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藏魂锁鬼 ...
-
“藏魂阵是什么？”
宫狸的指腹轻拂过铁门上的血阵，经他拂过的地方，血痕闪过淡淡的金光。
“能把人的三魂七魄藏起来，让它不被地府的差使发现，永不能下地府。”
贺兰石惊骇出声：“那岂不是不能转世投胎，多大仇多大怨啊！”
“她的魄在这，魂在戏院。”宫狸得出结论，他手一触碰到阵眼，凄惨的鬼叫从铁门内部涌出，震耳欲聋。
“让开，我要破阵了。”
闻言，贺兰石迅速闪到一边，老老实实旁观。
周围气场发生巨变，风以他们为中心聚了起来，站在风旋中心的宫狸衣角翻飞，却站得笔直，他不知从哪弄来张符纸，捏在指间。
符纸伴随着他的念咒声，竟自燃起来，铁门上的红黑阵法被火焰一点点擦拭掉。
“六六六啊。”
话音未落，铁门被风吹开，无数的气流杂乱无章地冲进黑暗的房屋。
“啊———”
一张鬼脸迎面冲来，红唇撕裂开来，露出血盆大口。
宫狸淡然地抽出一张符纸，不急不慢，贴在女鬼额心，符纸化作一把荧绿火焰，迅速笼罩住嘶吼的女鬼。
“这也是陈美如！好凶悍，我们不是把她放出来了吗？她不感谢我们，反倒攻击我们。”贺兰石持续输出嘴炮，他屈身凑近被火焰牢笼困住的女鬼，清清嗓子，“陈美如，你还记得我吗，你在我家蹭住过的。”
宫狸见他远超常人的自来熟，仿佛预示后面会发生什么一样，默默别开眼。
“我不算你合租费，咱俩商量一下。你看我们把你解放出来的份上，能不能不杀我了？”
女鬼似乎被他惹恼，疯狂吼叫。
宫狸实在没眼看，反问道：“你在试图和厉鬼交流？”
“不行吗，还是说，他们鬼有属于鬼界的语言，啊波呲的，哔哩吧啦？”贺兰石还没琢磨出鬼语，但却从宫狸刚才的话语中敏感地捕捉到了一个字眼，“你说，厉鬼？陈美如不是冤鬼吗。”
“陈美如是冤鬼，也是厉鬼。”宫狸沉稳地提醒一嘴，见贺兰石毫无头绪，耐着性子解释，“藏魂阵的阴气不是她本身的，她是被阴气侵扰才变成这副暴虐无常的模样。她内心并不想杀害戏班子，但阴气驱使她杀人，所以她觉得冤。但她的行径，与厉鬼没区别。”
“小宫同学，你好棒啊！我回去得给你贴个大红花。”
宫狸对贺兰石的夸奖无动于衷，他越过挣扎的女鬼，踏进房屋。
屋子里阴暗潮湿，客厅墙面上摆放着一幅结婚照，男人的脸被撕烂了。
蟑螂爬过脏乱的家具，垃圾堆里含着股尸臭。他一眼看见了茶几上的录音机，和门口守着女鬼的贺兰石交换了眼神，按下收音机的键。
老式录音机声音浑浊，敲锣打鼓的背景音出现，让贺兰石瞳孔一缩。
又是《铡美案》！
“薛成，你说，我们以后会有钱吗？”甜美的女声突兀响起，两人放缓呼吸，不约而同地看向愣住的女鬼。
“肯定会有钱的，我公司老板说要谈一个大项目，到时候我一涨薪，我们就换个好的电视机！在家天天放戏曲频道。”薛成话语中含着笑意，语气轻松。
陈美如善解人意，笑嘻嘻地劝慰道：“薛成，你不会还在顾虑我离开戏院的事吧！我说过啦，我愿意陪你来大城市发展，吃苦算什么！”
“美如，我都不知道说啥好，多亏有你，这苦日子才熬得出头啊！等我有钱了，一定带你去戏院看戏！”
“好，我录下来喽，可不要说话不算数。”
“……”
录音机的声音戛然而止，听到这儿，两人大概把事情经过都摸透了。
“陈美如，他最后带你去过戏院吗？”贺兰石的问题直击心灵，女鬼沉默了。
所有事情都水落石出了。陈美如为了和薛成去大城市发展，从戏院离职，最后薛成发达了之后始乱终弃，不仅家暴她，还将当初的约定忘得一干二净。
“我想过离婚报警，但是他每次酒醒后，又会跪下来求我。我也想过逃，但是那片区太乱了，我根本跑不远。”女鬼忽然开口说话，她眸中藏有泪光，“我……努力在忍受了，可是我觉得日子熬不出头。”
贺兰石轻轻叹息，他上前一步，心酸道：“你受苦了。”
“薛成，我不会放过他的！他连我死了都不放过，让我不得入阴间！”陈美如清明的双眼被仇恨覆盖，她露出青面獠牙，死死地盯着远处。
薛成叫阴阳先生设了藏魂阵，想必就是担心陈美如的鬼魂报复，不过此阵已经被破，薛成逃不掉的。
青焰牢笼消散，女鬼刹那间消失在原地。
“没想到你会放她出去。”贺兰石意外地看向收回咒法的宫狸，后者敛起眸中的厉色，不经意地擦拭身上的灰烬。
“薛成委托阴阳先生设下藏魂阵本就触犯了禁忌，天道轮回，因果报应，是不可改变的。她早些了清夙愿，好早点解脱去阴曹地府。”
“黑白无常等不及了。”
闻言，贺兰石余光中瞥到了一黑一白的两鬼。
白无常脸色惨白，满脸笑容，身材高瘦，口吐长舌，头戴着一顶“一见生财”的官帽；黑无常则面貌凶悍，个子小面色黑，戴着一顶“天下太平”的官帽。
“两位，多谢。”
两鬼摇晃着身子朝他们道谢，白无常的视线停在贺兰石的印堂上，长舌缩回，用正常音调说道：“你有空去城隍庙一趟，有荐。”
两鬼施施然飘走。
“啊？”贺兰石懵逼，反手指着自己，不确定地问宫狸，“他们让我去城隍庙，有剑是什么意思，叫我拿着去劈鬼吗？”
宫狸的视线再次临摹贺兰石的五官，这人眉眼疏朗，薄唇笑纹，脸白阴翳，不笑时像死了八百年，确实很符合地府的审美。
“你有班上了。”
说完，留贺兰石一个人在原地欣喜若狂。
“你这么厉害，干嘛不找你。”贺兰石眼珠一转，急忙追上，作势要揽过宫狸的肩，被后者冷脸拍掉。
“我是个学生。”宫狸冷白的面容上呈现出无奈的神情，他睫羽轻颤，扯直唇线，“况且你更适合，体阴易招鬼，魂魄易出窍。”
“哈哈，天生我材必有用啊！”贺兰石挺直腰杆，仰天大笑。
“……”
再说到女鬼被放出，某处高档小区天移乌云，有山雨欲来之势。
“滴——”
贵重的电子门被打开，一个身着西装的老头踢掉皮鞋，他疲惫地关上门，躺到沙发上。
“回来啦？饭菜做好了。”
厨房飘来一句阴恻恻的声音，男人怔住，头皮发麻。
这个声音过了这么多年他还是忘记不了，甜美柔和，沁人心脾。
再次抬眼，简约低奢的房间布局变成潮湿灰暗的模样，他抖着身子站起来，看着电视机上方的结婚照出神。
“美如……”
“饿不饿呀？”陈美如走出厨房，手上的水渍擦在围裙上，她还是和记忆里的年轻模样如出一辙。
“你还是很年轻。”薛成似乎陷在回忆里，如梦呓般。
陈美如笑容僵硬，温柔地轻笑道：“当然年轻啦，我二十四岁就死掉了。”
薛成的心被狠狠揪住，他苍老的面庞上出现复杂的情绪。
“我……”
陈美如轻快地走到厨房，仍然善解人意道：“先吃饭吧。”
餐桌上摆放着腐肉，苍蝇四处落脚，恶臭的味道弥漫整个屋子，薛成被她按在椅子上。
“吃呀，是不合你胃口吗？”陈美如贴心地咬了一勺血浆，亲自喂向表情恐慌的薛成，后者绝望地闭紧嘴巴。
黢黑发绿的腐肉对薛成的视觉冲击力太大，他甚至看见了蛆虫在蠕动，他立刻打了几个干呕，忽然口中被塞进一口腥味。
“呕——”
薛成脸色发绿，弯腰呕出一滩黄水，沾在陈美如鲜色的围裙上。
“哎呀，真不小心。”陈美如笑里藏刀，眯着眼把薛成后领提起来，他被蛮力束着前领勒得脖子疼，眼珠鼓起，嘴巴不受控地张开。
她狞笑几声，挖出一勺一勺的霉肉，往他嘴里送。
“呕——”薛成被逼得不敢吞咽下去，腐肉塞满他的嘴里，血水从嘴边溢出。
衣领力道一松，他将那些呕了出去，害怕得跪下来，哀求道：“美如我错了！我错了！你放过我好不好！”
“我放过你，你放过我了吗？”陈美如冷漠地注视一切，嗤笑抓住他的后脑勺，用力甩在地上，“你每次打完我之后，第二天也是这样的，真让人觉得恶心！”
薛成的脑袋被连续锤了十几下，眼冒金星，嘴上依旧苦苦哀求：“美如，我真的错了！”
“呵，我真该把你的嘴撕了！”陈美如气红了眼，她后退一步，冷冷道，“我当时就求一个解脱，是你，找人设了藏魂阵，让我不得超生！害我被阴气缠身，杀了无辜的人！我又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人，被你害成这样！你反倒求我放过你！做梦！”
一条黑丝绸将薛成吊在半空，虚虚地在他脖子上缠绕了几圈，陈美如猛地收紧，薛成面色惨白，难以呼吸。
“戏、戏院……美如……”
薛成断断续续的声音溢出，陈美如脸色更黑，她嘲讽道：“你还想装什么深情吗，你把我魂魄藏在戏院，是想让我永远记得我生前犯下的蠢事！”
“薛成，你早该死的！”
话音刚落，黑绸化作锋利的刀片，绞断了薛成的脖颈，一颗血红的头颅“砰”地掉在地上，翻出眼白。
一阵阴风袭来，她望向身后，黑白无常静静地观望。
“十三条人命，我会去判官司请罪的。”陈美如掩住双眼，不忍看向自己的尖爪。
白无常上前一步，沉声道：“你不必太过害怕，你只是被人设局了，有人想借你的刀杀人而已。判官司会酌情断案的。”
他摇动手中白棍，铃铛声响，陈美如身上破开一个大口，阴气喷涌而出，被白无常吸收干净。
“走吧。”
黑无常张开手心，琵琶骨灵活地长出，捆住陈美如的手脚。
房间场景消失，归为一片虚无，黑白无常走在前方领路。
“这片的阴差还未任职，我们先代为领路。”白无常在虚无中慢悠悠地走，好心提醒陈美如。
远远看见一座宏大庄重的建筑群，红墙黄瓦、飞檐斗拱，金碧辉煌。
过山门，入大殿，一尊巨大的城隍爷的塑像金光闪闪。
“怎么是你们引路？”
城隍爷的塑像开口说话，声音洪亮醇厚，响彻大殿。
“上个阴差遭人陷害，殉职了。”白无常垂眸，如实回答，“这次推荐的人选，过不了几天，就会来上任。我们先代劳。”
陈美如审完，黑白无常退出城隍殿，踏出殿门，前方道路是一条青石板路，两旁种满火红的彼岸花。
花田中有一个身着青衣的姑娘，系着白腰巾，面容姣好，身段优美。
“曾不记你我结发后，我受苦供你把书读。织麻纺线理家务，抓儿养女孝父母。
“为妻受尽千般苦，终朝每日泪长流。你和新人贪欢笑，不念旧人放声哭。
“无情无义你真禽兽，有何面目你出人头?”
陈美如脚步放缓，语未出泪先流，她喃喃自语：“她真好看，是吧？怎么会变成今天这副模样……”
“陈美如，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前尘往事随风而去。”白无常轻声将她唤回，领着她上桥。
“走吧。”
陈美如站在桥中央，再度回首，痴痴地望着年轻貌美的青衣花旦。
那青衣花旦似有察觉，和她对上眼，身形一顿。
“若还有机会，下一世，我定成为你，成为我自己。”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藏魂锁鬼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