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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叙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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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庭鹤闻言,轻轻合上扇子,端起酒杯,眼里隐隐带着一丝眷恋看向秦允显:“你长得与我的一位故人十分相像。”
秦允显闻言,眉头微蹙,疑惑问:“故人?”
从庭鹤笑而不语,目光在秦允显脸上停留片刻,又道:“说实话,在宫中第一次见到你时,我差点以为他回来了。那时我便忍不住想与你认识,只是碍于皇兄在场,不便失礼。今日独坐舫中,听闻侍女芊儿说桥上站着一位仙君,我便猜到是你,故让她邀你过来一坐。”
秦允显神色稍稍一滞。
原来之前的相助,现在邀他过来,均是因自己长得像他的故人。只是,他对从从庭鹤口中的故人并不感兴趣,所以也未继续问下去。
从庭鹤也未打算说,端起酒一饮而尽,话锋一转又问:“你与白藏可是有过节?”
秦允显心中一凛,双手轻轻搭在膝上,垂下眼眸缄默不言。
若是旁人问起,他或许会随意编个理由搪塞过去。但面对从庭鹤,他心知自己方才在屋外的言行已透露出与从寅的不合。此时若再胡诌,反倒显得自己不够坦诚。
从庭鹤见他不语,粲然一笑,将扇子搁在桌上:“其实,即便你不说,我也知道。白藏渡灵力给你,你却反用他的灵力伤他。皇兄看不出来,可是我却能看得出来。”
秦允显目光移到桌上那张扇子,并不感到意外。从方才进来时,他便注意到从庭鹤现在随身带着的扇子与之前在宫中的不同。
宫中是寻常的扇子,而这一把是传说中的铁叶扇。乍一看,扇面由一根根寻常的竹签组成,似乎并无特别之处。但细看之下,才发现那些竹签顶端锋利如刃,寒光闪烁。
片片锋利无比,扇转封喉,扇过滴血不沾。
铁叶扇乃是极为罕见的武器,能够驾驭此扇之人,必然道行高深,修为不凡。从庭鹤既然能使用此扇,显然他的实力远非表面所见那般简单。而自己当时那点雕虫小技,也自然瞒不过对方的眼睛。
既是从庭鹤道行不凡,为何在宫中,从东阳却言他不妥,选择让从寅为自己渡灵力,莫非这位仲王刻意在从东阳面前藏拙?
“令则对这扇子似乎格外在意?”从庭鹤见秦允显目光盯着扇子,眼底闪过一丝警觉。他抬手拾起,唇边带着意味不明笑了笑:“聪明人不需多言。自然也懂得什么该看破不说破。”
秦允显收回视线,淡淡道:“自家门前雪尚且扫不尽,哪有闲心管他人瓦上霜。仲王放心,我什么也不知道。”
从庭鹤闻言轻笑,笑意却未达眼底。他偏头瞧了屋外一眼,忽而起身,铁叶扇轻挑珠帘而出。
秦允显略一迟疑,随即跟上。
两人站在舫头,夜风拂过,墨发飞扬。从庭鹤静静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叹道:“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之间真正的恩怨,可是白藏这孩子,也有他的立场。若是他某处得罪了你,还请你别记恨。”
秦允显目光落在远处的湖面上,也不说话。
从庭鹤继续说道:“你可别看他一脸城府深,又不近人情,实则是个心思单纯,正直磊落的孩子。他虽是太子,尊贵无比,可过的日子,却是寻常人难以想象的艰难。说句些不该说的,按祖制,太子表字本该由主上亲赐。可那年及冠礼后,他在太庙前等了整整七日,始终没等来赐字。最后只得自己取了‘白藏'二字,连宗正寺的玉牒都是趁着夜深人静时偷偷递进去的。”
原来从寅的表字是自己取的,难怪白日里传声术问他时,透着不耐烦。这般难堪的往事,确实羞于启齿,也难怪他说出字时,宫里的奴才不知。
听起来怪可怜的。
可惜秦允显对从寅之事情并无兴趣。但从庭鹤说了这样多,自己一句也不应也不好,便随口道:“是吗?看来,是我误会他了呢。”
从庭鹤看了他一眼,伸手在他肩头轻拍两下,笑道:“你们若是有缘,日后自然会明白。”他说着,目光转向桥上,见两个人影正朝这边张望,便说道:“时候不早了,你的朋友还在等你,我便不留你了。”
秦允显弯腰施了一礼:“多谢仲王今夜款待。”
他转身下了船。刚踏上石阶,叶晤便迎了上来,手里提着一只精致的花灯。灯上绘着美人蹴鞠图,周边描金,显得格外精致好看。双正也提着一只,比起叶晤的来说,灯上只有简单的人物画像,稍逊色了些。
几人走在街上,虽已到了人定之时,街上依旧人山人海,热闹非凡。双正凑到秦允显身旁,花灯在他手中摇摆不定,他迫不及待地问道:“快说,到底是哪个请你的?你在里头待了那么久,究竟在谈些什么?”
秦允显并未隐瞒:“是仲王,不过闲聊罢了。”
叶晤走在秦允显身后,奇怪道:“我们与仲王并无交涉,为何突然会热情请主子赴宴?”
“热情不在于我,而在于他惦念的故人罢了。”秦允显说着,顺手从双正手中夺过花灯,扭头对叶晤说:“子逢,这花灯是你花钱买的?”
他感到意外,因为在他印象里,叶晤虽说不缺钱,但因小时候流浪吃过苦的缘故,每一分钱都算得精细,像花灯这样华而不实的东西,他向来不会轻易购买。
“是。”叶晤垂下眼皮,回答:“主子走后,卖花灯正好过桥,双正想买两个却又没钱,便缠着我要。我原不想答应,可他上蹿下跳,又是叫又是闹 ,惹得路人围观,只好......不过主子放心,花灯是我自己的钱,并未动用主子的。”
秦允显知道叶晤脸皮薄,面对双正这样撒泼打滚的泼皮,自然招架不住,凡事也会依着。他道:“子逢,你我之间不必分的那样清楚。若想要什么,尽管去包袱去取钱买就是了。我只是好奇,毕竟除了我的吩咐,你自己很少主动买东西,更何况是这样孩子气的东西。”
双正一听“包袱里的钱”,顿时眼睛一亮,搓了搓手,笑嘻嘻地凑过来:“那我也可以取包袱里的钱用吗?”
秦允显眉尾稍扬,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财产一向由子逢做主。你若说的动他,我自是没话说的。”
“得得得。”双正最烦别人啰嗦,一摆手:“怕我乱花你的钱,还让我问子逢,他明明比你还抠门,一个花灯几文钱,闹了半日才肯掏。若是多花几个子,还不得折腾个几日。有这功夫,不如躺着睡觉。”
秦允显闻言,正要再说些什么,忽然前方的人群里传来一阵喧闹声。
“让开!让开!”
几人抬头望去,只见前方一群人正推搡着路人。带头的是一个白胖的公子,脸上赫然挂着一个黑紫色的眼圈,格外显眼。
正是张安。
张安一脚踹开挡在面前的路人,撸起袖子骂道:“他妈给爷儿让开!眼睛瞎了还是耳朵聋了,挡路的玩意!”
双正抱着花灯,探头探脑看去:“哎?这不是那头猪吗,他不是被张大人关起来了吗,怎么又会出现在这里?”
那头张安视线挪了过来,一指双正,怒气冲冲地喊道:“就是他!这个小瘦猴,你们赶紧上,给爷儿狠狠暴打一顿!!”
一群五大三粗的打手吐了口唾沫,擦着手,抡起手中的大刀,气势汹汹地朝双正冲了过来。
双正见状,摸了摸身后。摸了个空,这才想起自己一心闹着玩,剑也丢在府邸忘了带。眼见着人已经来了,他啐了一声,丝毫不畏惧,主动迎了上去。
叶晤愣在原地,起初还不明白为何突然来了这么多人找双正的麻烦,直到听到他们打架时的对话,才恍然大悟。原来白日里在店里,张安对他主子出言不逊,双正出头打了张安,这才惹来了此刻的报复。
“白日在店里,你不是挺嚣张的吗?你们往死里打!让他知道爷儿不好惹!”张安立于一旁,双手叉腰,声如破锣。
那些打手卖力挥舞手里的刀。双正虽身形偏瘦,可也灵活,于刀光剑影中穿梭自如,打手们挥得满头汗,大刀却连他的衣角都未能沾到。然而周遭小贩却遭了殃,摊子被掀翻,货物散落一地,摊主们只能干着急,又不敢上前阻拦。
事态愈演愈烈,周围围满了看热闹的人,若再继续闹下去,恐惊动官府徒增麻烦。
秦允显无奈,只得不动声色地从袖中取出两枚恢台,口中低声念咒。
咒语刚出,两道银光从人群底下极速穿过,飞落至那些闹事的人头顶,随即化作旋涡状的光罩,将那些人牢牢困住。那些打手顿时如醉酒般,摇摇晃晃,手中大刀“咣当”一声落地,整个人东倒西歪,站也站不稳。
双正一脸茫然地看着眼前情景,挠了挠头,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张安见此情形,着了急,一拍大腿骂道:“他妈的一群饭桶,爷儿每天好吃好喝的供着,一个个养的五大三粗,膘肥体壮,如今竟连个猴精都奈何不得!”
双正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可是有现成的威风。他也求之不得,当即双手抱胸,仰头得意道:“瞧见爷爷的厉害了吧?识相的就赶紧滚蛋,否则,爷爷我再动一动手指头,送你们去见太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