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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小河村事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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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阳懒懒地爬上桑树枝头,小河村进入了四月,春雨绵绵,村人们的劳作仍要继续。
堂屋门敞开,偶尔会刮来一阵风,吹着木门吱嘎作响,满夏坐在小马扎上打草鞋,布鞋贵,还很费人工,所以若不是为了体面的场合,村里人大多穿的都是草鞋。
穿着下田劳作,是泥是水都不怕,草鞋用的是随手可摘的蒲草叶子,用坏了也不必心疼,只需费点人工再重做一双就是了。
满夏编得细致,许斯年在一旁看得也十分认真,明明就只是一把干草,在小哥儿手里慢慢地变成了一双鞋。一只鞋做好,许斯年吵着也要试试。
满夏瞥他一眼,将草鞋耙子递给他。
东西到了手里才知道难,许斯年拧着蒲草条子,怎么转都觉得不对,眉头皱得老高,手指都拧红了。
“你这样放。”满夏实在看不下去了,凑上前去帮他调整。
许斯年被突然凑过来的人吓了一跳,清香扑鼻,满夏的手指肚擦过他的手背,顿时感觉头皮发麻,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草条子松了,满夏提醒:“用点力,要掉了。”
“我、我懂了,我重新弄。”许斯年保证。
满夏“嗯”了声,重新坐回自己的小马扎上,给他鼓劲道:“不难的,你再试试。”
许斯年面前又恢复了光亮,空气里的丝丝暗香尚未散去,不敢再多想,赶紧低头接着研究草鞋,满夏在旁边时不时指点他。
忙碌了许久,又拆掉返工一次,就在许斯年觉得自己的指头都快被磨得发烫了,终于做好了一只草鞋,拿起来,和满夏先前做好的那只比对,很好,像模像样的,刚好可以凑成一对。
满夏咬着唇,欲言又止。
好在这双草鞋做的是爹的尺码。
见许斯年还想帮忙,满夏将铺在地上的东西一收,拍手道:“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许斯年一听,低眉垂眼,看向满夏手里拿着草鞋钯子,又抬头看满夏,轻声道:“嗯,下次我也可以帮忙。”
还是不用了吧,也不用什么事都要学着做的。满夏心里想着,今天本来自己打算做三双的,结果就好了一只半的鞋。
他在心里给许斯年做好的那只打了个半折。
满夏胡乱点头应着,起身将东西放好。
鞋子做不了了,许斯年瞧着太阳的位置,估摸着午饭可以准备起来了,刘大山也快回来了。
满仓从右侧的一间小屋子走了出来,屋子两侧各摆着数十个箱子,里面是前段时间从丝坊领回来的蚕种,小蚕还没长成,正是需要有人细心照料的时候。
养蚕缫丝,怀安县不少女子哥儿靠这个挣些零花钱,或是补贴家用。但江南丝绸卖出的上百金并没有几文钱真正落在养蚕人的身上,丝坊不缺养蚕缫丝的人。
从月初忙活到月末,约有百十来文入账,兰知看不上这笔钱,也抽不出那么多时间照看。
他会织绣,一日便可得一张二十多文的帕子,比码头做苦力的劳工赚的还多,偶尔接到喜服、被面、屏风之类的大单,能赚五、六两银子。
不过这活伤眼睛,兰知心中有盘算,都说绣娘的眼睛,是拿烛火一寸一寸烧尽的,不是万分火急,他夜里是不肯赶工的。
听说城里绣坊不少手艺高超的绣娘,到了三十眼睛就辨不太清了,视物昏花,令人唏嘘。
家里以前没养过几次蚕,就连这间屋子都是新收拾出来的,养蚕的活计便落到了因行动不便需要长时间待家里的刘满仓身上。
满仓乐呵得很,并不觉得这是女子哥儿该做的事情,便不想沾手。他归家带了不少银子和田地,但若是一直没个进项,心里也总不踏实。
他如今这状况,出苦力、下地做农活都是不成了。留在家里跟着阿爹拿绣花针刺绣,还没过完一天,就被收了绣线打了出去。
兰知骂他:“线在绣棚上打群架,用了我的绣花针,我都嫌丢人。”
还是养蚕好,起码一间房,清静不用挨骂。
这时,兰知从院子外走进来,背着一箩筐桑叶和菜,脸上全是汗,问道:“斯年开始做饭了?”
“没。”满夏应道,看了一眼灶房说,“刚还在这里学着做草鞋,才进去不久,估计火都没点。”
兰知在屋檐下放下竹筐,声量放高道:“斯年,筐里有些草头和河虾,你过来拿。”
他站在那儿说:“这虾看起来小,吃起来鲜得很,我刚从渠里捞上来,现在还活蹦乱跳着。”
“我来看看。”许斯年走出来低头看,果真是河虾,笑眯眯点头道,“那中午就来一道白灼河虾,上次还剩了酒,再搞个酒香草头。”
一对眼,就将筐子里的食材安排得明明白白,兰知心里十分满意,这小子做饭手艺好着呢。
许斯年拿着东西,转回灶台做饭,满夏帮着将剩下来的桑叶拿到养蚕的房间里。
兰知搬了小马扎,从怀里掏出帕子擦汗,随口问道:“今儿下午约在你桂花婶子家掷金钱,我先去帮忙,夏夏到时候跟我一起去?”
四月是“蚕忙月”,蚕会在这个月进入大眠期,进行最后一次蜕皮,养蚕的妇人夫郎们会挑日子进行占卜,预测天气病害。更多的,是图个丰收的好兆头,也是大家凑在一起热闹热闹。
兰知以前不养蚕,但他和小河村村长的媳妇姚桂花玩得好,每年少不了要去帮忙。而且今年家里还养了蚕,更要去讨教经验。
“我也去。”满夏立即答应下来,“哥,你有什么问题先和我说,我去向婶子阿叔们请教过后,把话记着回来教你。”
春风习习,越发显得小河村山清水秀。三人说了一会儿话,刘大山挽着裤脚踏着泥回来了。
在院子里拿水冲干净脚,近来田里的活还不算多,中午吃饭的时间刚好可以偷一阵闲,灶台方向传来饭香,满夏的肚子咕噜咕噜叫起来,惹得另外几人偷偷发笑。
河虾鲜甜,蘸了调好的姜醋汁,再尝又是另一种滋味,新雨后的草头也很鲜,又浇了一勺酒,初嚼叶脉微苦,但等回过味来,齿颊间酒香愈醇。粗茶淡饭,就地取材,这一餐饭,倒是自在得很。
饭后眯了一会儿,兰知带上满夏,出门了。
正往村长家方向走,沿途几户人家也出来人,满夏打招呼道:“婶子,阿叔。”
“往村长家去呢?”
“嗯。”满夏点点头,“我阿爹先去帮忙。”
路上的人不少,都是往村长家去的。三五成群的,明显都是提前约好的一起出门。
就这么不巧,满夏拐了个弯儿就听到有人在说闲话,遮遮掩掩的,但他还是听出来,这是在说自己。
前面那人也不知道是吃了什么东西,嘴那么臭,满夏在背后冷眼看着,是陈小毛的媳妇孙蛾。
赵蛾心毒:“还没成亲就让别的野汉子抱了,真是水性杨花,我那侄儿真是倒霉催的。”
也有夫郎顾及周边人来人往,怕被刘家的人听到,惹祸上身,在一旁悄悄劝赵蛾:“你又没看到,可别瞎说。”
赵蛾得意扬扬,迫不及待道:“嘁,没影的事我会乱说,这可是我家哥儿亲眼所见,还能有假?那个狐媚子就缩在那乞丐怀里,抱得紧紧的,真不要脸!”
话音未落,有人看见从路那边转出来的兰知父子俩,面色讪讪,拽着孙蛾的袖子,提醒她赶紧闭嘴。
满夏翻了个白眼,骂道:“你家哥儿眼睛瞎了吧,赶紧送过来让我治治,还有,别老是在外面贫嘴恶舌惹人嫌,烂了舌头嘴就更臭了。”
孙娥嘴一撇,旁人怕刘家的人,她可不怕,她侄子是秀才,村里谁不尊重她孙娥几分。
“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小哥儿,老娘告诉你,自古以来就没哪个狐媚子偷人敢承认的,但大家心里雪亮,谁不知道内情,劝你不要想不该想的人。”
兰知眯着眼睛,轻飘飘落下一句话:“陈秀才婶子,你这样的恶臭,千万不要熏得你家秀才都臭了,到时候……呵呵……”
“秀才他娘都谢我给了读书的银钱,你个八竿子打不着的族亲在我面前扯秀才的旗,敢问你当初给了秀才几文钱,又让秀才他娘给他磕了多少个头呀?你不会忘了吧?”
陈氏一族欺负陈明远孤儿寡母,陈父刚去世,差点逼得母子俩流落街头,后面读书也是一文不出,现在出成绩倒是爬上来吸血了。
孙娥听完,气得胸口直跳。
大路上讲小话,还叫正主给听见了,那夫郎没脸接着争下去了,顺便还拉着身旁脸色铁青的孙娥一起溜了。
满夏鼓着脸看着他们离开,往地上狠狠“呸”了一口才解气,兰知悄悄道:“没事,回头我问问你爹准备什么时候去撬他家茅厕。”
一听这话,满夏长吁了一口气,笑着说:“我也不是特别生气,还是别让爹去了,自己掉下去了就完了。”
还是自己找个时间,请陈花香在小河里好好洗一次冷水澡,他满夏,有的是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