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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三十三章 ...

  •   先帝荒淫无度,后宫一充盈,太医署便几乎得不了闲,缠进妃嫔的争斗之间是常有的事。转眼一年未过,虽无改朝换代之事,宫中却比从前更要萧条。仔细算下来,他们现今需要伺候的主子只有新帝和太后,再多就是那些侍候左右染病的宫人。

      比之从前少见许多人,便少些心惊胆战的时候。今日在太医署当值的恰是刚入宫没几年的学徒,因着师傅告病替领了职,守在内里做些抓药煎药的活计。也是正巧凑到了好时候,秋狩之时没有随行,听到新帝猎场遇刺的消息都在师傅们入宫诊脉之后了。

      于是就算是在宫中当值,倒也与平常打杂分别不大。过堂的秋风吹散氤氲的白烟,等这副药煎好送去供宫人验上几遍,学徒今日就无须再做旁的事。他抓了卷医书去背折起来的几个方子,用余光瞥着炉子上正沸的药,倒真成了宫里的闲人。

      血竭一两,冰片一分,红花……红花,学徒停在这一处重复着之前已经背过的药材,连着眼前的药都顾不上看顾,只一心念着手中的方子。红花……红花,缝着医术的细线叫旁边的火星燎了底,他终于想出来了剂量,红花一钱,脱口而出的声音竟比方才要大。

      “今日当值的太医呢?”来人操着尖细的嗓音,那身绣禽的外袍打破了太医署内的悠然。学徒硬着头皮撞上去问了安,“大人有什么事,可是哪位贵人求药?”至于刚背的方子能不能记住都不作他想,只是他实在几个月都没见过来太医署的宦官,更遑论自己还是替值。

      “你可说不上话,”宦官瞧了一眼面前的人,看着模样都觉得面生。陛下召人就说了请当日的太医来,猜着就是要问太后的药方,那是万万耽搁不了的事,“没人在还不快去请你师傅。”

      他端起来架子,那声音变得更尖,叫着催着,“就说陛下口谕,请那些老太医进宫叙一叙,”见学徒心绪不宁,上前忽而压了声音去拍人肩膀,“你师傅们自然知道是什么事,能不能翻过今日这事,全看你喊得够不够快,记住了,只传那一句话就够,其余的,一个字都不准往外说。”

      那尖细的声音近在耳边反倒叫学徒更慌了神,匆忙间差点忘了吩咐药童看着还在熬的药,额上的汗珠也滚下来,口舌都发苦惟恐遇上什么大事,全然不复方才的悠闲。

      相隔着屏风,案上的奏折都整齐堆在了一边,拣出来的几封都与今年的秋闱有关。屏风另一边,谢青若伸手正解着自己的腰封,龙袍之下的里衣还沾着血,批了快两个时辰的奏疏倒扯动了那夜重新撕裂的肩伤。

      疼痛带来的失力让这位新帝面上都带了几分戾气,又怪谢青若生得太艳,似弯的眉眼很快就将经年蹉跎出来的本性冲淡。

      他仍执起笔来,心中滑过数名官员的名字。当朝秋闱与春闱都是选官的要事,这几月在中原决堤和秋狩等事上费尽了心思,秋闱的考官倒只能循着先帝的惯例,为防朝中根基不稳,这几年都不能擅动上面的名字。

      求学求官,他们倒是将科举做成了一等一的好生意。非但登科之人是座下门生,连考题都泄出去赚得盆满钵满,舞弊敛财,怪不得朝中有那么多人都盯着这份好差使,相互弹劾的折子比之前都翻了一番。

      朱笔落在留下未批的奏折之上,谢青若还是选定了今年秋闱的主考官,上面的名字和先帝定下的没有多少出入,也和新帝心中所想一般无二。

      “陛下,人都带来了。”宦官不敢近前去,只跪在殿门外扬声让新帝能够听清楚。谢青若合上了已批过的奏疏,将它置在案边堆高的奏折之上,“先唤那日看过箭伤的进来,让其余人都候在殿外。”

      为首的太医先遵旨迈进了殿中,还未跪下叩首就听新帝免了礼。“陛下,”刚入屏风他就攥紧了匆忙背着的医箱的带子,来时就恐怕是那日处理箭伤的时候出了什么岔子,现在亲眼所见成真的事实反倒驱散了那偌大的惶恐。

      谢青若瞥了一眼来人就收回了目光,候着太医解开白布去看往外渗血的伤口,不怨他们医术不精,新帝倒未出声再惊到这位老太医,只瞧了两眼他是如何磨草药的。

      进了宫中就当谨言慎行,没有再听到什么口谕,太医便垂下了头去重新配活血的方子。想来也不是他们能知道的事情,那可是独坐高位的帝王,新帝又怎会愿意有人在他身上再留下伤口,光是这一道箭伤,前几日的圣旨就流放了江南许多朝官。但单看还在渗血的伤口,又像旁人所为,若非是深陷皮肉之中,定然不能将先前愈合一半的伤口又撕裂开。“陛下还须继续休养些时日,切勿为国事太过操劳龙体。”

      谢青若朝太医颔首,另只手拉起衣襟整肃了衣冠,才开口让太医将同僚都一一请进殿中。今日唤他们来,自然不止是为了再处理一遍自己身上的箭伤。

      侍候的宫人拉开了隔着桌案的屏风,随这位太医一起从殿内退出去,见他们都入了殿又关上殿门守在两边。

      自新帝即位起,很少有一次性召见太医署这么多官员的时候,为首的几位老太医却是定了心,学徒传话时只说了进宫之事,方才有同僚已经处理过新帝身上的箭伤,他们接下来所要诊治的不会是什么急症。既然不是急症,就没有多少砍头的风险。

      “今日太后的药可送去了?”谢青若开了口,指尖点在案前,视线却未落在面前跪着的太医身上。

      “禀陛下,按着时辰,今日的药应是刚送到太后那里。”其中一位太医回了话,努力按捺住想要擦汗的手,虽有告病的缘由,但真要追究下来替值的事情,还得归到他的头上。

      好在新帝并未就送药的事情多问下去,这位太医也长舒了一口气,连忙低下头以图躲开新帝的下一句问话。

      谢青若偏头瞧了一眼殿内的漏钟,方才心念着秋闱一事,又由着太医重新包扎过自己的肩伤,那几滴水声并未入耳,现在原来已经过了送药的时辰。

      从那日太后闯进殿中起,新帝也已有五日没去见她。五日之长,自贵妃中蛊以来谢青若似乎从未隔这么久不去问安,五日之短,今日忆起反而觉得惘然。

      北疆一起战事,新帝需要下的诏令并非只有一道遣将的旨意,粮草军饷都要同六部尚书再议。寥寥五日,真正定好的诏令不过三封而已。

      再者,他几日前就召谢不宁入了宫。无论囚不囚得了谢不宁,这般消息都不能走漏到太后那里去。

      谢青若轻轻合了下眼,是他忘了,他的母妃和谢不宁早就在秋狩那几日见过面了,甚至是他亲口应允下来的。

      五日啊,他仍记得那日太后唤他小名的声音,因此更不会忘记她最后收回的眼神。就好像这处大殿隔绝了他们,自己所披着的这身帝袍隔绝了他们,他们不再是母子,而只是一位帝王和一位太后。

      谢青若也没有忘,真正隔绝他们的正是谢不宁。

      “孤容留了半月的时间,你们之中,有谁有把握能解太后身上所中的毒?”新帝又问出了这句话,这次的答案也一如从前,解铃还须系铃人。

      没有第二个答案,没有破局的解法,这注定的事临到现在,他还是照样生出几分不甘。又能怎样,他又能怎样。

      当日就算是下旨放了谢不宁,一月一求药,谢不宁活不长,他的母妃竟然也要随着谢不宁同死。

      殿中只剩下难破的死寂,谢青若面上含了笑,“那依众卿看,这解药最迟可到什么时候求得?”既然已经囚了谢不宁在宫中,他就是下了求药的决心。

      新帝抛出的问题不能不答,却实在刁钻,太医们议论了有一刻钟才回禀了谢青若。“这……自然是宜早不宜迟,若是有所不便,加上太医署开的调养的方子,或可撑到腊月,”答话的老太医咳出了声,最后那半句话就在他浑浊的声音里落下,“过了这三月,臣等怕是回天乏术。”

      谢不宁恨他们入骨,这份药只有难求二字。难求而已,谢青若倒不信这天下还有比帝位更难求的事,还有比经年蹉跎更难熬的三月。

      还有三月,谢不宁猜出囚他为何只是时日的问题,但在这之前,自己还要徐徐图之,要撬开谢不宁的嘴,从前没有办法,现今反倒未必。

      谢青若忆起那夜带甜的梅香,终于窥得藏在坤泽雨露期之下的种种算计,“若有一坤泽为了抑信香经年服药,要再有信期,须经得多久调养?”

      “两年之后,初见成效。”

      所以谢不宁不愧是谢不宁,为了一场大婚,他连自己都种得下去蛊。

      “孤问你们,世间可有诱发信香的蛊虫,若有,该如何辨识,又该如何催动?”

      “须在坤泽信期与人□□时取腕间血,届时臣等自有法辨识,若是真有那等蛊虫,所爱无非宿主之血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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