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剪双眸点绛唇》陆探微

31、第 30 章

　　御花园中，繁花似锦，一泓碧水宛如明镜，倒映着岸边垂柳新绿。孟临溪身着新裁的蜀锦新衣入宫，湖绿的底色上，绣着繁复的缠枝莲纹，金丝银线在日光下熠熠生辉，戴了之前高映淮送的金镶玉发钗，与衣服相得益彰。

　　高映淮从中殿回东宫时，看着这春光明媚的新岁好景，萌生去御花园走走的念头。没走几步，就看到花园里新立了一个秋千，他想起前日高映徵同自己说过要给孟临溪树一个秋千，现下高映徵与造办署的人却不知跑到哪里去了，秋千上一个娉婷身影坐着，似是在等待有人来推她。

　　待他走到跟前，认出了少女发间的金镶玉发钗，“高映徵呢？怎么没见人影？”他随口问着，伸出手轻轻推了秋千一把。秋千上的少女敏锐地感受到力度的变化，下意识回头，正要开口说话，谁知秋千荡回来时速度极快，她与他的距离瞬间拉近，她的唇不经意间轻轻擦过他的脸颊。
　　刹那间，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如同电流般迅速传遍他的全身，他整个人猛地愣住，大脑一片空白。

　　——

　　可人要疯了。早晨孟临溪让她替她戴上那支金镶玉发钗时她还不疑有他，进宫没多久，孟临溪就和高映徵出去了，留她在翠微宫孟澜漪处。待着待着，却听几位娘娘说着什么秋千的事情。电光火石之间，可人突然想起来，上一世也是这样一个好天气，孟临溪进宫看高映徵搭的秋千，自己提着娘娘赐下来的食盒找到她时，她蹲在地上逗弄小猫，高映淮就站在她身后，自己本来要出声叫她，却看到高映淮向孟临溪伸出的手少顷变成拳，伸到一半缩了回去，然后又才才正大光明抚上她的头。

　　当时自己没多想，现在想一想，一定是之前发生了什么才会让他心生迟疑和顾忌，缩回了手。再细细回想，当时他的眼里满是亲昵眷恋和小心翼翼。
　　可人顾不上告请，疾奔出去。不行，不能让孟临溪重蹈覆辙！

　　她从没觉得翠微宫到御花园的距离有这么远，进了御花园的门，御花园共有三四座秋千，挨着找过去，都没有太子的影子。她逐渐开始侥幸，许是自己记错了日子，最好是这样，回去后一定要记得告知姑娘这回事，让她当心。
　　最后，在西北角那棵山樱桃旁，她看见了同季家四姑娘院里一样的秋千，秋千旁是高映淮的身影。她刹住了脚。
　　衣服可以辨认，秋千上的女子不是自家姑娘。

　　——

　　“可人。”孟临溪的声音从可人身后传来，可人回头，见她怀里抱着一只小猫，后面跟着高映徵，“怎么跑得满头大汗？什么事情这么着急？”孟临溪把猫抱给高映徵，拿出帕子给可人擦汗。可人看见她和高映徵在一起，松了口气，又转身看看不远处的秋千。
　　孟临溪跟随她的目光，看见高映淮和秋千上的柳阅，狡黠一笑。

　　“兄长！柳姐姐！”孟临溪走上前去，介绍二人认识。
　　柳阅面色发红，对高映淮行了一礼：“太子殿下。”
　　高映淮虽然面色如常，但大庭广众之下唐突了陌生女子，这是道从没遇到过别人也未曾教过的题，他只来得及压制脸色的变化，耳朵却是不由自主地红着。“柳姑娘。”他回礼。
　　“柳姑娘怎么瞧着这么眼熟。”高映徵越看柳阅越觉得面善，“好像在哪里见过。”
　　“哥哥，不带这样搭讪的。”孟临溪面上嗔怒，偷偷看向高映淮，见高映淮从刚刚到现在一直盯着柳阅看。
　　“许是端王殿下见过家父吧。”柳阅解围道。
　　“不不不，柳大人学士院翰林承旨，我这总在军中行走，怎么会对文官的脸记忆深刻？”高映徵摸着脑袋还在想。
　　“你许是见过我书房那幅水月观音图。”不愧是高映淮，他迅速调整好了，转头看向孟临溪。柳阅听闻太子殿下说自己像观音，心里一甜，嘴角微微弯起。
　　“哎！兄长可别错怪我。”孟临溪佯装没看懂他的表情，别过头给他看自己头上的钗，“柳姐姐喜欢这支钗，我就打了一样的送给她，可不是把你送我的东西转赠他人。”

　　孟临溪害怕他追问，赶紧给可人使了个眼色。可人忙说：“殿下，娘娘派我来找郡主和柳姑娘过去。”高映淮心里有些猜测，却苦于一样都没有证据，只能苦笑着弹了她一个脑蹦，放她走了。

　　三人往翠微宫走时，孟临溪问柳阅：“我兄长如何？”
　　“什么如何？”柳阅蚊声问道。
　　还装，明明脸上都红的像樱桃一样了，孟临溪腹诽。
　　“我兄长帅吧，这才应该是话本子里男主角的样子，要文能文，要武能武，朝堂上杀伐果决，私下里温柔正经，啧。这到了年底冠礼过后，也不知道找个什么样的嫂嫂。”她偷瞄柳阅，见她听见“冠礼”二字后神情一动，觉得有戏。
　　“你说的这些我都不知道，我只知道，台州温堤是太子督建的。”柳阅依旧蚊声，说道，“父亲在家大赞温堤，用了同等规模堤坝一半的造价，却是抵御了三场几十年未见的洪水。若全天下的工防全都这样，每年会少多少灾民。”

　　回府的路上，孟临溪突然想起来大文学家季洛曾经说过一句话，当一个女人开始崇拜一个男人了，那就离爱上他不远了。她还没来得及开心，就被可人泼了冷水：“柳姑娘迟早会爱上太子，只是太子殿下那边……”
　　“可人，你知道为什么我的水月观音会在江州收到欢迎吗？因为人们更偏向选择自己熟悉的那张脸。”孟临溪回忆起刚刚高映淮看柳阅的眼神，审视少，探究多，“我送那幅带有柳姐姐特色的水月观音，听兄长意思是装裱挂在书房了，这日日看，总也应该看熟了吧！”

　　——

　　过了清明便是春猎，年初因为瑞鹤降临，圣上觉得今年不宜杀生，正值近期边境敌国活动异常，在中书省的建议下，举办一场马球比赛。既替代了春猎减少杀生，又能在宗室朝臣中寻找合适的行伍人选。故而这场马球比赛的参赛人员范围不仅仅是宗室子弟，还扩大到所有在京七品以上朝臣。

　　汴京城外的马球场热闹非凡，赛场周围，五彩的旗帜随风飘扬，看台上早已座无虚席，王公贵族、平民百姓纷纷前来，只为目睹这场精彩的马球赛事。赛场上马蹄声、击球声交织在一起，激烈角逐。

　　孟临溪与太子、端王一同来到赛场旁的跑马场，她要看他二人为后一场比赛跑马热身。正在寻找二位兄长，她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她不知道早在她看见他之前，他就发现她了。他装作没有看见她的样子，打马快速走出她的视线范围。她眼神本来随着那身影，只一瞬间那身影就不见了，她听见端王叫自己的名字，绕了半圈朝高映徵走去。

　　“扶云，这是我妹妹弘化郡主孟临溪。”高映徵与顾青山曾在一处校场历练，彼此相熟所以互称对方的字。顾青山躲了半天还是没躲过，只好在她说话前自报家门，怕她说漏嘴。
　　“顾青山？”孟临溪意味深长地拉长这三个字，又笑道，“顾家哥哥好。”顾青山听出了她的玩味，从马上下来请郡主借一步说话。
　　“好啊，我们见了三次，我救你于水火，你竟然一直骗我。”
　　“倒也不是欺骗，崔姓是我母家的姓氏，扶云是我的字。”

　　看着顾青山不似无赖的坦荡目光，孟临溪只觉得自己被耍了，一口恶气无处释放，扯着顾青山的衣袖攥紧拳头。远处太子端王兄弟二人看那边两人交头接耳，似有拉扯，高映淮疑惑道：“他们二人认识？”

　　高映徵喃喃道：“顾家哥哥……”高映淮看着弟弟眼里的一瞬间变化，不由推了下他：“你他妈犯什么病！”他垂下眼睛，神情冷了一瞬，沉吟半晌还是决定告诫：“你还记得她九岁那年，你被淑妃娘娘罚跪她叫我去救你那次。她在我门口踌躇，说你不让她事事找我。你对她的占有欲太强了，高映徵。”

　　“占有欲？天地可鉴！兄长，你扪心自问，她对咱俩谁更好。明明是我先认下的妹妹，兄长横刀夺爱，我忠厚老实不和你计较。”高映徵冷哼一声，没有隐瞒自己少年时的小算计，“好刀要用到刀刃上，那时候我和她说如果事事都请你，万一兄长是好人，次次都来，到后面就不好用了；万一兄长不是好人，次次都请，到后面没准不来了。”

　　“还说自己忠厚老实，这算盘打的多响。”高映淮嗤之以鼻。
　　“再响兄长也没听见啊，还说我有占有欲。老天爷晓得，前几日我在孟王府上还要和她避嫌呢。”高映徵没做亏心事，说话坦荡，底气十足。
　　突然远处有人呼喊高映徵该上场了，三人放下心中所想翻身上马，不约而同都看向马下的孟临溪。

　　“放开去打！我相信你们一定可以拔得头筹！”她坚定地鼓励三人，待顾青山先掉转马头正要打马而去时，她又转头对高映徵做出口型：“赢了请我吃饭！”
　　高映淮看见了大笑，用马鞭虚指高映徵：“见者有份！”二人打马而去，反倒留下顾青山勒住缰绳回头看刚刚高映淮何出此言，却看见马下少女顾盼生辉眉眼带笑。
　　“顾大人也要进球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