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第 6 章 ...
-
梧桐院,正厅内花影交织,茶香四溢。宋慈主动邀请钱小姐后院赏花,宋母及钱夫人都是乐见于此。只是随着时间渐渐推移,两人心中渐渐不安起来。
一个时辰了,二人还未回来。钱夫人对着身边的老嬷嬷低语了两声。老嬷嬷垂手悄悄退了下去。
宋母搅了搅手里的手帕,这才反应过来,宋慈一向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主,怎么会如此配合,温情小意地请钱小姐去赏花?不知道他又生了什么幺蛾子,只盼着他知晓分寸才好,毕竟钱芳茂不是温昭阳。
没一会,老嬷嬷脚步匆匆回来,焦急道:“夫人,小姐突然身体不适,已经自行回府去了!”
钱夫人霍然起身:“磕着碰着了,还是哪里不舒服?”
老嬷嬷神情复杂地看了宋母一眼:“小姐跟着宋少爷去了他的书房参观,不知怎地哭着跑了出来,出来后便吩咐侍女套车回府去了。”
宋母瞬间脸色惨白,不等钱夫人发问,便对下人怒斥道:“那个魔星呢?把他给我叫过来!”
门房犹犹豫豫地前来回话:“夫人,少爷一刻钟前骑马出门去了,黄芩黄柏都没带,不知去了哪里。”
宋母一噎,转身看向钱夫人。
钱夫人稳了稳心神,强笑道:“夫人勿慌,待我回去问问芳儿,许是有什么误会,这便先行告辞了!”
宋母忙道:“是我们失礼了,若是钱小姐有任何闪失,我定带慈儿去钱府谢罪!”
钱夫人点点头,带着随从急忙离去。
宋夫人跌坐在圈椅之中,发呆了半天,突然阴沉沉问:“温昭阳呢?”
厅下众人大气不敢喘,问了一圈后,才有人小声回复道:“回禀夫人,温大夫发烧了,请了两日假,正在床上睡着。”
“她还能睡得着!”宋母猛地拍向桌案,震得茶杯乱响:“还不让她赶紧出门!把少爷给我找回来!”
“砰”地一声,木门被人踹开,刘妈妈带着两个仆从闯入温昭阳破旧的房间内,指着床上的人影吩咐道:“把她给我叫起来!”
两名妇人应声而去,刘妈妈扫视了一圈屋子。屋内家具简洁得几乎可以称贫瘠。一张低矮的单人小床,一个双开门漆面脱落的衣柜。窗台下的旧木桌上靠墙一角摆着一盏油灯和砚台,另一角摆着两个瓷碗,一双木筷。屋里唯一新一点的家具,便是木桌旁边的脸盆架,上面整齐地挂着两条干燥的毛巾,牙具摆在窗边,阳光透过窗子,晒在鬃毛牙刷上。
刘妈妈收回探看的眼神。心中微微不齿。这屋子里除了整洁干净些,竟没有一个值钱的物件。
温昭阳两眼冒星地被人从床上拉起来,在听到宋慈将钱家小姐惹哭,又骑马跑了出去后,不由睁了睁双眼。
只怪她午时发烧脑筋不清楚。宋慈怎么可能真的带钱芳茂去看什么劳什子白茶花!他哪一点像是爱看花的人?
忍着抽痛的肠胃,温昭阳舔着高热灼烧得干燥嘴唇,猛灌了一碗热水,觉得身体舒坦了一点,对着刘妈妈道:“我这就去寻他,请夫人不要着急。”
温昭阳嗓音嘶哑,刘妈妈撇着嘴巴,嫌弃地后退了一步:“温大夫可快点吧,钱小姐哭着跑走了,还是从少爷院里跑走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咱们也得尽快知道才好。”
温昭阳点点头,晃晃悠悠地上了马。
她打马穿行过锦州城里宋慈常去的街道,店铺。直到夕阳落山,才在城郊的月牙湖边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湖面波光粼粼,映着红彤彤的晚霞。春光带着寒意刮过,吹起年轻人如墨的长发。她慢慢地走了过去。
这里是宋慈最不开心的时候,才会来的地方。
“宋师兄。”温昭阳手掌抚上他的肩头:“对不起,我不应该安排你的人生,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原本计划打死不认的温昭阳,还没出一天便被宋慈揭破老底,此刻除了老老实实地道歉,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宋慈转过身来,平日里英俊不羁的五官,此刻在湖畔夕阳下显得有些脆弱。他有些受伤地问:“你为什么要去京城?那个人到底是谁?你不要去,行不行?”
温昭阳低着头,沉默不语。
宋慈又问:“那你要去多久?还回来吗?”
温昭阳也不知该怎么回答。她也不知道案子要查多久,能不能查明白。
片刻后,宋慈冷笑一声,肯定道:“你不打算回来了。你想把家还给我,就无牵无挂地出发。”
“可是,温昭阳。”宋慈语气一转,极为小心温柔道:“我可以不要父亲回家,不要这个亲事,我只想你继续呆在我身边。十多年了,咱们已经长在一起了,就一直这样过下去不好吗?”
长在一起……这句话让温昭阳心中一痛。因为太痛了,所以随即她便又清醒了过来。宋慈平时不是这样的人。他鬼点子很多,为人狡诈霸道,会想尽一切办法达成自己的目标。包括但不限于,扮柔弱,装可怜。
于是她定定地看着他,半响后,小心翼翼地开口:“师兄,你能帮我画张画吗?”
宋慈一愣:“什么?”
“你帮我画一张永和布庄李氏的画像好不好?”
“温昭阳!”宋慈怒吼道:“我在跟你说心里话,你却在想着画什么老妇人?!”
“说说说,”温昭阳赶紧捋毛:“先帮我画一张画,然后我们就说,秉烛夜谈,天黑说到天亮都行,我还要问问你跟钱家小姐说了什么呢,怎么她就哭着跑回家去了?你是不是欺负她了?”
提到钱家小姐,宋慈一噎。为了不让温昭阳在其中继续搞事,他确实办了件事。此事一出,或许钱家再也不会想要联姻,钱芳茂也必定记恨温昭阳,再也不会找她聊天了。
他站起身,不着边际地转移话题:“回家后我就给你画,画她干嘛?你别又是要去捉弄人家?那个李氏凶恶得很,你少跟她来往。”
温昭阳忙点头:“你放心,宋师兄,我心里有数的。”
最后一缕天光消散,光线很快昏暗下来。四野无人,湖水也变得黝黑起来。寒风带着潮气往人皮肤里钻。
“走吧!”宋慈见她扔抱膝蹲在草地上,伸手唤道。
温昭阳慢慢站起来,腹中翻江倒海,她忍着吐意,突然眼前一黑,彷佛天地、湖水都在旋转,下一刻便仰面倒下,沿着湖边陡峭的斜坡,如个石碾般往湖水里滚去。
宋慈吓了一跳,大叫一声:“师妹!”便纵身扑了过去。
他抱住了温昭阳,两个人翻了几个圈,宋慈一把薅住岸边的水草,两人才险险停下。看着近在眼前黑黝黝的冰凉湖水,都有些窒息般的后怕。
宋慈松下一口气,拖着温昭阳后退,双手无意中擦过她的侧脸,这才发觉她浑身滚烫,脸上几乎可以烫熟一枚鸡蛋。
宋慈气道:“你神经病啊!发烧不早说!”
温昭阳惊吓之余,竟又生出些许力气,撇了撇嘴,嗓音沙哑道:“你也没给我机会说啊!我还没吃饭呢,午饭都没吃!找了你一下午!”
宋慈气得眼皮直抽抽。一声不吭,将温昭阳骑来的那匹马拴在自己的马鞍后,扶着温昭阳上了马,在光线彻底昏暗下来时,拍马回城。
此时的钱府暖阁中,地面上满是瓷器碎片,还有一副被撕裂的画卷。钱芳茂正趴在梳妆台前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