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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番外二 母女的交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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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会后,薇琳遗憾地看了眼长桌另一头的艾露莎教授,但是马上她得给一年级上草药与护理课程,来不及攀谈了,她抱起花盆脚步匆匆地赶往办公室拿教具。
背后传来其他教授此起彼伏的谈笑声,艾露莎悠然的嗓音穿插在其中,其他几位教授已经开始了社交。
薇琳的专属办公室里,水晶灯在石墙上投下摇晃的光斑,映照出草药标本柜里新添的白斑鹿尾蕨——那是她上学期末带四年级去伊娜河谷的收获。
薇琳将垂落的发丝别回耳后,抱起装满教学用具的藤编篮子。
推开教室的橡木门,四十多张面孔齐刷刷抬起。这些学生大都在十六七岁,从普通法师学院毕业后,通过入学考试才能进入首都高等法师学院深造,他们的等级基本是都在三星以上,可以说都是人才。
可能一开始,新生会对开设这门课有所疑惑,觉得为什么自己需要学习草药知识和处理伤口。
“但是你们总有单打独斗的时候,不能时时刻刻指望身边有牧师、医生、生命法师。学好这门课,是对自己的生命负责。”她总是对新生这样说。
薇琳也的确是倾囊相授,虽然自己在学校时期只学了皮毛,但在佣兵团,专精草药的理查德教会了她很多,而在红叶山脉的八年,她更是在亚伦和几个老家伙的手下学习植物相关药理,足够的知识储备让她可以肩负起教授一职。
学生们交头接耳的声音在看到教授篮子里扭动的麻布袋时骤然拔高。
“安静。”薇琳从篮子里抽出小臂长手指粗的冬青魔杖——与其说是辅助施法,更像是方便教学——轻叩讲台,“今天我们要认识这位'助教'——夜影蝮蛇。”她解开绳结的瞬间,一条泛着幽蓝鳞光的黑蛇昂起三角头颅,教室里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它是典型的毒蛇,在王国各地都有分布,”她左手稳稳掐住蛇的七寸,魔杖指向投影幕布上浮现的解剖图,“注意看它的头型,呈现三角形,它的牙齿中空而细长,在这里储存毒液。当你们在沼泽考察时……” 话音未落,蛇尾突然缠上她手腕,前排的少女吓得打翻了墨水瓶。
薇琳嘴角微扬,娴熟地将蛇盘成螺旋状,放回麻布袋:“假设我现在被咬伤……”她拿出一截人体腿部模型,在脚踝处挤上假血囊,红色顺着脚腕蜿蜒而下。
“首先保持冷静,不要乱动。”她声音陡然提高,“剧烈运动会让毒素加速循环。” 说着从篮子里拿出细长的布条,在“伤口”上方三指处打了个紧紧的活结,“然后,手边有干净的水话冲洗伤口。同时,你要让同伴送你去往最近的医院接受治疗,或者,提前购买一些蛇毒解毒药带在身上。”
“再或者,认识一下能缓解蛇毒的草药。”薇琳从篮子里拿出一株草药。投影幕布上显示出草药的放大图。“低地黄花荨麻,在中央山脉海拔两千米以下随处可见。需要食用它的嫩叶,并且外敷在蛇咬伤伤口上……”
薇琳穿梭在课桌间,将毒蛇和草药近距离展示给学生,有胆大的上手试了试控制毒蛇,胆小的就只肯接过草药,随后学生们两人一组练习包扎伤口。
下课铃响起时,那条被折腾半天的蛇已经蔫头耷脑。薇琳轻轻抚了抚它的鳞片,心想今晚得给它加餐一只活老鼠。望着学生们叽叽喳喳离开的背影,她听见有人对同伴说:“下周末我们去后山实践一下吧?据说溪谷那边有差不多的草药……”
好学的孩子就是喜欢给自己加课……薇琳默默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把教具送回了办公室,薇琳带着花盆去往了食堂。
食堂里嘈杂的人声和餐具碰撞声从老远就能听见。推开门,热腾腾的饭菜香气扑面而来,夹杂着炖土豆和烤面包的味道。
薇琳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花盆在桌面上投下一小片阴影。她小口吃着奶油蘑菇意面,不时抬头望向入口处。每当日光被推开的大门截断,她的心跳就会快上几分,但那个期待的身影始终没有出现。盘中的食物渐渐失去了热气,奶酪凝固成淡黄色的薄膜。
回宿舍的路上,春风温柔地拂过她的发梢。路旁的桃花树已经开满粉白的花朵,偶尔一阵风吹过,花瓣便纷纷扬扬地飘落,有几片甚至落在了花盆的泥土上。薇琳低头看着那片花瓣,脚步不自觉地放慢了些。
宿舍楼前的石阶被晒得暖融融的,艾露莎正倚在花树下,手里捧着一本书,阳光透过花瓣的间隙在她身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她察觉到脚步声,抬起头时,恰好一片樱花落在她的书页上。
“不请我去你房间里坐坐吗?”她的嗓音里带着春日的慵懒,唇角微微上扬,明显目的明确——她在守株待兔。
“当然可以。”薇琳躁动的心被笑容抚平,和艾露莎并肩走上二楼。在走廊尽头,薇琳掏出钥匙推开房门。
艾露莎的羊皮靴刚踏入房间就陷进三厘米厚的浅米色雪绒地毯里,那种熟悉的触感让她恍惚回到了纽顿市的老宅。阳光从落地窗斜射进来,照亮空气中漂浮的些许尘埃,它们像被惊动的萤火虫般四散开来。窗台上摆着一排多肉植物,最中央那盆日光莲正绽放着,露出中心如烟花般的蓝色花蕊。
“你的品味倒是没变。” 艾露莎对薇琳房间的印象还停留在纽顿市的房间,她记得薇琳喜欢素色的装饰。现在的宿舍,也是一贯的风格,四柱床上铺着绿白格子的床品,胡桃木地板上是浅米色的长毛地毯。
艾露莎的手指抚过沙发扶手上手工钩织的白色蕾丝罩巾,指尖传来细微的魔法波动——这是附着了清洁咒的痕迹。
床头挂了一只捕梦网,艾露莎认出了那是自己做的——多年前她和薇琳短暂相遇时塞给她的空间袋里的一件道具,那不是用来安慰失眠者的,是真的有调节睡眠功效的。
薇琳快步走向南侧的飘窗,小心翼翼地将怀中花盆放在窗台上,让正午的阳光完全笼罩住盆中那株不足二十厘米高的不知名树苗。
艾露莎在窗边的沙发上落座,她凝视着树苗顶端那两片不对称的嫩叶,她敏锐地察觉出不同。
直视真实。她用了龙语魔法后,眼睛亮得惊人,她能看见这株植物中被困住的男性灵魂。
“这是……你的爱人?”她想起了多年前,女儿捧着种子向她求助的样子,但是当时的种子还是单纯的种子,时间紧迫,她也没能好好看看那枚种子。
薇琳端起茶壶往杯子注入茶水,壶嘴飘出带着柑橘香气的蒸汽。“是的。谢谢你的指引,我找到了你说的精灵族的那位长老,他确认了莱昂的灵魂还在其中。”
艾露莎伸出手,在薇琳略带紧张的目光中,拨弄了它稀拉的叶子。
她垂眸,念出薇琳听不懂的古老咒语,让空气中浮现出龙鳞形状的光纹,那些光芒如雪花般落在柠檬树上,嫩叶立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开来。随后艾露莎摘下了花盆边上悬挂的银叶子。
“这是精灵给的祝福……”薇琳伸手想要阻止。
“精灵的月光祝福最多维持七年,已经挂了好几年了吧,差不多失效了。”艾露莎能看见银叶子上单薄的祝福之光,“我刚才重新给了祝福,龙族的,效果只会好。”
茶杯在薇琳手中微微颤抖,茶水表面映出她泛红的眼眶。
她深吸一口气,让茶香平复自己的情绪。
“妈妈,我记得你说过,世界会排斥你……”她盯着母亲的脸,生怕她露出什么不适的表情,“现在这样……你不要紧吗?”
艾露莎将一缕银发别到耳后,“完整的我确实无法长久停留。”她解开领口的水晶纽扣,露出锁骨下方心口处嵌着的菱形宝石,里面看起来有一团旋转的星云,“现在你看到的其实是我制作的容器,承载了十分之一的力量,让世界不再排斥我。”
薇琳小心地捏住妈妈的手,能感觉到指尖传来正常人的体温,甚至能感到微微的心脏搏动。而感知网中的妈妈,也有着如同其他正常人一模一样的生物反应,“太神奇了……”
“我已经去过纽顿市了,塔娜有点风湿。” 艾露莎从袖中取出一个印花布包,解开时散发出蜂蜜与玫瑰的香气,“用了你买的魔法暖炉烘烤的鲜花饼,虽然她坚持说不如柴火烤的香。”
薇琳接过布包,饼干,熟悉的雏菊图案让她鼻尖发酸。这是塔娜用了三十年的模具。她年纪大了,身子不如从前硬朗,早已不再卖花补贴家用,薇琳每年会回去看望她几次。
“红塔那边我也去过了……”艾露莎突然忍俊不禁,“提比亚把你骂惨了。”
“啊!”薇琳捂住脸,“他说的肯定是那些咖啡苗……谁能想到精灵集市卖的‘百分百纯正咖啡苗'会长成沙棘?”
艾露莎模仿着提比亚不满的神情,“他说亏你还是生命法师,怎么连咖啡和沙棘都分不清。”
薇琳捂着脸解释:“毕竟我也没见过咖啡豆长在树上的样子,对于没有见过的东西,感知不能告诉我哪个是对的……”
两人笑作一团,薇琳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笑声渐歇时,艾露莎轻声道:“他其实很感动,你每年都记得带新种子去。”
提比亚作为亡灵,也不会再变老,薇琳给他的注意力比塔娜少很多,几乎每年只有一两次。
“所以接下来……你来学校是来陪我?那入职是怎么回事?”薇琳突然坐直身体,“想进来做教授可不容易,我是海伦推荐来,又找了心之剑团的团长做担保。”
艾露莎手腕一翻,掌心出现一封烫金信函。“我有个曾经一起探险的队友,后来进了黑塔,叫萨曼莎,她是一位六星法师,似乎挺有名的。她用自己的名义给我写了推荐信,说我是她的助理。” 信封上的火漆印像一只睁开的眼睛,充满神秘之感。 “面试更简单了,我拿自己之前的空间研究讲给校长听,老家伙听得直拍桌子。”
阳光穿过她们交谈的身影,在地毯上投下纠缠的光影。
艾露莎的宿舍就在薇琳房间的正下方,只隔着一层厚重的橡木地板。今夜,薇琳蜷缩在铺着鹅绒被的四柱床上,房间内还残留着母亲告别时留下的月见草香。
她将半边脸埋进枕头里,听着楼下隐约传来的、令人安心的动静,眼皮渐渐变得沉重。窗外紫藤花的影子在月光中轻轻摇曳。
接下来的日子里,每当课程表的空白处彼此重合,薇琳和艾露莎的宿舍就会成为温暖的避风港。
有时是在薇琳简约朴素的房间,有时则在艾露莎铺着深蓝色地毯的客厅,壁炉里的火焰总会在她们落座时自动调整到最舒适的温度。艾露莎会从雕花茶柜里取出珍藏的精灵蜜茶,而薇琳则喜欢带来自制的肉干。
她们的话题从龙神殿的构造,到治疗魔法中能量的运用,再到多年前那场让艾露莎错过女儿生日的大雪崩,或者没有记录在笔记本里的艾露莎和损友贝利格林两人的冒险经历……两人想到什么说什么,茶壶里的水添了又添,直到暮色将窗外的风景染成黛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