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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03.生分的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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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她早没关系,林小姐用不着费心羞辱我。”
“那你回来做什么?”
“拿点东西。”
“什么?”
“你送我的珍珠耳环。”她微微一笑,“没找到,或许是掉半路了。”
林靖姿瞥了眼她耳垂,那处皮肤光洁,倒还真是空荡荡。
但她清楚,这女人在她面前从没几句真话。
“不过一对耳环,下次再给你买就是。”
她松开手,回了沙发,拍拍身旁,应拾秋便应召走过去,温顺地跌进她怀里。
“今晚就睡我这。”
“不担心狗仔?”
“让你留就留,哪来这么多话。”
应拾秋没再多说,低眉顺眼陪她看向屏幕。
同一帧画面的投影光映在两人脸上,花花绿绿,彼此心照不宣。
次日清早,经纪人敲开门,语气急切。
“你在搞什么东西?热门搜寻都爆了!”
递过来的手机屏幕上,几个词条刺目至极。
#清冷女神人设崩塌?深夜与酒吧女暧昧交往#
#林靖姿同性恋#
应拾秋的一张正面照被顶在最上方。
图文并茂,写她深夜进出林靖姿的别墅,后又整夜未出,还公布了几张模糊却亲密的同行旧照。
林靖姿将手机还给她,表情没什么变化,“处理掉。”
“放心,来的路上我已经联系了公关。”经纪人黄姐瞥一眼她身后衣衫凌乱的应拾秋,叹了口气,“下次还是尽量收敛一点吧?”
“收敛?还要我怎么收敛?”
她臭着脸,转身便进了洗手间。
再出来时,从衣柜里翻了一套轻便衣服出来,扔给应拾秋。
“换上,今天跟我一起去片场。”
应拾秋垂下眼,“我今天没空。”
“由不得你。”
平日里,她们的关系向来见不得光,这回却要带她去剧组。应拾秋不至于天真到以为她要公开关系。
事实也的确不是如此。
刚下保姆车,林靖姿便把手包塞到她怀里,自己则戴上墨镜,切换成一副温和的模样。
她对粉丝亲切招招手,对媒体露出恰到好处的微笑。
有记者不要命地挤上来:“靖姿,请问热门搜寻上词条是真的吗?”
“那个夜店女跟你什么关系,是传闻中的那样吗?”
“谣言止于智者,不要乱说哦。”她笑吟吟地揽过应拾秋,“这位是我的小助理啦。”
“你助理?怎么会在晚上穿成那样子,看起来跟你很暧昧诶。”
林靖姿笑容不变,“我的助理下班时间穿什么,需要向各位报备吗?还是说,大家觉得去酒吧放松是什么罪过?”
她顿了顿,语气又放缓,“请大家关注作品,不要轻信谣言。”
“那关于您性取向的传闻……”
“台湾早在2017年就同性婚姻合法了,”她打断记者,“我认为尊重比无端的猜测更重要,您说呢?”
“……”
几句话连消带打,堵得对方无话可说。
黄姐赶忙上前隔开人群:“好了好了,谢谢大家关心,我们Grace还要工作,麻烦让一让。”
人群绕成一团往前走,身后缓缓传来汽车停熄的声音。
应拾秋下意识回头,只看见一群人拥簇上去,却根本看不清车里的人脸。
“喜欢惊喜吗?”
林靖姿的声音使得她回神。
“什么意思?”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她话音刚落,前方响起一阵脚步声,混乱又急促。
“导演来啦!”
应拾秋抬眼,就这般猝不及防撞见了众星捧月的身影。相比那天夜里,她穿得更低调。
白T、牛仔裤,黑色鸭舌帽压得很低,几乎遮住整张脸,只露出一个冷削的下巴。手里拿了一沓被卷起的稿纸,偶尔翻开看看。
视线撞上那刻,对方脚步明显顿了一秒。
但也仅一秒。
她神色自如地偏头,继续对身边人低语两句,再没往这边看。
应拾秋不自觉攥紧身侧的手。
“她好像没认出你?”耳畔传来林靖姿的笑声,“七年了,谁记性这么好。”
“你早知道她会来?”
“当然,她可是空降过来的导演。连郑导都被顶掉了呢,背景可不小。”
这一切安排无非就想烘托出她的下句话,“走,去跟你的旧情人打个招呼。”
然后不由分说,一把扣住她手腕,将她拉过去,再猛然松手。
那漫长的几秒,像把她的羞愧,恐惧,紧张全都拆开重组。
应拾秋踉跄几下,脚一崴,直接跌倒在了楼庭跟前。
“……”
正在交谈的几人顿时噤声,纷纷侧过头来看地上的女人。
一绺碎发从脑后散落,跟风一起,往她脸颊上扇。
凌乱,狼狈,哪怕她今日穿得十分体面,符合片场工作助理该有的模样,可撞进楼庭眼睛里时,她仍然有种自己还穿着昨天那套廉价衣服的羞耻感。
她无处可躲。
只要站在林靖姿身边,哪怕穿得再光鲜,她终究无处可躲。
“怎么回事?”楼庭淡淡一瞥,声音平稳,字句清晰,“无关人员不要放进拍摄区,把人扶起来吧,别耽误进度。”
“……”
声音传到应拾秋耳朵里,却像是隔着一层厚重的玻璃。
嗡嗡声里,只看得见对方开合的嘴唇。她的整个世界都死寂,失重,隔绝。
她被一个女人扶了起来,是昨晚酒吧见过的那位留着公主切的小姑娘。
显然对方也认出她来了,诧异道:“是你,夜店那个?”
“……”
“路都走不稳了?”林靖姿的声儿从后头飘过来,带着笑,“见到老熟人,魂都丢啦?”
“老熟人?”
“我们家小秋跟楼导认识呀。”
楼庭略显诧异,眼皮一掀,目光在应拾秋身上停顿片刻,“林老师可能记岔了,我没这个印象。”
“楼导您真是贵人事忙——”
“是记错了。”话头忽然被应拾秋截断,“我怎么可能认识楼导这样的大人物。”
她面容平静,看向楼庭的目光带有调笑,“我最多在ig私信她,被已读不回啦。”
这话说得云里雾里。
楼庭皱了皱眉,终究没再多说什么。
片场很快已经进入到拍摄流程中。
人来人往,一锅沸水似的嘈杂,应拾秋站在不起眼的角落边,看监视器后的女人拿着对讲机指挥得游刃有余。
相比七年前,她肩宽身阔得多。
气色红润,举手投足都带有几分熟稳。
也不是没见过她认真工作的样子。
那时候举着淘来的二手gopro,在淡水的出租屋里拍电影。
你说要拍烟火气,拍人世间,拍一切不值钱的沉甸甸。
记忆卡里却全是我的眼睛,我的嘴唇,我抽的烟。
明明那时候幸福很耀眼啊。
可为什么,现在只觉得格外刺眼。
“导演,这词不对。”林靖姿目光突然转向这边,提出质疑,“我们这时候该是针锋相对,哪来的‘我羡慕你’?”
“本子上怎么写就怎么念呗,”对戏的乐妍拉下脸,“事儿多。”
林靖姿没废话,直接挥手喊编剧。
对方搓着手,一脸为难:“郑导先前让改的……”
“删了。”
“那不行,我后面词接不上。”
几方僵着,场面顿时乱起来。
树荫底下忽然飘来一道笑声,“换成‘我恨你’不就好了?”
楼庭循声扭头,看见应拾秋歪靠在树干上,怔了半秒。
“你刚说什么?”
“……”
全场目光都引了过来,包括林靖姿。
应拾秋摇摇头:“没什么,我随口一说。”
“麻烦小姐再说一遍。”
“你很想听吗?”
她喉头一滚,声量拔高了些,对着她一字一句说。
“我、恨、你。”话里的浓烈使得周围人都愣了一下。
乐妍的助理率先跳出来表示不满:“你谁啊,懂表演吗?”
“不懂。”
“恨比羡慕更贴人物当下的心态。”楼庭深深看她一眼,拿起对讲机吩咐,“大家就按这位小姐说的改吧,把羡慕改成恨。各部门注意,按新调整的方案,我们保一条。演员就位。”
机器嗡鸣再起。
应拾秋笑笑,偏过头去,没再看她一眼。
什么情深似海,什么无话不说,日子碾过去了,就只剩几句跟爱毫不沾边的闲言。
是啊。
我是真的恨你。
中午收工放饭,林靖姿四下扫一圈,没看见应拾秋的影。
“人去哪儿了?”
助理为难,“这……我没注意。”
看着满桌饭菜,林靖姿也没了吃的心情,“拿走吧。”
这一片是乡下的居民楼,榕树盘根错节,将沥青路顶起了一个小山包。树下阴凉,没人在,只有几只快死的蝉。
应拾秋就蹲在路边,看天上的电线,像吉他弦。
以前她有把吉他。
挺贵,楼庭送的,说是攒了很久钱。后来吉他碎了,烂了,她到底也没学会弹。
天太蓝,衬得远处只剩树和山。
她埋着头,听见身后有脚步响。
一扭头,直直撞进那双眼。
瞳仁是深棕色的,眼皮饱满透亮,被太阳晒得微微含起来,好似观音像。
以前她总爱亲这双眼。
说那道褶像条河,她想一辈子躺里边。
“干嘛一个人在这?当心地上有蚂蚁。”
声音带点笑,半真半假。
应拾秋一口气噎在胸口,上上下下反复哽了很久,才挤出一句话。
“看来这些年你过挺好?”
“什么意思?”
“拜托,没什么好装的吧。”
“……我们真见过?”
“你真忘了?”
满脸陌生与错愕,像张干净的白纸,将她这点墨渍衬得分明。
“原来做导演的演技也会这么好啊,那你欠我的东西总不能一笔勾销吧?”
“我欠你什么?”
人就是贱。
想说的不敢说,却又要拿谎话当真心喂狗。
转角飞奔而来的身影,就像无数次下课奔进你怀里的我。
你们抱在一起,正大光明。
“阿庭!惊不惊喜!”
“我给你带了好吃的便当,你有吃饭吗?”
“哎呀,吃过了再吃一点也没关系,很好吃。”
“……”
也许你会有那么一秒钟记起,一七年以前,台湾还没有允许同性婚姻合法,我们只能躲在光的背面偷偷相爱。
我们终究没赶上最好的时代。
*
等应拾秋回来的时候,林靖姿已经休息了。
片场里房间临时搭成的休息室,没有床,很简陋,她便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既然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应拾秋说完便转身,林靖姿却倏地睁开眼,起身拦住去路:“走哪去?”
“回家。”
整洁的休息室里只剩下她们两人。
应拾秋也不再掩饰语气中的疏离:“你想让我看的场面我已经看到了,还有什么吩咐吗?”
“甩脸给谁看?”林靖姿晃到门边,反手锁门,笑容一收,眼神冷然:“长本事了?”
“……”
“一见她就现原形,不跟我演了?”
“……”
“应拾秋,你欠我的,忘了?”
这女人疯起来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应拾秋放软声音:“我下午真有事,得回去一趟。”
“不准。”
林靖姿猛地扣住她下巴,吻了过来。
带着几丝侵占的意味,仿佛要将她吞入腹中,应拾秋觉得几分疼。下一秒,手指灵巧地滑进衣领,拉链应声而开,应拾秋一僵。
“这里是片场……”
“怕了?”
“别在这,”她牙关打颤,“回去随你弄。”
“又不是没跟我在外面做过,装什么清高?”林靖姿轻笑,眼底却带有一丝审视,“还是说……因为楼庭在这,你害怕?”
提及那个名字,应拾秋认命地闭眼,“半小时够吗?”
“看我心情。”
林靖姿欣赏着她视死如归的表情。
信手拈朵花,低头吻了吻,含混道:“上午不是跟她一唱一和挺默契?台词改得很好啊,不当她的编剧真是浪费。”
“不要提她。”
“怎么,敏感了?”
她唇角展开一个笑,手上越发恶劣起来。
应拾秋猛然紧绷,直觉一股电流沿着尾椎骨往上蹿,“你出……出去……”
门外窸窸窣窣的走路声响起,副导演在喊:“半小时后开工!”
林靖姿不退反进。
“我刚约了她过来哦。”
“谁?”应拾秋一僵,目光顿时清明,“你疯了?!”
“请教剧本而已,干嘛紧张?”林靖姿把她按进沙发,热气喷在耳廓,“你说……要是她现在推门看见你这副模样……会怎么想你啊?”
“我们已经分手,她怎么想都已经不重要。”
“那倒也是,她确实不在意你了。”
林靖姿缓缓抬起手给她看,“不过我看你挺爱在这种场合?嗯?”
细瘦白皙的手指,根根分明,一点阳光挂在指尖。
应拾秋别开眼,“那只是正常的反应。”
“与她无关?”
“当然。”
“可我喜欢在这里。”
话落,她笑一声,弯下腰,往里送。
“别抖。”
再咬着她耳朵警告:“越这样,我就越想把你这副贱样……”
“拍、下、来。”
话音刚落,敲门声清脆响起。
“林老师,你在里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