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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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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非人存在’走了。
但没完全走。
时不时的,就有带着冷意的视线从后方高处投来,仿佛一次次地提醒薄叶千春:我在看着你,我一直在看着你,不可以亲近其他人哦。
她冷汗淋漓。
一直到下午,阴冷感才彻底消失不见。
大概是中午阳光太盛吧……
薄叶千春如此推测着,这才切切实实地松了一口气,转头便趴进同桌怀里,闷声道:“它应该彻底走了。”
“它怎么这样啊,”同桌拍着她的背,手掌从她的后颈抚至尾脊,像是在顺毛摸猫,语气也像哄猫,“时不时来看一下,和以前不一样,好讨厌。”
“以前它不会在白天出现,也不会频繁短暂出现。”
以前,非人存在都是在深夜出现,一出现就凝视着薄叶千春,一直到天将亮,才会离去,是持续性的窥视。
“规律又变了。”
同桌的手摸向薄叶千春的右手,轻声猜测:“可能是我们上次求的御守有用?”
“虽然没有防住,但刺激到它了?”
在漫长的、东躲西藏避开非人存在的交朋友生涯,她们也很努力地查找阴灵方面的资料,从各种领域寻找应对方法,有时是模仿动漫,有时是根据枯燥又看不懂的神学书籍制作符纸,有时是求取御守。
今天,薄叶千春的手腕上就系着御守,是一枚卡通的白色狐狸头,小小一只,由红色的绳子串起。
红绳的两端是有绳结纽扣的,不能随意剪裁,比手腕大了几圈,松松散散垂在白色手臂上时,刚好可以遮挡住横着切过手腕的浅淡伤痕。
同桌的手指摸过去,尾指抵进红绳里,把绳子往下勾了勾,拇指则在浅淡伤痕的位置晃了晃,向上去摩挲红痣,带来有点古怪的痒感,薄叶千春动了动,想要缓慢收回手,却反被叩住。
她听到同桌问:“或许我们下次去求取御守,可以和神社的人说我们被纠缠上了?”
同桌的指尖划在薄叶千春的白皙腕部上,像是将手掌压向雪地,轻而易举地留下了点痕迹,是或许十几秒就会消失的淡淡白痕。
痒。
很痒。
虽然不痛,但是有点奇怪。
“可以试试。”薄叶千春心不在焉地说,又试了试抽回手腕,没成功,“其实……”
“其实它只缠上了我,你、”
之前还好,非人存在是有规律的,只要注意一下时间,她们就可以假装不熟。
但现在出现异变,万一某天它又忽然降临,发现她们仍是朋友,再次勃然大怒……
只是,薄叶千春刚犹豫着说出半句话,同桌就摸了摸她的下巴,把她的脸捧起来,用食指压住她的唇,“嘘。”
“我不会当叛徒的,千春,不要说了。”
可能是因为和非人存在的第一次见面不是很愉快,除了‘非人存在对千春做了什么’和‘如何解决非人存在’,同桌向来对非人存在的相关话题没什么兴致,说话时颇为平淡。
不过很快,她和被捧起脸的薄叶千春对视几秒,笑眯眯地低头凑近,语调轻快了些,转移话题:“话说,千春现在的身体已经好些了,要不要试试化妆?我现在就可以帮你涂唇釉喔。”
她说:“千春的唇形很好看,感觉很适合接吻呢,涂上唇釉应该会不错吧?”
片刻之前还面临生死危机,现在却兴致勃勃地聊些化妆之类的问题,很不协调,薄叶千春也是花费了一定的时间才适应:
每次非人存在刚离开时,可能是出于怜惜,同桌总是会目不转睛地观察她,观察每一丝细节。
假如她在阴冷视线注视自己时偷偷咬唇,那同桌就会用手指一下下地摸她的唇,以示安抚。
假如她不自觉地握紧手、在手心掐出半月牙形状的指甲印,同桌就会捋开她的掌心,安抚性地吻一会儿。
假如她僵直身体太久,腿有些抽筋,同桌就会慢慢帮她揉腿,揉太久就会被可爱到,有概率会亲一下她的膝盖。
如果非人存在留下一些拥抱的伤痕,同桌更是会着重关注。
总而言之,在非人存在离开后,她会格外黏人一段时间。
薄叶千春已经习惯了,非常淡定地任由摆布,乖乖仰脸,轻轻张开嘴,让同桌帮自己涂唇釉。
距离太近,她能从同桌的眼瞳里看到自己:面色还有些苍白,神情却已缓和,因为受惊,眼睑下至还有些红红的,绿色的眼睛在水色下显得明亮,唇染上一层浅红,亮晶晶的,加上渐渐浮出的桃色腮红,像是刚刚接过吻。
大概是没涂均匀,同桌干脆用指腹帮她调整,顺着唇峰勾勒几下后,唇珠便显了出来……
有点怪怪的。
薄叶千春不是很自在地将注意力调整向余光,而后一怔:
余光中,视野的斜侧方,一道人影半抬头,视线越过大半个教室,静静地看着她们,不知道看了多久。
是那位始终低着头的阴郁同学,在余光下,他的面庞比较模糊,乍一看过去只有死板的惨白、水墨的黑,又因半弓着身体,莫名有攻击性之余,还有点很好欺负的感觉。
薄叶千春有些惊奇:
他怎么抬头了?
什么时候抬的头?
为什么一直看她们?
他的注视像是一捧水,一颗草,隐秘、安静、不动声色,对视线一向敏锐的她居然毫无感觉,没察觉到视线。
哪怕现在发觉了,她也觉得这个人的视线存在感很低,他附近的小混混、教室四周若有若无投来视线的男女同学们都要比他更有存在感点。
存在感低得这么离谱,如果他会在薄叶千春看不到的地方悄悄窥视她,她大概一无所觉。
薄叶千春还没遇到过这种人。
她有些惊奇地侧了侧脸,下意识瞥过去一眼,瞳孔刚聚焦,视线还未来得及落在那张面孔上、看清样貌,他就忽而低头,似乎又发起抖来,相当弱气。
“怎么了,千春?”同桌掰回她的脸,“不要转头啦,唇釉都涂出去了……现在可是我的时间欸,你应该最注意我,怎么可以把关注分给其他人?”
“你刚刚在看……”
转头分辨了下,同桌的视线最终落在阴郁同学身上,语气淡了下来,“乙骨忧太?”
“你喜欢他?”
乙骨忧太?
他叫这个名字吗?
不知道为什么,薄叶千春有些不喜欢,她兴致缺缺地收回视线,“没有啦。我只是有点好奇,他是被欺负了吗?”
“刚刚上课时,后面的人好像一直在骂他。”
“我第一次见被欺负的人呢。”
同桌语气随意:“啊,大概是他又自言自语了吧,他人真的很奇怪的,经常对着空气自言自语,大家都说他这是在诅咒不愿意和他玩的人呢。”
“听说他以前还害死过人,警方考虑到他年纪小才没把他关进监狱,真是的。反正千春要小心,不要因为好奇靠近他。”
她强调:“不可以和他玩。”
莫名的,薄叶千春又向后方看了一眼,发现乙骨忧太仍低着头,肩膀内扣,像是要缩进桌子底下,坐姿奇怪又僵硬,但白色的耳朵从水墨般的短发间露出来,有种竖起耳朵听的错觉感。
好莫名其妙的错觉。
薄叶千春有些不安。
她迟疑片刻,看向期待回答的同桌,最终还是敛眉抿唇,说出代表不背叛朋友的话:“除了你,我不会和其他人交朋友的。”
“你那么讨厌他,我当然也讨厌他啦。”
「6.」
讨厌,当然是讨厌的。
但当别人做得太过分时……
后方的杂音一直在响,薄叶千春蹙着眉头侧首看去,发现是那几个好像一开始就不爽乙骨忧太的人在嘀嘀咕咕说话。
他们一唱一和地说着‘听说你以前杀过人’的话题。
虽口头上如此说,但他们轻蔑的神情,明明白白地在说:对,我们知道你没杀过人,我们就是在污蔑你,想挑个刺欺凌你。
作为被欺凌的一方,乙骨忧太始终低着头,哪怕被人用力推搡、直接摔下椅子,他也只是调整坐姿,狼狈地低头坐在地面上,弱气得像是面团。
这种性格,大概就算别人帮他反抗,他也会在下一次欺凌中继续瑟瑟发抖,薄叶千春注意到附近有不少人都在皱眉,却没有一个人管的,仿佛没察觉般集体无视后方的动静,连视线都没有投过去。
一个制服有些皱巴的男同学踢了踢乙骨忧太的小腿,有些不耐烦,“喂,说话啊,哑巴了你?”
他从口袋里抽出一根烟,刚要点燃,就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向前方看来,刚好和薄叶千春对视,面上不耐又凶狠的表情立刻一顿,化为讪笑,“哈哈,我忘了,我忘了。”
“咳,”他和其他人对视几眼,收起香烟,用一种显然带有讨好的语气问,“千春姐、啊不,薄叶姐,你也对这小子感兴趣吗?要不要来欺、咳咳咳,薄叶姐怎么能亲自动手欺负呢!交给我们吧,我们一定会让您满意的?”
语气很奇怪。
薄叶千春侧了侧首,这才发现同桌在面无表情地瞪那位男同学。
在瞪视下,男同学越发局促,刚刚那种仿佛老虎捕猎般自然而然的盛气凌人已经彻底消失不见,他颇为尴尬地和其他人对视,没获得其他人的解围,只能用过分高昂的语调假装兴致勃勃,“这小子被欺负了什么都不敢说的,连老师问他、他也不会说什么。”
“我们上次还在雨天把他关在停车场呢,只是说了点‘如果看到你躲在雨棚里,下次就不会那么简单了’,他就乖乖淋成落汤鸡了,怂得要死,哈哈。”
他从桌斗里翻出一瓶饮料,要做示范,“就像现在这、”
“那个,”薄叶千春打断,“等等。”
在同学看过来的视线中,她想了想,没说什么‘不许欺负同学’这种比较符合正向价值的话,只是盯上男同学手中那瓶饮料,“那是话梅味的饮料吗?学校里有便利店?”
男同学立刻回答:“当然有!薄叶姐你想喝什么,我去给你买!”
他的眼神在小心地瞥向坐在薄叶千春一侧的同桌,明显带有畏惧。
薄叶千春歪头想了想,“不用你买,就让他买吧。”
“长得不好看又畏畏缩缩的,我看到他就很烦欸,”她半真半假地说着,“让他去帮我买饮料吧。”
“离上课还有……五分钟?”
“够一个来回吗?”
明明话题转移到了自己身上,乙骨忧太却还是低着头,像地上有什么深奥的数学题,如果不是肩膀在随着薄叶千春的话而轻颤,她几乎要以为这位同学是听力故障的特殊同学。
男同学帮乙骨忧太回答:“当然够!”
“喂,你,”他踢过去一脚,“没听到吗?去帮大姐头和薄叶姐买饮料!”
乙骨忧太慢吞吞地爬起来。
他身材挺高挑的,哪怕低着头、萎靡不振地半弓着身,也能让人看出来站直时一定很高。
“桃子的吧,”薄叶千春从钱包里抽出一张纸钞,伸手时,红绳和狐狸御守在腕间晃,“哪款饮料都可以。”
想了想,她转头对同桌笑了下,眼睛弯弯,又转头回去,对乙骨忧太补充:
“讨人厌的同学,麻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