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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周涟的故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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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不清楚,许是漫天桃雨中恰在他腮边的那朵千瓣碧桃迷了她的眼,醉了她心,又或许是月老老早老早便牵好的注定。这林道儿啊,便在一个再正确不过的时间,和一个再正确不过的地点,遇到了一个——不晓得是对是错的人,于是乎便在浑然不觉的情况下,将自个儿整颗整颗心,以一种绝不卑微,亦不壮烈的姿态,给捧了出来。便是火海刀山,也不由得她了。
瞧瞧,这便看出差距来了。一良家妇女,不,一小家碧玉,也不,一黄花大闺女,算了,就一小老百姓儿,遇上一混世魔王中的盖世魔头,下场又怎能好呢?
林道曾试探性地问过周涟,是否像他这种魔王头头都特崇拜希特勒。周涟所答却出乎林道儿意料,言希特勒不过是个滑稽无比的小丑,自认神秘高贵的雅利安人后裔,乃至终其一生都在追求虚无缥缈的超自然力量,结果呢屁都没一个,真搞不懂哪来这多狂热崇拜者,比起被这一妄想主义者将整个世界给搅和得天翻地覆,他更宁愿相信傀儡希特勒一说。他还表示:真正狂妄的,柳下跖。对于这柳下跖,林道儿倒是略有耳闻,割人心肝食人肉;把孔老先生给骂的呀,那叫一个哑口无言,还扬言要割其“黑心肝”下酒;“盗亦有道”的盗贼祖宗;奴隶军起义的头头。真真一个矛盾的结合体,还是柳下惠的弟弟,不晓得一家的基因是怎生成两家儿子的。
听听,听听,这样天地难收的妖冶魔头,是你林道儿能驯服得了的么?你把自个儿整颗整颗心捧给他,他也剁巴剁巴给拿去下酒咯,不准你慎重慎重的心还不如他那坛十八年的女儿红有味道呢。
可林道儿想不通啊,犟起来十头水牛都拉不回来,她认定的能听你来跟她说?她爹妈也是不曾管管她,也好在家庭教育比较成功,还勉强算个有道德、有文化、有纪律独独没有理想的三有一未有青年,否则早乱了。她林道儿还真不信这个邪,想就算你周涟是能通天的孙大圣,她林道儿也要化身如来佛把你给收咯;就算你周涟的心是千年的坚冰万年的玄冰,她林道儿也能给捂热乎咯。不信,咱走着瞧。
周涟,这是只鬼。精致的皮相最是容易出下流的种。笑里藏着刀,用蛇蝎美人来形容再好不过了。人心里没别的念想,除了这里厮混便是那头耍玩,你锁不住他的,他根本不为俗事儿恼烦,这瞧他那番关于善恶的言论便可知了,没有善恶,那都是俗世强加的,我心辩他是善便是善,我心念他为恶便为恶。不知该说他是太超然了,还是太狂妄了,或者二者兼有之?
在那个圈子里,最离谱的或许不是他——还有更离谱的——出家作了道士的□□,最出格的得属他。同是大院里兄弟,中校的中校,上校的上校,更有甚者都已经大校了,就他,半个军衔没有,终日荒唐,再不就鼓捣古玩、唱小曲。也不知道做给谁看!也不知道做给谁看——生他养他的人?。
倒是参了两年军,还是最苦最累的特种部队,特种部队中也是不得了的北京军区“响箭”特种部队。这么个看起来娇软柔弱的大美人,全副武装、没有任何帮助支援,行军七天七夜,捕蛇、抓蚯蚓、掏蚂蚁窝,数量还是成十上百算的。大雪天里光着膀子站军姿,狙击手那得更艰难。你说说,这么个心比天高,活该在奢靡雅致里浸大的主儿,他凭什么这样委屈自己受这等的打磨遭这等的罪?做给谁看呢?不过是他老头跟人一句:“那个不成器的东西,哪天把他给扔到基层去,我看他能受不受得了?”就一声不吭地去了最最艰难,最最难受的特种部队去,愣是咬着牙受了整整两年。回来呢?该干嘛还干嘛。把他老头给气得。
周涟跟他老头周安远不对头这事儿在高干圈也不是什么秘密了。周涟家那是将军世家,祖父是开国元勋,爷爷上过朝鲜战场,爸爸又参加过对越自卫反击战,将门虎子怎落得这不出息?那还得从家庭原因找起。周涟他妈唐海宁是个硬脾气,他爸也性子犟,话没多三两句便要吵,针尖儿麦芒谁也不让谁,吵起来便没完没了屋顶都能给掀了。他爸妈的结合完全是场政治联姻,周安远对唐海宁是一丁那么点儿感情都没有,哪怕有那么点好感也给那么多年吵没了。唐海宁却是相反,有感情,还很深。这越深便是越气啊,自己男人心里有别人,她知道,他嫌恶自己,她了解,可,气不过啊,我为生儿子,我为你孝顺爹,我为你操劳家,我为你打点一切,你就这样对我?在周安远面前,她能不顾教养如同泼妇一般跟你吵个天翻地覆,背地里啊,却是抱着周涟泪声咽下肚啊,人前有多么强硬背地就有多凄凄惨惨戚哇。周涟从小就是跟他妈亲,爸妈吵,他烦,可,更心疼他妈呀。从前多么英姿飒爽的一朵花儿啊,追求者那还能少了?周涟这美也多半遗传自唐海宁。从懂事起,就不太待见周安远。可真正到水火不容地步的,还是他十三岁时。
本来嘛,每天掀房子吵翻天,那日子虽然难受点,可还是能凑合过的。突然有一天,周安远一点预兆都没有的就非要跟唐海宁离婚,仕途也不顾了,儿子父亲也不管了,就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地要离婚娶别人。唐海宁却是一反常态,不吵不哭不闹,离婚协议书是看也没看就签了。签了以后就是出家啊,落发为尼。三千青丝,红尘万丈,一缕一缕落碎了多少当年人的梦啊。儿子就在身后,却不敢回头看一眼望一眼,而所望眼欲穿的那人,终究是没来啊,罢了罢了,青灰色的袍子披上,自此路人萧郎还是路人啊,再见便是施主,施主……
而当时少年的周涟呢?在庵口堂前,一跪就是一整夜,他不信哪,不信那人真这狠心。血脉滴下的,肚中掉出的一块肉啊,她就能忍心丢下自己,没别人了呀,再没别人了呀,你就真狠心,真狠心……
北风呼啸,繁星无耀,少年周涟直挺挺地跪着,两耳不闻,只盯着那扇门,他等她回心转意。那盏灯亮了一夜,门却始终如一不见吱呀,直到他晕倒在地,那人终是不曾出来瞧一眼,就一眼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