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相思梦》沉云清

2、第二章

　　三、
　　楚顷襄王二十年（公元前279年）
　　楚国的疆域从鼎盛时期的"地方五千里"缩减到了"不过千里"。军队数量也从"带甲百万"锐减至"士卒不过数万"。这种局面不仅动摇了楚国的大国地位，更威胁到了楚国的生存。
　　五年了，想不到吧，吴莫愁也想不到，自己竟然在这里生活五年了！
　　这年冬天来得尤其早，十月底的天空已经飘起了雪花，吴莫愁作为一个南方人碰到下雪天还是很开心的，但楚国的百姓们却不这样想，天冷得措不及防，地里的庄稼大多被冻死了，他们又没有提前存粮，今年冬天注定是要挨饿的……
　　莫愁欢喜的跑到将军府，对门口的小厮说：“将军在否？”
　　小厮答道：“姑娘来得不巧，将军刚入宫去了！”
　　“多谢”莫愁只好离开了，近来时局动荡，楚王这时候召景阳入宫，十有八九又要打仗了吧！
　　莫愁前脚到家，景阳骑着马随后就到了
　　他已经较之前成熟了很多，这几年大大小小的战役让他眼中更添了几分稳重
　　“小厮说你来找过我，可是有什么要紧事？”景阳极力掩饰住眼中的不舍，故作轻松道“让我猜一猜………你作了首新曲子，想弹给我听？”
　　莫愁只是怔怔的看着他，问道“何时出发？”
　　“…即刻出征”
　　他们之间的默契就是这样，有些话不必说，从彼此眼中便能读懂
　　吴莫愁心里闷得慌，看着景阳离去的背影连连叹气
　　唉！多么意气风发的将军啊！可惜碰上了白起…
　　想起来了，全都想起来了！
　　是的，吴莫愁惊醒！这一战会对上秦将白起！
　　莫愁，快留住他！他不能走！
　　她就像是一个人演起了独角戏那般，没人能听到她，也没人能看到她，只有她在无声的呐喊…
　　莫愁满面愁容的在屋里踱步，尽管景阳没有表现出来，但她也能意识到此战的不同寻常，因为楚国已经不是当年的楚国了，并且这次的敌人是日渐强盛的秦国
　　她不自觉的停在鼓前，或许是吴莫愁想要留下景阳的情绪太过强烈了，隐隐感染到了莫愁，使莫愁忽然冒出一个念头——以鼓声送他凯旋！
　　她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但可把吴莫愁急坏了！
　　不是啊喂！我是让你留住他，不是让你给他送行啊！
　　可是，她好像忽略了一个问题
　　……留下他？！要怎么留？
　　帝王之命，将军出征，她又该如何开口呢？
　　将军领着精锐走过长街，少有人驻足观望，百姓都见怪不怪了，今天这个将军领兵，明天那个将军领兵，战争对他们来说早已司空见惯，他们都忙着种耐寒的作物，争取熬过这个冬天…
　　军队浩浩荡荡走过城门，为首的将军心比天高，他只领兵十万，而据斥候来报秦军足足有三十万，尽管如此，他仍坚信，以少对多，优势在他！
　　“咚——咚——咚！”
　　这阵鼓声传到景阳的耳朵里，让他的心也跟着一震，马儿不再往前走了，因为手中的缰绳拉得紧了些，他循声而望，望见了城楼上心爱的姑娘正击鼓为他送行！
　　“咚——咚——咚！”
　　鼓声每响一次，他便觉得此战必胜的底气多了几分！
　　“莫愁女，待我凯旋，定娶你！”
　　寒风将他的承诺送到她的耳边
　　莫愁温柔一笑，握着鼓槌的双手更加有力，她想回应他，可话堵在喉咙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只好握紧了鼓槌
　　说不出口的话，就让鼓声带给他吧！
　　“咚———咚（好）！”
　　她听不出来的是，自己击鼓的每一下，都透着无尽的悲凉，将士们渐行渐远，自己的心也好像空了一大块
　　莫愁觉得自己应该是开心的吧，可不知不觉早已泪流满面，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许是被离别的气氛弄的伤感了吧！
　　而吴莫愁却是知道，因为
　　此一行，楚军大败，将军战死…

　　四、
　　楚顷襄王二十一年（公元前278年）
　　王宫酒宴上，觥筹交错之间，看似歌舞升平的王朝，实则已经摇摇欲坠。
　　吴莫愁忍不住感慨：美酒、美人、美乐......果然牛马还是爱过这样奢靡的生活
　　她沉浸其中，全然忘记了历史的残酷！
　　士兵：“报——我军大败，十万将士无一生还，秦军一路破城，已至郢关。”
　　这句话如同冷水滴入滚烫的油锅里一般——炸开了锅
　　楚王面色惨白，一屁股摔坐在椅子上，酒杯从手上滑落，沾了满地灰尘
　　楚王看着掉落的酒杯，他握不住酒杯，就如同他握不住散落的王权
　　吴莫愁知晓历史终将会发生，得知这一消息，倒是没表现得多震惊，只是心里又堵的慌，她现在要是有实体的话，估计都喘不上来气了！
　　但莫愁却不同，突如其来的噩耗让她心里一阵抽疼，脑子里一瞬间恍惚了
　　歌舞声戛然而止，一击沉闷的鼓声让众人心头跟着狠狠一震！
　　吴莫愁惊呼：裂了？！
　　皮质的诶！太离谱了吧！
　　莫愁愣怔看着鼓面的裂隙，喃喃道：“你也要随他而去了吗？”
　　………
　　莫愁坐在屋子里，将景阳的衣服缝缝补补，独自说着“他们说你的尸体找不回来了，就为你建一座衣冠冢吧！”
　　“怎么缝个衣服，手上还弄出那么多伤口啊！”吴莫愁觉得自己操碎了心
　　见莫愁叠好衣服起身，又说道：“喂喂喂，你现在当务之急是处理伤口啊！”
　　莫愁临出门又走到鼓面前：“等我建好衣冠冢，就回来把你修好”
　　在她眼里这架鼓寄托着她的思念，早已有了生命
　　莫愁的手轻轻抚上鼓面，留下一道鲜红的血迹，她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早已经伤痕累累，赶忙缩回手，再看鼓面，血迹之下的裂痕正在慢慢愈合
　　莫愁心中一动，又将手覆了上去......
　　画面一转，莫愁跪坐在衣冠冢前，怀里抱着琵琶，说：“那日你没来得及听的曲子，原想等你回来再弹给你听，现在看来是等不到了”
　　一曲弹完，莫愁仍是碎碎念：“去年冬天实在是冷，你也听出来了吧，这支琵琶曲表现的是冬去春来，大地复苏，万物欣欣向荣的初春美景，我看到了，可你却没看到……对了，我给这支曲子取了个名字——阳春白雪
　　‘阳春’取万物知春，和风淡荡之意
　　‘白雪’取凛然清洁，雪竹琳琅之音”
　　这明明是一首欢快的曲子，但在吴莫愁听来却暗藏着比天还大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