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浮士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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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鹤赶上了第一批加班员工下班的时间，捕手们全都涌到了走廊上，肩靠着肩，脚踩着脚，根本移动不了一点。
可这给死气沉沉的总部增添几丝生气。
一路上他畅通无阻，很快来到了大门口。
怪人的属性加上满身臭烘烘的海怪血。
大家看着都捂着鼻子自动避开了。
透着玻璃，他一眼就看到了马路对面有些无措地站在人群中等他的小八。
红色太耀眼了，李鹤忽略了那些人怪异的目光。
心里幼稚的孩子在咯咯笑。
他没有叫住小八，捕猎海怪似地放轻脚步，压低身体，无声潜行向那红色的目标。
“哒！！！”
靠近小八时，李鹤大声叫了出来。
躲在垃圾桶里时，他见过巷子里的小朋友这样相互吓人玩。
小八和他记忆中那被吓小朋友一样僵了一下。
真是有趣呢，他想。
但还没来得及享受这份玩游戏的快乐，窒息感瞬间将他裹挟。
小八没和记忆中的小朋友一样嚎啕大哭。
小八的眼睛湿润着，掐着他脖子的手青筋毕露。
“咳……是我。”
那蓝色的眼睛看了过来，眨了半天。
“小鹤?”
似是确定一般，那红色的眉毛瞬间压下。
李鹤只感到脖子处更紧了，眼前一片昏暗，耳边传来了小八惊魂未定但咬牙切齿的声音。
“你这么喜欢玩那我就陪你玩！！！”
软软的怒吼，像是玩伴的嗔怪。
“果然……和小朋友一起玩耍是一件开心的事情。有玩伴真好。”
他感到脖子处的手松开了。
大口喘着气，李鹤捂着不怎么疼得脖子奇怪地朝小八看去。
这是怎么了?他还能玩更久的。
小八低着头踢着地上的石子，并没有在看他。
高楼上的老式钟不合时宜地响了，盖过了小八嘟哝的声音。
“是的，小鹤。和哥哥姐姐一起玩耍也是一件开心的事情。有哥哥姐姐真好。”
聒噪的钟声提醒着李鹤再不去剧院就迟到了。
来不及去捂耳朵，他下意识去抓小八的手，打算拉着海怪飞奔过去。
但钟声变成蚂蚁，啃食着他，让他的防线变得脆弱;路人捂着鼻子，嫌弃的眼神针一样扎进了心里。
李鹤愣了愣，收回了沾满血污的手。
下一瞬，他的手被猛地拽了回去。
“你干嘛又收回去?”小八不解地皱着眉。
两手间，血污黏腻。
像是那天小八握住他的触手。
“你太沉了，自己跑。”
说着，他缠着小八的手跑了起来，明显感到小八的脚步顿了一下。
真烦人，他该怎么向海怪解释他的言行不一致?
心烦意乱间，李鹤拌了一下。
身后的小八像是早有预感，立定拉住了他。
“小鹤以后还是别正话反说了，我反应不过来。”
不知小八这是真傻还是装傻，李鹤只觉得嘴里的糖甜过了头，这一刻连他呼在寒冷空气里的白汽都是甜味的。
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他继续跑了起来。
“小鹤以后多拉着我跑吧。”
“你已经会控制双腿了。”
“我喜欢这样。”
嘴里的糖继续散发着甜味，一次比一次猛烈。
李鹤觉得糖分有些超标了，头晕乎乎的;脚下趔趄，差点又摔倒。
“我，我会考虑的。”
剧院终于到了。
他把小八安顿到了观众席上，如释重负地躲到了后台。
手松开帘子，李鹤抬眸，感到脑子嗡的一响。
化妆台前，詹姆斯扭着画了半截魔鬼妆的脸，高高挑起了眉毛。
“你演魔鬼?”
金色的眉毛又挑了挑。
“我代替安妮来演浮士德。”
詹姆斯手里的化妆刷掉在了地上，李鹤也无力捂住了头。
《浮士德》是一部来自十九世纪的古老诗剧。魔鬼梅菲斯特和浮士德签订契约——浮士德对生命的一瞬间说出：“你真美啊，请停留一下。”梅菲斯特就可以收走他的灵魂。
过着枯燥生活的浮士德明知答应魔鬼会堕落，但还是答应了魔鬼。之后，浮士德重新变得年轻，开始了他的探索之旅，一路上，他堕落，但每次堕落后都会继续前进。
故事的最后，年老的浮士德认识到了那种会因欲望堕落，但是每次都会重新爬起来，继续探索的人生之美，情不自禁地说出了那句禁忌之语。
幸运的是，浮士德的灵魂并没有被魔鬼抓走，而是被天使拯救了。
也就是说，他接下来几个小时要频繁地和这个和李颜没什么区别的人频繁接触。
接住詹姆斯扔过来厚厚剧本，李鹤看着那密密麻麻标红的对手戏，后悔没向安妮多骗几片芯片。
随着主持人激昂的报幕声，幕布缓缓拉开了。
李鹤硬着头皮走到了讨厌的聚光灯下，集中精力念着印在脑子里的台词。
瞥着下面呆若木鸡的观众们，他知道他演得很差。
毕竟他不懂浮士德的感情，他甚至觉得浮士德最后说出那句“你真美啊，请停留一下。”真是无比愚蠢。
可是他收了安妮的芯片，他努力按照剧本里的设定走着流程。
真是漫长啊……
李鹤忍住了打哈欠的冲动。
按照剧本，他猛地转头，却意外瞥到了观众席上一双格格不入的蓝眼睛。
那蓝眼睛在一片低头玩手机的头顶中显得分外显眼，随着他的动作转动。
或许，我演得不是那么差；他想。
李鹤念台词的声音不由自主地高了几度。
终于来到了终章，看着詹姆斯那和李颜神似的眼神，李鹤脑子里卡了壳。
美，什么？
停留?
詹姆斯的眉毛动了动，他脑子里原本残存的台词也忘记了，一动不动地看着化着魔鬼妆的詹姆斯。
台下的观众开始窃窃私语起来，有的甚至毫不掩饰地看起了手机时间。
蚂蚁袭来，李鹤不舒服地扭了扭。
“你真美啊，请停留一下。”詹姆斯抿着唇小声提醒着他。
麦的质量太好了。
那微弱的声音瞬间被放大了几十倍，在剧场中回荡着。
“妈妈，魔鬼好励志——呜。”
一个女人扶着额头，挡下了小女孩指向詹姆斯的手指。
可惜蚂蚁太多了，他耳朵里充满了嗡嗡声，根本没听清詹姆斯在说什么，只看见詹姆斯那几乎抿成缝的嘴唇在蠕动。
观众席上的躁动声更明显了。
只见一些观众骂骂咧咧地走向了门口，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小八出神地望着舞台，嘴里喃喃自语些什么。
盯着小八的口型，他的视线慢慢聚焦，跟着念了出来。
“你真美啊，请停留一下。”
之后，李鹤又和机器人似的背起了其它台词。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僵硬，但是发现了那情人般黏在他身上的蓝眼睛，他背的比之前流畅了几倍。
或许是我不想让海怪觉得人类的表演很烂吧，李鹤心想。
终于，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但这足以让蚂蚁咬疼他。
幕布合上的那一刹那，李鹤赶紧捂着耳朵跑回了后台。
“你明天还敢去上班吗?”
他竟从詹姆斯眼中看出了一丝同情。
“咳，安妮不会这么不近人情的。”
后台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李鹤飞快地换好他血淋淋的制服逃了出去。
看着远处的小八，他摸索着口袋里的芯片慢慢放慢了脚步。
该怎么让小八接受移植芯片呢?
走在积着新雪的路上，小八的眼睛亮亮的，滔滔不绝地给他讲述着刚才的表演。
李鹤低着头思索着方案，敷衍地应答着，一句也没听进去。
直到……
他被冻麻的唇上倏地附上了小八暖烘烘的嘴唇。
太突然了，他差点把芯片掉到雪地里。
“这是感谢之吻！”
那温暖的嘴唇离开了他，小八背着路尽头的月亮笑着道。
“你谢什么?”
“谢谢你带我来看这么好的表演。”
“……”
李鹤虽然知道可怜海怪没见过什么世面，但想到自己演的稀碎的浮士德，还是被夸得愧疚起来。
人类和它并没有什么不同。
人类也是被欲望控制的生物，人类的寿命放也不过是短短的七十年。
人类成长缓慢，这七十年和它的一年没什么区别。
人类也在这有限里不停地探索着，不断因为自己的欲望堕落。
可是啊……
人类并没有讨厌这样的自己，他们每次堕落后都会再次爬起。
他们也向往过完全理智的存在，但他们也知道那样的存在就不是人类了。
它羡慕那样接受自己的人类，它羡慕和脑中海怪一起玩游戏的小鹤。
“明知生命有限充满堕落的欲望，但你们人类还是都像浮士德一样用生命去探索无限，拥抱理性，接受感性。这真美，像是扑火的蛾子，不是吗?”它回头望着小鹤，自言自语着。
李鹤倏地把握着芯片的手背到了身后，看着月光下披着银光倒着走的小八，一刹那，他心里乱乱的。
他有种预感。
要是小八移植了芯片，说不定会像安妮的小鸟一样死掉。
他惶恐地把手里那罪恶的芯片扔到了身后厚厚的雪堆里。
乱乱的心跳也乱了他的大脑，一刹那，李鹤没有控制好自己的嘴。
“停一下，你……”
北风倏地刮起，携带着雪花糊在了他的脸上。
理智回来了，他控制着自己狠狠咬住了嘴唇，吞下了那句“你真美啊。”
哼，看来他没资格嘲笑浮士德愚蠢。
“停一下，你这样倒着走会摔得很惨的。”
“你拉着我，我就不会摔倒啦。”
看着那伸过来的手，李鹤吞了吞口水，吮吸着幻想中的糖果。
承认自己喜欢甜味没什么大不了，他一遍遍地警告着自己。
“好。”
他拉住了那只手，牵住了着倒着走的海怪。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浮士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