这份挫败感。

　　“哎，我说真的，”周焕宁见他不为所动，收起了几分玩笑，语气认真了些，“南柚，你知不知道你训练赛的锤石有多猛？那钩子，跟装了GPS似的！今天就是太紧张了而已！下次，下次肯定就好了！”

　　南柚终于忍不住，闷闷地开口，声音还带着点鼻音：“没有下次了……我可能……不适合打职业。”

　　“放屁！”周焕宁立刻反驳，声音提高了八度，“谁说的？靳哥说的？还是沈进那个面瘫说的？我告诉你南柚，你可是我周焕宁钦点的辅助！我看上的人，能差到哪里去？”

　　他这话说得霸道又自信，带着十六岁少年特有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张扬。

　　南柚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钦点”说得一愣，下意识地转头看向他。

　　周焕宁正好也看着他，脸上依旧是那副灿烂得过分的笑容，眼睛弯弯的，里面没有丝毫的轻视或安慰，只有纯粹的信任和……一种近乎盲目的力挺。他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语气笃定：

　　“没事的啦！打的不好没关系！”

　　“下次，下下次，以后所有的比赛，都有哥在呢！”

　　“哥保护你呀！保证让你安安心心地把钩子练得百发百中！”

　　“哥保护你呀。”

　　这五个字，像带着魔力，穿透了南柚周身厚重的阴霾，直直地撞进了他十五岁的心脏。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看着他那双盛满光和笑意的眼睛，看着他还带着水珠的、微微翘起的发梢，看着他因为刚喝过汽水而湿润亮泽的嘴唇……

　　那一刻，周围昏暗的光线仿佛都聚焦在了周焕宁身上，将他镀上了一层温暖而耀眼的光晕。

　　他像一个小太阳，蛮不讲理地驱散了南柚心中所有的寒冷和不安。

　　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地跳动起来。一种陌生的、酸涩又甜蜜的情绪，悄然滋生。

　　南柚慌忙低下头，掩饰自己突然泛红的脸颊和耳根，小声嘟囔了一句：“……谁要你保护。”语气却已经软了下来，没有了之前的抵触。

　　周焕宁见他肯说话了，立刻又恢复了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把手里那瓶一直没送出去的汽水塞进他手里：“喏，给你留的，再不吃气儿就跑光了！”

　　冰凉的触感从掌心传来，驱散了些许夏日的闷热和内心的焦躁。

　　南柚握着那瓶汽水，没有立刻打开。

　　“走了走了，”周焕宁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朝他伸出手，“靳哥他们还等着呢，说要一起去吃宵夜，庆祝首胜！虽然你打得菜，但哥carry了啊！必须得庆祝！”

　　他的手就那样坦然地伸在南柚面前，手指修长，骨节分明。

　　南柚看着那只手，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周焕宁稍一用力，就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手掌相触的瞬间，南柚感觉到对方掌心传来的、比自己略高的温度，像一股微弱的电流，窜过手臂，直达心脏。

　　“快点！饿死了！”周焕宁自然地松开手，转身走在前面，嘴里还在絮絮叨叨，“我跟你说，刚才那波我极限反杀，帅不帅？你没看到真是太可惜了……”

　　南柚跟在他身后，看着少年挺拔又带着点懒散意味的背影，听着他叽叽喳喳、充满活力的声音，手里握着那瓶冰凉的汽水，刚才那些负面情绪，奇迹般地消散了大半。

　　他低头，轻轻拧开瓶盖，二氧化碳溢出的细微声响中，夹杂着他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

　　“噗嗤”一声，汽水的气泡涌了上来，带着甜滋滋的凉意，就像他此刻的心情。

　　那个像太阳一样突然出现，笑眯眯地对他说“哥保护你呀”的少年，连同这个昏暗走廊里的瞬间，一起，深深地、清晰地烙印在了十五岁的南柚心里。

　　虽然，他们之后依然会为了一个炮车兵互怼，会因为战术分歧吵得面红耳赤，周焕宁依旧嘴贱，南柚也依旧会冷静地吐槽回去。

　　但有些东西，从那一刻起，已经不一样了。

　　命运的齿轮，在谁也没有察觉的时候，悄然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