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想找妈[西幻]》镜湖先生

51、人鱼

　　薇琳瞪大了眼睛，下意识揉了揉——她没看错。

　　那是一条活生生的、本该灭绝两百多年的人鱼。

　　他的上半身与人类无异，苍白的皮肤上布满细密的珍珠色鳞纹；下半身则是修长的鱼尾，鳞片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青调的虹彩。此刻地面上的玻璃碎片扎入他身躯，钴蓝色的血液不断渗出，在积水中晕开诡异的色块。

　　“海水！他需要海水！”碧澜随侍几乎要哭出来，拼命摇晃海伦的手臂。

　　海伦这才从震惊中回神，迅速结印。几息之后，一团巨大的海水从敞开的舱门处挤了进来，如同有生命的果冻般包裹住窒息抽搐的人鱼。

　　“然后呢？”海伦举着手臂施法，一个大浪打来她身体晃了晃几乎站不住，薇琳赶紧一手抓着她拖到有扶手的墙壁边。“总不能一直这样……”

　　“容器……需要容器……”随侍慌乱地环顾四周，但是货舱内并没有合适的容器。

　　薇琳突然开口：“让卢森做个冰缸？”

　　“不行！”随侍否决，“冰会降低水温，他受不了的！”

　　“丽莎，冷静点。”

　　一道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薇琳转头，看见二王子不知何时已站在货舱门口。“……薇琳法师……”二王子艾瑟尔似乎在艰难地回忆她的名字，“能不能先给他治疗？”

　　薇琳看了一眼海伦维持的巨大水球中，体表还在流出血液的人鱼，职责所在，没有拒绝。她指尖轻触水球表面，生命魔力透过海水涌入人鱼的身体。

　　离得近了，透过他浮动的头发，薇琳才看清这条人鱼的真容——

　　他的面容确实如传说中那般妍丽，美丽的程度甚至与二王子有几分相似，但下巴两侧生着鱼类的鳃裂，随着呼吸一张一合。但他碧蓝色的眼睛，空洞得如同深海鱼类的眼珠，没有一丝情绪波动。

　　此刻薇琳感觉到自己面对的是某种非人生物。世上有兽族、精灵、矮人，他们及他们的混血都被认为是人类，是因为他们都有智慧，文明程度接近，互相之间可以交流。而人鱼，千百年前存在的时候，难以沟通、智力低下，就一直不被承认为类人种族……

　　正思考着，这人鱼毫无预兆地挥动手臂，尖锐的爪尖刺破水球，直取薇琳的手腕！

　　薇琳也不是吃素的，条件反射地后撤，爪尖擦着她的护腕划过，在皮革上留下三道泛着蓝光的痕迹。那人鱼见一击未中，狰狞地咧开嘴，露出鲨鱼般密集的尖牙，喉咙深处发出高频的嘶嘶声。

　　“呀！”海伦被吓得惊叫一声，手中维持的巨大水球剧烈晃动，险些溃散。

　　脚步声从楼梯传来，格鲁姆带着几个队员冲进货舱。“这人鱼是怎么回事？”他的独眼紧盯着仍在水中龇牙的人鱼，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

　　“陪嫁的珍贵物种而已。”艾瑟尔平静地回答。

　　海伦的额头渗出细汗：“你们赶紧想办法装起来，一会儿我撑不住直接丢海里去了！”

　　格鲁姆想了下，立刻喊来了加尔。金系法师的手指挥动，将钢丝如活物般交织，很快编成一个大大的镂空的笼子。他们将人鱼塞进去，用浸过油的绳索牢牢捆住，然后从舱门放入海中。笼子半沉半浮，随着波浪起伏。

　　暴雨渐渐转小，但碧澜的几人仍忧心忡忡地守在舱门，眼睛死死盯着海中的笼子，仿佛生怕那生物突然消失。

　　格鲁姆跟随二王子穿过走廊，来到空艇最豪华的贵宾室。推开门，扑面而来的是带着咸味的熏香——碧澜特产的米萝藻与深海琥珀混合的气息。

　　房间宽敞得近乎奢侈，足有四五个普通宿舍大小，珍珠母贝台灯反射着柔光，角落立着一尊半人高的珊瑚雕像，雕刻着线条柔美的采珠女。

　　格鲁姆的靴子踩在编织着金线的地毯上。他直接站在房间中央，独眼直视王子：“殿下，您的陪嫁品本不该过问。但人鱼在百年前就被列为二级魔兽。” 他刻意强调了“二级”这个词，“如果还有其他危险物品，请您告知。”

　　沉默在房间里蔓延。

　　格鲁姆的独眼扫视四周，突然瞳孔微缩——一个黑檀木镶金边箱子，没有和其他陪嫁一样放在货舱，此刻正静静立在王子床头柜上。

　　格鲁姆的声音沉了下来。“殿下，如果遭遇危险，所有人都可能葬身海上。你的使命是安全到达爱莎菲亚王国，和公主完婚。”

　　艾瑟尔的肩膀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但仍不说话。

　　送走了格鲁姆。艾瑟尔坐到床边，抬手轻抚黑檀木箱。他想到了格鲁姆说的自己的使命，可不仅仅是他说的那样。

　　被关在笼中的人鱼出乎意料地安静，它悬浮在海水中，钴蓝色的眼睛空洞地望着空艇底部，偶尔张开鳃裂，吐出一串细密的气泡。

　　但一直将它悬在海中会严重拖慢航速，于是加尔用金系魔法重新打造了一个坚固的金属框架，空艇的工作人员贡献了一块陈旧的皮革——与空艇外壁同款的人造皮，经过防水处理后铺在笼内，重新灌满海水，才把人鱼从海里挪到了空艇内。

　　航程的后半段，薇琳开始被诡异的梦境困扰——她梦见自己沉入一片没有尽头的深蓝，耳边回荡着空灵的鲸歌，却夹杂着扭曲的嘶吼。

　　更奇怪的是，当她询问同伴时，发现海伦、梅，甚至格鲁姆都在做类似的梦。

　　“我梦见自己在海底奔跑，但呼吸的不是水，是某种发光的雾……”海伦揉着太阳穴，眼下挂着浓重的青黑。

　　再问了一圈，大家都在做噩梦，搞得所有人精神疲惫，眼下泛青。

　　当陆地的轮廓终于出现在天际时，空艇上疲惫的队员爆发出一阵欢呼。队员们挤在舷窗边，望着越来越清晰的城市轮廓——王都路维斯城高耸的白色塔楼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宛如珍珠镶嵌在王冠之上。

　　午后，空艇缓缓降落在城外的空艇港。整个港口被装饰得焕然一新：彩带飘扬：蓝白相间的丝绸彩带上，碧澜联盟的浪花纹章与爱莎菲亚王国的金色狮子纹交织，在风中猎猎作响。新鲜的白玫瑰与蓝铃花编织成巨大的拱门，花瓣上的露珠还未蒸发，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芒。王室乐队的管弦乐声悠扬。

　　二王子艾瑟尔盛装走出舱门，他今日的服饰比往日更加华丽——银线刺绣的深蓝礼服，袖口与领口缀满细小的珍珠，随着他的动作泛着柔和的光晕。发间坠满了金色的宝石。

　　他步伐优雅而沉稳地走下铺着红毯的扶梯。

　　楼梯下方，大公主伊丽莎白早已等候多时。她身着一袭香槟色的礼服，裙摆上绣着细密的浪花纹路，与二王子的装束相得益彰。她的金发盘成精致的发髻，点缀着钻石发饰，在阳光下璀璨夺目。

　　两人在红毯中央相会，互相行礼。大公主的笑容发自内心，因为这个联姻对象正正戳中了她的喜好，脸庞完美无暇。

　　“欢迎来到爱莎菲亚，艾瑟尔殿下。”她的声音不由自主地越发甜美。

　　二王子优雅地执起她的手，轻吻她的手背：“荣幸之至，伊丽莎白殿下。”

　　他们的互动无可挑剔，围观的人群爆发出热烈的欢呼，鲜花与彩屑被抛向空中。乐队奏响了两国的联合颂歌。

　　薇琳站在舷窗边，望着这盛大的场面，心中的不安却越发强烈。

　　“怎么了？”海伦走到她身边，递给她一杯果汁，“终于到陆地了，还不高兴？”

　　薇琳摇了摇头，目光仍追随着那对未婚夫妇的背影：“不知道……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回到莱昂公寓的第一夜，薇琳久违地睡了个安稳觉。没有深海噩梦，没有诡异的窒息感，只有窗外路维斯城寻常的夜风轻抚窗帘的沙沙声。

　　“果然……”她盯着天花板，“问题就在二王子的队伍里。”

　　仅仅过了两天，薇琳迎来了一位客人。

　　黄昏的光线透过纱帘洒在橡木地板上，艾兰迪尔坐在窗边的沙发上，银发略显凌乱。薇琳给他倒了杯蜂蜜柠檬水。

　　艾兰迪尔眉头紧锁，“薇琳，我们的族人最近都开始做噩梦。”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有着相似的元素：深海、鱼类、低语……”

　　薇琳放下手中的茶杯，陶瓷轻叩桌面：“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艾兰迪尔：“自从碧澜使馆入住后当天。我怀疑和他们有关。”他抬头看向薇琳，“听说你之前参与了碧澜人的护送任务，你有什么线索吗？”

　　薇琳点头:“有点头绪，我们的队员全都出现和你们一样的情况，但从空艇下来的当天，我就不再做噩梦了。你们住的小楼离碧澜人住的楼有多远？”

　　艾兰迪尔：“直线距离不超过五百米。”

　　“那我的建议是搬走。”

　　目送艾兰迪尔匆匆离开。薇琳在窗边发出一声叹息。

　　夜晚的公寓书房，魔晶灯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橡木书架上。莱昂正在擦拭佩剑，剑刃反射的寒光在他冷峻的脸上游移。薇琳靠在窗边，指尖摩挲着护腕上的痕迹——那是被人鱼的突袭留下的划痕。

　　薇琳好似下定了决心，忽然开口：“莱昂，你得给王室递个消息。”

　　莱昂擦拭佩剑的动作停下了，抬眼看她：“关于二王子？”

　　薇琳点头，走到他身旁的扶手椅坐下：“他们队伍里有东西不对劲。他们到哪儿哪里的人就开始做噩梦，还有人鱼……”

　　莱昂：“直接指控联姻对象太冒险。”

　　薇琳倾身向前，压低声音：“让他们找个借口，去提前核对一下陪嫁单子。”

　　莱昂点头：“我会找人递话。但能查多深就不知道了。”

　　但直到五月底，薇琳都收到了烫金的婚礼请帖，也没有听说碧澜人那边有什么新闻。

　　这张婚礼请帖由安德烈亲自送来。他不好意思地挠挠脸，“我总共拿到了一张请帖，想来想去，还是给你吧。”

　　“你不给你女朋友留着吗？”薇琳故意打趣。

　　“哦，她那个时间正好有实习，她没空来。”

　　薇琳翻开这张烫金请帖。请帖左侧浮雕爱莎菲亚金狮纹章，右侧浮雕碧澜浪花。

　　请帖正中用手写花体写着：
　　以日月之名
　　爱莎菲亚王室诚挚邀请您见证
　　伊丽莎白·希尔·爱莎菲亚公主殿下
　　与
　　艾瑟尔·碧波王子殿下
　　的神圣婚礼
　　时间：五月十五日，正午钟响十二声时
　　地点：光明圣堂·永恒之泉厅
　　注：请参加人员于十一时之前入场

　　薇琳合上请帖，抬眸问道：“参加婚礼的人员有哪些？”

　　安德烈掰着手指数：“王室成员、各族使节——就是上次使馆里的那些人，还有重要大臣，再加上……” 他顿了顿，瞥了眼薇琳手中的请帖，“拿着多余请帖进来的人。”

　　薇琳轻哼一声：“看来我就是‘蹭请帖’的那一类了。” 她指尖轻敲请帖，“总共多少人？”

　　“永恒之泉厅的极限是三百人，这次应该不会超过这个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