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一方》五月金缘

7、医学奇迹

　　就在他即将再也抑制不住胸腔里的那股滔天怨恨之时，大床的床垫突然凹陷下一块。

　　宁司楠最终无奈地爬上床，来到这个瘦弱的少年身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他突出的脊背，叹息着安慰他。

　　“够了，谁说我要赶你走了？我刚才那是生气，没控制住脾气。”

　　宋伊终于听见他温柔的声音，眼底紫光瞬间消失，哭得却更加汹涌了，整个人顺势倒进了他怀里，湿漉漉的头发直接把宁司楠的衣服也弄湿了……

　　“……”

　　宁司楠竭力咬着牙，忍住自己的火气。

　　宋伊在他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尾通红，雾气缭绕的眼睛里倒映着宁司楠的影子，他哽咽小声道:“你不是，让我出去吗？”

　　宁司楠拍着他的背，咬牙哄道:“我那是让你去另外一个房间睡，这里是我私人房间，我不喜欢任何人在未经我允许的情况下擅自进来，那样我会很生气。”

　　宋伊哭着，却敏锐地抓住了他发怒的中心，立即道:“那你不要生气，我也不知道这样做会让你不高兴，下次我会注意的，你不要生气。”

　　宁司楠皱着眉扯了下自己湿透的棉质衬衫，想了一下，叹道:“也是我不好，没告诉你不能进来，算了，下次记住就行了。”

　　宋伊狠狠点头，哭泣之后抽噎了半天才逐渐缓过神来，跟着宁司楠出去的时候还恋恋不舍地扫视着这个房间，对他道:“哥哥，我喜欢你房间的布置。”

　　宁司楠没理会他，肩膀突兀地疼着，只能闷声忍耐。

　　他皱眉拉着宋伊重新走进浴室，拿起吹风机按着他的脑袋给他吹干头发。

　　宋伊面对着他的腹部，任由他抚摸自己的头发，一阵阵热风吹得他脑袋发晕，眼睛都睁不开。

　　他抓紧宁司楠的衣摆，紧张道:“哥哥，这是干什么？我不舒服……”

　　宁司楠抓紧了他的一撮银毛，淡淡道:“你头发是湿的，一点没擦，刚才弄得到处是水，我在给你吹干。”

　　宋伊一愣，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隙看到了他身上半湿的衬衫，顿时明白了宁司楠刚才生气的最大原因。

　　他闭上眼睛，想了半天才小声说:“我不知道头发是要吹干的，没人教过我这个，以后我就会用了，你不要生气了。”

　　宁司楠本来还有点憋闷的心情霎时被他这细言细语压下去了，手上的动作也轻柔了许多，他温声道:“我没生气，你下次记住就好了，晚上洗过澡，湿头发是一定要吹干的。”

　　宋伊连连应了两声，表明自己的决心。

　　宁司楠给他吹着头发，想着这个少年的种种举动，好像都有点与现代社会脱节。

　　除了那头银毛，杂花大袄、四处新奇的模样，还不知道用吹风机，这一看就是被关久了，而且完全没有人教他什么东西。

　　但他是个异种，被社会排斥，这个样子又很正常了……

　　宁司楠想着，垂眼看着宋伊头顶可爱的小发旋，心里却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发酸。

　　宋家的这个孩子凭良心来说，对其本人是极度不公平的，而且从他接触到的种种行为来看，除了知道他是个异种，他并没有外面传闻中那些异种的恶习，反而像个天真懵懂、心里有点怨愤的正常孩子。

　　宋伊的头发基本被他吹干了，他关掉吹风机，随性地倚靠在浴室门框上，和他四目相对。

　　宁司楠想了想问道:“你知道对不起和抱歉该怎么说吗？”

　　刚才宋伊与他说过的所有言语中，都没有明确表达过自己的歉意，都在让他不要生气，这么浅显的言辞，他严重怀疑这个少年压根不会使用这两个最基本的用语了。

　　宋伊果然摇摇头，迷茫道:“不知道，我没听人说过，那该怎么说？”

　　宁司楠有点心累，沉吟了一下还是教他:“抱歉和对不起是一个意思，你做错事了，你该对那件事的主人说声对不起，表达你的歉意，而不是一味的求人家不要生气……”

　　宋伊几乎一点即通，睁着圆圆的杏眼看他，张嘴就来:“那……对不起，哥哥，我下次会把头发吹干的，也会经过你同意后进你的房间，你不要再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宁司楠看着他那几乎活学活用的样子，虽然有点刻意，但还是绕回老话了，不由得弯起了唇角，面带笑意拉起他，说了句会用就好，带他进了收拾好的次卧。

　　“你今晚就睡在这里，有事喊我。”说完就要转身出去。

　　宋伊粗略地看了一眼这个房间，是比宁司楠的房间温馨精致。

　　宁司楠的房间色调太过冷清，单一色黑白装修，家具都是选用深色的，看上去像年纪大的人才会喜欢的颜色。而这个次卧墙纸都是暖色调的淡黄色，家具什么的都带了点可爱温暖的装饰，和宁司楠的差距实在太大，根本不像是他的风格。

　　宋伊皱了皱眉，他不喜欢这里的气味，他不知道的是，这个房间原来是给宁言温住的，宁司楠和宁言温关系好，有时候白颂辉也会来住。

　　都是些宁司楠比较要好的朋友，现在让给他住，宁司楠自认为对宋伊仁至义尽。

　　可惜宋伊不这么想，盯着宁司楠走到门边的背影，咬牙再次扑了上去。

　　“呃……”

　　宁司楠受伤的肩膀一颤，发出一声痛呼，吓得宋伊也立即松开了，紧张地看着他不自然颤动的肩膀，小声开口:“对不起，哥哥，你……这里很疼吗？”

　　他碰了碰宁司楠的肩膀。

　　宁司楠疼得鼻尖冒汗，恼火到看都不想再看宋伊一眼，又不想听见他哭，下意识地捂着肩膀咬牙道:“还行，就是你又搂我是什么意思？还有什么不符合你心意吗？你记住，我不喜欢别人随随便便碰我!”

　　宋伊的脸一下子刷白，宁司楠又提醒他:“你以后别叫我哥哥了……你确实比我小，就叫我楠哥吧。”

　　宋伊眼眶刷地红了，冒出水光。

　　宁司楠眼角余光瞥到，瞬间头疼得厉害，这孩子怎么这么爱哭啊……

　　他再怎么冷血无情，也不是个总喜欢把人欺负到哭的人啊，更何况他根本没欺负他，是他自己在莫名其妙干嚎，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般!

　　宋伊似乎也察觉到了宁司楠的目光，竭力忍着汹涌的眼泪，颤抖又委屈地说“……楠哥，我喜欢靠近你，你别……你肩膀是不是那时候我压到你身上摔的？对不起对不起，我，我给你治……”

　　宋伊的眼泪还是淌下来了，宁司楠简直要狂躁了，从小到大都没有像今晚这样情绪失控过。

　　他自暴自弃地想，宋伊哭跟他有什么关系？究竟跟他宁司楠有他妈什么关系？

　　他干脆直视宋伊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冷声反讽道:“你治？你拿什么治？你一个异种除了杀人怎么可能……”

　　后面的话戛然而止，他愣愣地看着宋伊突然大力士附身一般，一边嘀嗒嘀嗒的哭着眼泪，一边突然上前狠劲撕掉他的衬衫，扣子蹦的四处作响，宁司楠线条优美、有些偏瘦的冷白皮肉就暴露在微冷的空气中，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

　　宁司楠后退了一步，贴在了门边的墙上。

　　宋伊眼眶更红了，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肩膀上那一大块不自然的红肿，已经有些发紫了!
　　他抽泣了两下，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垫起脚上手扒拉，这次的力气倒很轻柔，十根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地按在红肿处，缓慢地给他按揉。

　　这样直接在伤口上按摩，按理说跟撒盐一样，会非常疼。

　　宁司楠却没有感觉到一点疼痛，关注点也偏了，他有些震惊地看着宋伊揉着自己肩膀的手指，仔细靠近看，这手指很瘦消，也很白皙，就是没什么肉，只能说好看，谈不上漂亮，宋伊实在太瘦了。

　　他每一次发力都透着一股奇异的热意，通过指尖传导到他的皮肤里，让他不由自主地弯下腰，和他肩齐，好让他更轻松些。

　　只不过三五分钟，他肩膀上的红肿就消退了大半，基本感受不到疼痛了，只剩下些发红的按揉印记……

　　宁司楠感受着活动自如的肩膀，整个人简直沸腾了，这算是医学奇迹吗？

　　不涂药，没个三五天，就这么好了？

　　简直太超乎寻常了!

　　他一边发着呆，愣神地看着自己的肩膀，也看着宋伊的手指，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压根没注意到宋伊眼睛的变化。

　　在宋伊淡紫色的眼睛里，宁司楠肩膀上的伤就像是一个干净心爱的瓷娃娃身上出现了脏污的裂痕，令他极其不悦，他只能输送一些自己的能量，来将这些脏污全都抹除，弥补好裂痕，让他的瓷娃娃重新变得洁白光滑。

　　宋伊收手的时候，眼睛里的暗紫已经完全消退了，重新变成了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他趁着宁司楠没回过神来，直接将自己脑袋凑到他的肩膀，柔软的嘴唇并着冰凉的泪水，一起落在了宁司楠肩膀受伤的地方……

　　宋伊享受着这一瞬间已经是自己领地里的气息，眯着眼睛，忍不住伸出湿润的小舌舔舐了几下。

　　宁司楠被这肩膀一缩，弯着腰，腿也没站稳，贴着门边的墙就倒了下去，宋伊拱在他怀里，其实站得稳稳的，但不知为什么，也跟着一起倒了下去。

　　这就算了。

　　他嘴唇，不知怎的，从肩膀划到胸口，竟贴住了宁司楠左胸膛上，下意识，!

　　宁司楠在那瞬间的接触下，，大脑一片空白，反应过来后一阵羞恼，简直气得发抖，他瞪大了眼睛，伸手猛地把缩在自己怀里的宋伊给推到一边去，拢了拢自己敞到两边的衬衫，遮挡住胸口的狼狈。

　　从左肩往下到胸口，都是，不舒服极了。

　　宁司楠咬牙。

　　从小到大，没人敢这么亲近他的身体，他也从来没和别人有过这么多的肢体接触!

　　他讨厌这样的接触，身体上有着重度的洁癖!

　　现在宋伊这个才认识的臭小子……

　　他简直被气得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毕竟人家真的给他治好了肩膀上的不适，真要责怪他的不礼貌无礼行为，根本上也是自己没站稳，连累了他!

　　这怎么怪？

　　宋伊老实乖巧地坐在他旁边，看着他已经遮挡起来的肩膀，竟也不哭了，眼神还有些躲闪，说不上心虚，嗫嚅着问道:“楠，楠哥，应该不疼了吧？要不我再帮你揉一揉？”

　　宁司楠狠狠瞪了他一眼，气到不想说话，他强撑着站起来，宋伊也跟着站起来，双眸湿漉漉地看着他。

　　宁司楠抓住门把手拉开门打算离开，想了想还是扭头对宋伊放缓了语气说:“你……早点睡吧，我也去休息了。”

　　宋伊张了张嘴，宁司楠却不给他开口说话的机会直接开门出去了，“嘭”地一下甩上了门，来昭示他此刻的心情有多烦躁。

　　宋伊在门合上的那一瞬间就变幻了表情，发出了一声玩味至极的笑声，也不再勉强，自顾自在这房间里转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