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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第 6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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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钦儿已经满一周岁了,可是他的身体状况却越来越差。他的呼吸越来越困难,脸色也越来越苍白,嘴唇发紫。他经常发烧,咳嗽,肺炎,感冒……他每天都在与病魔抗争,每天都在痛苦中挣扎。终于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钦儿再一次心脏病发……
温斯顿听闻,立即动身下山赶去丹顿的医院。
另一边,裘利亚也刚在一件临镇的加急案上接到钦儿发病的消息紧急赶回丹顿。
雨夜,狂风大作电闪雷鸣,温斯顿的车刚停下在医院门口他便看到裘利亚的身影匆匆穿过马路向对面的急诊跑去。她浑身湿透形貌狼狈,神色无比焦急,根本来不及看路,交通灯变换,一股车流正向她奔涌而来……
裘利亚猛地回过神来,只来得及看到一片刺眼的灯光和雨幕中向她急驰而来的车头——
电光火石间,她被一股巨大的力道猛地扑向路边,重重摔在雨水中......
温斯顿只觉得左臂连着心口一痛,然后是腿,紧接着是后背——全身力气被抽走,耳边轰隆闷响。他被接连撞击,一会儿觉得自己好像在飞翔,一会儿又好像在坠落…...他分不清是雨还是血,一瞬间漫上他的眼睛,模糊了视线……
裘利亚惊魂未定,背后却传来一声巨响,然后是重物撞击声,玻璃碎裂声,金属摩擦声……她惊恐地回过头,只看到一个巨大的黑色车头正缓缓驶过,然后是接二连三的刺耳刹车声……
裘利亚目瞪口呆地坐在雨水中,她颤抖着望向马路中央,飞旋的雨沫被无数明晃晃的车灯炫染成模糊的银屑,她的瞳孔猛地收缩,看到远处的车头前方,地上躺着一个黑影——
司机下来查看,那黑影却扶着车头踉踉跄跄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和司机摆了摆手,然后,一瘸一拐地走了……走了……他非常高,一身暗色的兜帽罩袍,湿漉漉地淌着水……等裘利亚反应过来要叫那人,那影子却像光幻一样瞬间消失在了对面的车海里、雨幕里、夜色里……诡秘得仿佛从未曾存在。
温斯顿在人群中艰难地移动着,拖着撞断的腿和已经没感觉的手臂往人群深处走,尽力把自己隐藏起来。他的眼前一片模糊,耳朵里也嗡嗡作响,他浑身都是血,每走一步都疼得钻心。可是,他不能停下来,他不能被人发现,他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裘利亚顾不得许多,她回过神来,目下情况紧急,她无暇去找那个好心人,只得赶紧爬起来转身继续向医院大门奔去。
温斯顿狼狈地藏进医院楼下的巷弄,艰难地撑开身体靠在墙上,雨水冲刷着他身上的血迹,他却难以自顾,抬起头,目光穿过雨幕和人群,执着地望向医院大门的那个倩影,他发狠地将折断的腿再踏回地面,忍着剧痛尽力跟了上去。
等温斯顿终于走进医院,断掉的腿拖在地上,带起一路血痕。他强忍着剧痛,艰难地朝着电梯的方向走去。可是,他的腿已经废了,每走一步都是钻心的疼……他知道自己已经无法追上她,但他不想放弃,他一定要看到她的背影,确定她没事……
终于来到了电梯口,温斯顿仰头看向电梯层数显示器,数字还在变动。他怔怔地看着那个不断上升的数字,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
这时,他听到走廊另一侧的动静——
裘利亚完全不知道身后跟着那么个人,一路跌跌撞撞地冲进急诊大厅,只觉得双腿发软心如擂鼓。她扶着墙喘息片刻,终于记起按电梯的按钮,狂按了几下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电梯要刷员工卡。她只得三步并作两步地冲进逃生通道,撞开安全门便开始往楼上飞奔。
温斯顿如蒙大赦,一路瘸着腿跟上去,他只能咬着牙挂着墙壁一点点挪动,再一点点攀爬楼梯。踏上台阶时腿伤传来锥心的疼痛,他几乎站不稳,只能靠着一只手死死抠住楼梯扶手,一点一点艰难向上挪去。他的脸色惨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但他不敢停下,一刻也不敢停。温斯顿心中焦急,他知道自己受了伤,速度和敏捷度都大不如前,本已虚弱不堪的身体根本没办法跟上她的背影,他只能尽量快地往楼上挪动,希望还能追上她。
他努力地支撑着身体,不让自己倒下。他知道,只要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下,也许就能看到她……可是,他的腿真的好痛,身体也好冷……视线越来越模糊,他感觉自己快要支撑不住了……
终于,温斯顿扑开面前一道紧闭的防火门,门后是一条长长的走廊,灯光有些昏暗,他跌跌撞撞地冲出去,在寂静的走廊里发出沉重拖曳的脚步声。
温斯顿感到自己的腿已经疼到快要麻木了,意识也在逐渐模糊,他只能凭着本能一点点向前蹭动,每走一步都伴随着撕心裂肺的疼痛。终于,手术室的大门摇摇晃晃地出现在他面前,他想也没想撞开钢制门一头扎进去——
眼前的景象飘忽不定,他努力地想要看清,却只能看到一个个模糊的身影在手术台前忙碌着……他的身体越来越虚弱,头脑也越来越难以转动……他用尽力气囫囵出声,却连着喷出一口浓血:“用、用我的血……我是吸血鬼,我的血……能救他……”
“……!” 所有人皆被这突如其来的闯入者惊得一愣,温斯顿的脸隐在阴影中看不太清楚,但他声音里的急切和执拗清晰可辨。一袭暗红的温斯顿手撑着墙壁勉强半坐着,歪歪斜斜地倚靠在门框上。他似乎在极度痛苦中,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我的血……吸血鬼的血……可以救他……求你……”
声音越来越微弱,但他依然坚持着,努力地想要让自己的话被听到……他很害怕,怕自己来不及,怕他们不相信,怕他们会拒绝,他努力地让自己看起来清醒一些,试图让他们相信他。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裘利亚的孩子……救他,一定要救他……
手术台上的众人不明所以,一个外围的医生率先反应过来冲上前去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温斯顿:“你是怎么进来的…...你也是病人?”温斯顿艰难地摇了摇头,口中还在不停地重复:“我的血…...能救他......用我的血…...”话音刚落他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而在医院的另一边,另一楼层的另一间手术室前,裘利亚被聿修死死拦在门外,聿修双眼通红脸上全是泪水,他抱紧她,不停地在她耳边说话安抚她的情绪。裘利亚则全身都在颤抖,她挣扎着,想要冲进急救室,却被聿修死死抱住。她哭喊着,大叫着,可是却始终被聿修拦在门外,悲惨地呼喊着…...
那一天,钦儿心脏病发,抢救无效,最终还是去世了……但当时的温斯顿还不知道这些,他被车撞成重伤没有及时救治,失血过多昏倒在手术室里,医院对他实施急救后将此事上报了深红,元老院以温斯顿擅闯手术室为由判罚他在白崖城堡禁足三个月。为此,他彻底错过了钦儿的葬礼。
温斯顿从佩里口中得知钦儿去世后便意志消沉一蹶不振,待到三个月后再下山,他着急想确认裘利亚是否安好,却发现一切都变了……
他伴着夜色悄然来到他们的住处,屋里没有开灯,房间里一片漆黑,寂静无声,只有窗外的城市灯火在闪烁。他一步步走近窗下,脚步落在街道上发出轻微的响声。
血族夜视能力非凡,温斯顿能清晰地看到,二人坐在黑暗中沉默不语,裘利亚瘦了很多,聿修也不像以前那样意气风发,聿钦的出生和离世给这对初为人父母的年轻夫妇带来了巨大的打击,他们好像在一夜之间成长了很多,也憔悴了更多。温斯顿的心里一阵阵抽痛。
他们难以再像从前热恋恩爱,裘利亚患得患失,时而怪怨自己那天不该去跟案子,钦儿发病她都来不及赶回来,时而又责怪聿修没有把更多的时间投入在钦儿的治疗上,这样也许钦儿便不会病发......聿修提出他们可以再试着去孕育一个新生命,裘利亚万念俱灰,她把愤怒和不甘怪罪在他们二族混血的基因缺陷上,最终归咎于他们两人这场被诅咒的结合,然后痛苦不堪。
温斯顿在窗外静静地听着他们的争吵,看着裘利亚绝望的哭泣和聿修痛苦的自责,他的心像被刀割一样难受。他恨自己,为什么当时没有及时出现,为什么没有保护好她……他多希望自己能代替她承受这一切痛苦。
裘利亚呜呜咽咽:“我们、我们…...我们本不该在一起的…...我们不该、不该有孩子——我们的孩子不会健康,他无法活在这个世界上......”
听到这句话,温斯顿只觉得心口一紧,一股莫名的酸涩涌上心头。他知道,裘利亚的痛苦,他感同身受。他多希望能抱住她,告诉她,这一切都不是她的错,她的孩子是世界上最健康的孩子,他会健康成长,会好好活着……
这样的日子日复一日,裘利亚越来越憔悴,越来越虚弱,她以泪洗面,几乎到了难以出门的程度。争吵几乎每晚都会发生,聿修开始吸烟,裘利亚每天都需要喝很多酒才能睡着,他们的生活几乎难以为继……
温斯顿看着他们这样痛苦,自己也心如刀绞。他很想帮帮他们,可是,他又能做些什么呢?
终于有一天,裘利亚失魂落魄地对聿修说:“聿修,我们离婚吧。”
听到这句话,温斯顿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强烈的酸楚涌上心头。他感到自己的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难过,明明是他自己选择退出的,明明是他自己选择默默守护的,明明是他自己选择看着裘利亚和聿修幸福的……可为什么,他的心会这么痛……
聿修红着眼眶:“…...你说什么?”他突然抱住裘利亚,低声在她耳边说:“我们再等等好不好…...我们再等等,钦儿一定会回来的,他一定会回来的,我们、我们会再有一个孩子的…...”
裘利亚崩溃大哭:“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们这样,对孩子太不公平了……你是风神族,我是毓灵族,我们的孩子注定难以健康长大,我们不能把他们带到这世界上再让死神把他们带走,这太残忍了…...也许我们的结合,本来就是诅咒…...”她眼泪流得满脸都是,那绝望的声音却像一把匕首,一下下扎进温斯顿的心脏里。
聿修不停地吻着她的额头,泪水落在她脸上,和她的泪水混在一起:“裘利亚…...裘利亚...…你再等等、我们再等等,你相信我,我们的孩子会健康长大的,我们会有一个健康的孩子的,我们、我们会有的…...”
裘利亚泣不成声:“我们这样…...我们这样,太罪恶了,这对孩子太残忍了……我们不能这么自私……我们、我们不能这么残忍……”她越哭越伤心,身体也越颤抖得厉害,似乎随时都会晕倒过去。
聿修抱着她,一遍又一遍地说:“我们会有孩子的…...我们会有健康的孩子,我们会有一个像钦儿一样可爱的孩子,他会健康长大,他会平安幸福…...我们会有的…...”他哽咽地重复着,话语破碎,泪如雨下,跪坐在地的两个年轻人在黑暗的客厅里抱头痛哭。
然而绝望是溺水,坠落进没有氧气的黑暗,无人生还。一个月后,他们还是去办了离婚手续。裘利亚收拾东西,搬出了聿修的公寓,回到了父母身边。
裘利亚的父母虽然难过,但看到女儿这样憔悴消沉又心疼不已,只能尽力劝她好好休息。回到家的裘利亚逐渐恢复了一些精神,回到了公司,只是脸色依旧苍白,笑容也久未出现在她的脸上。
温斯顿每天都会远远地看着裘利亚,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看着她日渐憔悴的样子,他心疼得几乎无法呼吸。他多么希望自己能代替她承受这一切痛苦,多么希望自己能给她一个温暖的拥抱,多么希望自己能告诉她,他一直都在,一直都在……于是在又一个雨季来临之际,他从箱中取出那把已经微微发旧的粉蓝色小伞——他想帮她重新找回生活的意义,正如她十多年前给予他的善意。
然后——就发生了汉密尔顿广场枪击案。
当温斯顿听到枪声响起,看到人群慌乱奔逃,尖叫声四起,裘利亚的身影在人群中忽隐忽现,他的心简直提到了嗓子眼——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冲过去的,他只知道,他不能让裘利亚受到任何伤害……他拼命地跑,拼命地跑……终于,在最后关头,他抱住了她……
裘利亚被撞倒,枪声在她耳边炸响,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四周都变得寂静起来,似乎什么都听不到了。她感觉到自己在被人用力抱紧,身体被保护在温凉坚实的怀抱里。然而,她的瞳孔却在颤抖。她下意识地抬起头,在人群的杂沓脚步中,视线一点点向上移动,直到那张苍白绝美的脸映入她的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