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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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槙国西北的秋风,将黄沙卷起,草地铺上厚厚的尘埃。密林之中的鸟雀在一阵旋风之中腾起,胡乱拍动翅膀,四处逃窜。这是西北最常见的秋风,凌冽,干燥,刮得人脸上生疼。驼铃在这黄风之中悠悠响起,一路商队从密林中走出,走过草地,预备前往沙漠的更深处。
这时,沙丘之下一阵异动,黄沙掀地而起,涌出一群蒙面的黑衣人,这群人手中均是握着大刀。
是一群强盗。
他们没有多说废话,丢开掩藏在身上的伪装,就冲上前杀人越货。护队的镖师们警戒起来,纷纷从镖车或是腰间拔出斧钺钩叉,对着这些亡命之徒反击。
争斗焦灼,彼此都有伤亡。
此时,一个骑着骆驼的少女路过。她一身褐色斗篷披风,在沙漠之中几乎难以辨别身影。腰间别着一把宝石弯刀匕首,因其绚丽的颜色显得格外扎眼。她的头上裹着巨大的素色方巾,只露出两只灵动的眼睛,不停眨呀眨。
她在距离商队不远处停下,抽出悬挂在骆驼上的弓箭,搭箭拉弓,精准地射中了几名强盗。
强盗显然也关注到了她的动态,抽出三人抢了商队的马,快速朝她这边奔来,准备解决了她。
少女又快射了几箭,箭矢掠过马的身侧,惊得马儿匆匆止住身形。马儿惊跳起前蹄,将一员强盗摔了下来,其余二人见此情形,手中牵住缰绳,手中用力抽下鞭子,马儿吃痛,嘶鸣一声便又重新狂奔起来,直逼至少女身侧。
两个强盗手中高举弯刀,齐齐朝着少女的头颅挥去。
面对凶凶来势,少女旋身下腰,起手举弓,挡住一式,而手中的弓箭在攻势之下应声断裂。而骆驼在纷乱之中提起步子快跑了起来。
强盗驱马跟上,很快又砍来第二式,砍向的依旧是少女的头颅。
少女丢弃弓箭,翻身下骆驼,躲过杀招,蹲下地瞬间已拔出腰间的匕首。骆驼跑走,少女借着骆驼的冲势,助力向前滚了一圈,乘着马儿经过身侧之际,挥动匕首,划在一匹马儿脚踝之上。马儿脚上一软,又听嘶鸣一声,便重重摔倒在地,将强盗从身上摔了下来。
少女身法极快,一个闪身抬手,就又解决了一个。
还剩一个强盗。
只不过三招已死了两人。剩下的这个强盗看此情形,已经心生胆怯。可他心里明白,即为财路,总是会有死伤,躲不过的。可要想谋财,就得活着。于是,他双腿用力一夹马腹,催动□□的马儿,手中勒紧缰,将马儿惊得跳起。马儿慌乱之中已失了方寸,前脚向前乱扑,险些乱脚踢中少女。
只见少女神情依旧,并不慌乱,顺势倒在地上,翻滚了几圈,快速躲开。而后,手中的匕首就像离弦之箭飞出,刺中强盗的脑门。最后一个强盗也倒下了。
少女拔出匕首,从兜里掏出布擦了擦,又随手将弄脏的布丢掉。而另一边的镖师们也已将剩下的强盗除去。
剩下的几个强盗,见大势已去,仓皇抢马逃离。
镖师和商队仆从们见战斗已经结束,便开始清扫战场,清点人员和货物。
行商头目老羊这才从一堆的护卫之中露出头来,他面露庆幸,一头的汗。一边的随从赶紧给他递上帕子。
“掌柜的。”总镖头走到老羊身旁,轻声汇报状况。“前面那个姑娘,便是刚才助我们驱匪之人。”
“哦。”老羊这才望向不远处,见到少女,而后伸手叫了一声随从:“青糖,钱袋子。”
“诶。”青糖说着,自腰间掏出钱袋,递到老羊手中。
老羊接过钱袋,朝少女走去。
走到近处,老羊才从裹得披巾之中看出少女是个熟人。
“阿如诺,是你呀!多谢你相助啊!”老羊庆幸惊喜,将手中的钱袋递给少女。“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你又从家里偷跑出来了?”
少女名叫阿如诺。
阿如诺眼睛笑成一条缝,接过钱袋子轻轻掂量,清脆爽快的答道:“老羊,杀个强盗顺手的事儿,不用客气,这赏钱我就收下了。”她将钱袋子揣入兜里,接着道:“不过,你这后半句我可不认,我这次出来是帮阿爹办事,不是偷跑。”
凡是来西北的商队,大都认识阿如诺。
西北地处偏地,主城位于阿比。阿如诺是阿比城中一个部落的族长之女,照道理,未来也是要继承部落的。而她令人广为结实,却是因为她在阿比城中做牙人,帮着商旅同官府打交道。
“你们这么多人,这次从江南来一定带了不少好东西吧。”阿如诺用手指了指商队的货物。
“是有一些名贵的丝绸茶叶.不过这趟来,主要还带了一些西北没有的花种子,其他倒是算不得什么稀罕玩意儿。”老羊解释道。“前次来便被抢去了半数的货物,这次为求保险才多雇了些镖师,没想到还是中了招。”
“今年开春以来,阿比到处刮风沙,雨水又少,来人又少,粮食器物皆是不丰,这才让强盗又开始横行。这帮强盗想来也是因受此影响,想在入冬之前再干票大的,好接济过冬。你们人多,他们定把你们当做肥羊。”阿如诺说着顿了顿,继续道:“不过,你这江南的花种子来这里卖?江南的水多土肥,阿比可没有那么好的地来养,花种娇贵,能种的活吗?”
“这个你大可放心,这个花种不需要太多的水就能开花,且这花可以做成衣服,穿在身上保准暖和。”老羊笑着回答,却卖了个关子。
“那我倒是要看看,什么花可以做成暖和的衣裳。”
“好哇,后头还有不少事情要你帮忙呢。”
“那你尽管来找我。”
他们笑嘻嘻地攀谈了几句,就告别了。
阿如诺从怀中拿出哨子,哨子响起,骆驼便悠悠地回来了。她跨上骆驼又慢慢悠悠地走了。骆驼离开沙漠,走过草地,进入密林。
密林之中,高耸的大树遮蔽天空,树叶随着风声簌簌作响,雀鸟拍动翅膀的声音也被这嘈杂的声音掩盖。
西北的地貌环境非常奇特,同时拥有沙漠、草地、密林三种环境。这三处的分割亦是非常明晰,就像是上天有强迫的喜好,用鬼斧神工在这些地貌之间画了一条笔直的线,每个环境的过渡都分外明确。
最近几日,部落里的马匹又到了繁育的时候,但是有些马匹的繁育比较困难,需要一味草药作为药引子,促进配种。草药所需颇多,阿比城内的药店并未常备此药,而在密林中却可以找到。前些日子阿如诺在外受了伤,被族长阿爹禁足,要她痊愈了才准出门。但是她哪里呆得住,一看到有这个差事,就立马央求主办。
族长看着女儿撒娇,很快败下阵来,同意解除禁足,但也要求非法三章,要她在外不要多管闲事,办完事情就赶紧回来。
阿如诺口头上答应满满,但是今日遇到事情,依旧是立马冲了上去。
草药喜阴,长在密林里,虽是藏在阴暗处位置比较隐蔽,但是只要看到树木周边有腐木出现,就有机会见到它。这些事对于阿如诺来说简直小菜一碟,密林里的一切她都了如指掌,找到这味草药更是轻而易举。所以,很快她便找到了想要找的东西。
她小心摘下草药,细心整理好,放入袋中,再将袋子挂到骆驼上。
阿如诺摘下悬挂在骆驼上的水壶,打开准备喝上一口,可水壶中早已见底。今日干燥炎热,她早已将水喝尽却不自知。她晃了晃水壶,无奈只得前往溪流汲水。
槙国境内最高的雪山融化,形成了一条贯穿槙国和漳国两国境内的河流,河流一路奔腾,径流到了阿比的时候,分出一个小小的分支,隐入密林之中形成了溪流。这溪流远离人们的居所,没有人来这里盥洗,因此常年清澈。溪流汇集到密林深处,在此形成了一个湖泊,此湖被群峰环绕,周围有树木灌木丛生,使得此地幽静,人迹罕至,便是今年天旱,溪流险是断流,河流依旧蓄有水源。
阿如诺亦是一次偶然的机会闯进这里的,在见到这里的第一眼,便很喜欢,于是在此建了一座秘密住所。每过三五日,就会来这里,有时为了习武,有时却是对着湖水发呆冥想。
她牵着骆驼来到住所,将缰绳随手一丢,由着骆驼自己去找吃食,便拿着水壶去装水。
湖水清澈甘甜,她蹲下身,先是将水壶放在身侧,用双手捧起一抔痛饮几口,缓解口中的干渴。然后才拿起搁置在一旁的水壶,附身准备灌水。
这时,却见一道影子出现在水面上。抬眼望去,是一块巨大的蓝布在湖中飘着,看上去似是谁家的衣服被团作一团丢弃在这里一般。
可再仔细一看,才惊觉那并不是什么蓝布,而是一个身着蓝衣的人。那人堪堪仰卧在一块浮木上,随着水波浮动。一阵风吹来带起阵阵涟漪,而蓝衣人随着波动也将全部落入水中。
阿如诺见此,哪里还有心情装水,赶紧跑回屋子,找来木板与绳索。绳索一端系在骆驼上,另一端则是帮着木板飘于水上。她跳入水中,搭着木板来到蓝衣人身旁,将木板塞入人下,在骆驼的帮助之下,这才将人从湖中拉到了岸边。
人到岸上后,阿如诺这才小心用手探了探对方的颈部。虽脉搏绵软了些,但是至少还活着。
“算你命大。”阿如诺松了口气。
仔细端详对方的衣着样貌并不粗犷,不似身形宽大的漳国人或是面露狰狞的沙匪,而紧锁的眉宇之间更显文质彬彬,像是个书生。阿如诺缓过劲来,重新提起力气,将人拖入了自己的屋内。
阿如诺的这个秘密基地虽然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内里的布局无论是桌椅床榻,还是一些生活琐碎,皆是齐全。
将人拖到床榻之上后,阿如诺即刻除去蓝衣人穿在身上的湿衣,为他简单擦拭,便盖上被子,以免湿气过重。她站起身来,走到正堂的一个角落里,扒拉出一个积满黑灰的小火盆。也不清理,在上面直接添了些许木炭,用一小撮稻草燃起火,让屋子逐渐热了起来。
她又重新回到蓝衣人的床边,用手搭着他的脉搏,查看了他的眼睛和口中,思量了一下,便又起身走开了。只见她回到湖边,将丢在地上的水壶捡起,重新装满水,回到屋中。她从桌上拿起一个圆口小砂壶,倒入刚才装来的水,将水放在炭火上烹煮。
“啊……”一声微弱的呻吟响起,不仔细听险些就被忽略了过去。声音虽然微弱,但其中带着虚弱和痛苦。
看来是有意识了。
阿如诺站到床边,试探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喊了两声:“醒醒,能听到我说话吗?”
她附身贴近他的嘴唇,去听他说话的声音,但并未得到任何回复。只见他面色潮红,额头冒着密密的汗。她用手一探额头,果然是发烧了。
阿如诺只得去找找,屋里所备的药中是否有可以服用的。
她来到屋内的一个架子前,打开一扇柜门,里面整整齐齐摆放着不少的药剂。不过应是很久没有用过,上面还有一层厚厚的灰。她挑挑拣拣许久,从最里头掏出一个小瓶子。她吹了吹瓶身上的浮灰,一时灰尘扬起,迫使她咳嗽了一阵。
“算你小子走运,这起死回生药有价无市,这颗还是前年城府衙门的巡抚大人赠予我的,便宜你了。”阿如诺打开瓶子,闻了闻,确认没有什么异味,这才将药倒了两粒在手上。取了杯子,兑了一杯不那么滚烫的温水,抱着蓝衣人将药给他喂下。
蓝衣人吃下药后不久,气色明显好看,虽然仍出着虚汗,但气息已然均匀,且烧也褪去。
弄完一切,阿如诺也累得趴在桌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在院子的三日里,阿如诺一如既往照顾这个捡来的蓝衣人。烧退之后,蓝衣人也未清醒,屋内的吃食已经用尽,生活物品亦需补充,阿如诺不得不回阿比城中购置。
夜幕降临,阿如诺便带回猎物吃食以及一些治疗的草药。推门进屋,她却未在床上见到蓝衣人的身影,只有一床凌乱的被子,而今日刚收好放在床头的那身蓝色外衣也不见踪迹。
看来他醒来后就走了。阿如诺想。
她有些遗憾的将买来的东西放在桌上,便也离开了小屋,回族里去了。
因回去晚了几日,阿如诺自是不可避免又被族长父亲责怪了几句,但也好在她的身体已经康复,而城中的生意也还要做,她便又化作自由的小鸟,每日到处飞舞。
就这样又过了三日,阿如诺在林中打猎,带着诸多的猎物回到小屋。
本以为这里应是与之前离开之时一样,可走到小屋不远,就见到一个蓝衣青年立在湖边,静静发呆。
就像心有灵犀一般,原还在出神的蓝衣人此时也转过身来,望向阿如诺。
“您来了。”蓝衣人神情自然目光温和,看起来倒是与昏迷之时一般,满满的书生气。
“你知道我?”阿如诺朝着蓝衣人靠近,疑问道。
“当时正从昏迷之中苏醒,半梦半醒之中见过您的身影。是您救了我。”
阿如诺颔首。
蓝衣人朝着阿如诺抱拳,介绍道:“我名程襄,乃京城人士,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大恩无以言谢,当以身报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