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出那个圈》天台的雨

2、针锋对决

　　雨声渐歇时，安绕正梦见自己站在奥运领奖台上。国歌响起的那一刻，枕边的闹铃粗暴地打断了梦境。

　　"滴滴滴滴——"

　　安绕猛地坐起，窗外天已大亮。她眯眼看向手机——8:03，比赛9点开始！

　　"糟了！"她一个鲤鱼打挺跳下床，牙刷在嘴里捅了两下就吐掉，冷水拍脸时才发现自己还穿着昨天的运动裤。胡乱扎起马尾，抓起训练包就往外冲。

　　走廊上空无一人，所有队员应该都已经去了训练馆。安绕边跑边系鞋带，差点在楼梯拐角撞上保洁阿姨。

　　"小姑娘慢点！"阿姨扶住她的肩膀，"注意安全啊。"

　　安绕喘着粗气点头道谢，脚步却未停。转过最后一个弯，训练馆的玻璃门近在咫尺。她刹住脚步，深吸一口气平复呼吸，这才推门而入。

　　门开的瞬间，声浪扑面而来。

　　训练馆内座无虚席，观众席上坐满了队员和教练。场地中央整齐摆放着八个射击位，七名队员已经就位，其中那个挺拔的背影她一眼就认出是宋羽宸。主席台上，两位裁判正在核对名单，其中一位转过头来——正是付教练。

　　"不是说模拟赛吗？"安绕僵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训练包带。

　　所有人的目光像聚光灯一样打在她身上。那些眼神里有好奇，有审视，还有几分不以为然的轻视。安绕感到喉咙发紧，掌心渗出细密的汗珠。

　　"安绕！"付教练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全场，"你的位置在3号靶位。"

　　她机械地迈步向前，感觉像走在棉花上。经过观众席时，几句窃窃私语飘进耳朵：

　　"这就是付教练特招的那个？"

　　"听说三年没系统训练了..."

　　"长得倒是挺有气质..."

　　3号靶位旁站着宋羽宸。他今天穿了正式的国家队队服，红蓝相间的运动服衬得他越发挺拔。见安绕走近，他微微点头，嘴角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

　　"紧张？"他压低声音问，递来一块绒布。

　　安绕接过绒布擦拭掌心，发现是专门用来擦枪管的麂皮。"有点。"她罕见地承认了，手指轻颤着打开枪盒。

　　宋羽宸看着她组装□□的动作，突然说："你装反了弹簧。"

　　安绕低头，果然发现复进簧装反了方向。她咬住下唇，迅速调整过来。太丢脸了，这种低级错误她八岁以后就没犯过。

　　"各位安静。"付教练吹响哨子，"比赛规则很简单，每人十枪，按总环数排名。记住，这不是普通训练，而是选拔赛。"

　　选拔赛？安绕猛地抬头看向付教练，后者却已经转过身去。难怪这么多人围观，难怪宋羽宸今天格外认真。她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痛让她冷静下来。

　　第一位选手是位短头发的女生。她别了下耳后的头发，举枪、瞄准、击发，动作一气呵成。

　　"9.6环！"电子报靶声响起。

　　接下来几位选手表现平平，最高只打出9.4环。轮到宋羽宸时，全场安静了一瞬。他不断调整站姿，他的动作很标准，日复一日的训练早已形成了肌肉记忆。

　　"砰！"

　　"10.3环！"

　　观众席爆发出掌声和口哨声。宋羽宸放下枪，转头看向安绕，眼中闪烁着胜利者的光芒。那眼神仿佛在说：看，我这些年可进步了不少。

　　安绕深吸一口气，走上射击位。枪托抵住肩膀的感觉熟悉又陌生，她眯起左眼，右眼透过瞄准镜看向十米外的靶纸。靶心在视野中微微晃动，那是她尚未平复的心跳。

　　"砰！"

　　"9.1环。"

　　观众席传来几声失望的叹息。安绕放下枪，胸口像压了块石头。三年空白期的重量，此刻全部压在这一枪上。

　　"这是新手吧？"

　　"付教练看走眼了吧？"

　　议论声像毒蛇一样钻进耳朵。安绕闭上眼睛，突然想起昨晚那个梦——站在领奖台上的感觉如此真实，国歌的旋律仿佛还在耳边回荡。

　　"第二枪准备！"裁判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安绕再次举枪。这一次，她不再刻意控制呼吸，而是让身体自然找到节奏。瞄准镜中的十字线稳稳对准靶心，世界安静得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

　　"砰！"

　　"10.7环！"

　　观众席一阵骚动。安绕嘴角微微上扬，她能感觉到状态正在回归。第三枪，10.4环；第四枪，10.6环...随着一轮轮射击，她的动作越来越流畅，仿佛与枪融为一体。

　　而宋羽宸那边却出现了波动。第五枪他只打出9.9环，第六枪更是掉到9.5环。每次失误后，他都会用力甩手，这个小动作暴露了他内心的焦躁。

　　最后一轮开始前，安绕暂时排名第二，仅落后宋羽宸0.3环。全场目光都聚焦在他们身上，这场对决俨然变成了两个人的战争。

　　按顺序宋羽宸率先发抢。他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举枪时手臂有微不可察的颤抖。

　　"砰！"

　　"10.1环。"

　　不算差，但对宋羽宸来说远不够好。他重重放下枪，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现在，压力全部落在安绕肩上。最后一枪，她需要至少10.4环才能反超。训练馆安静得能听见空调运转的嗡嗡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安绕做了个让全场意外的动作——她放下了枪，闭上眼睛。十秒，二十秒...就在有人要出声催促时，她突然举起枪，迅速扣动了扳机。

　　"砰！"

　　电子靶停顿了两秒，随即爆出惊人的结果："10.9环！完美！"

　　观众席瞬间沸腾。安绕的总分反超宋羽宸0.5环，夺得第一。她缓缓放下枪，这才发现后背已经湿透。付教练冲她竖起大拇指，眼中满是欣慰。

　　"获胜者，安绕！"裁判高声宣布。

　　掌声雷动中，安绕看向宋羽宸。他正在快速收拾装备，低着头一言不发。当他们的目光相遇时，宋羽宸眼中闪过一丝安绕从未见过的情绪——不是愤怒，不是嫉妒，而是某种近乎绝望的不甘。

　　"宋..."她刚想开口，对方却已经转身离去，背影僵硬得像块钢板。

　　"别在意。"短头发的女队员走过来拍拍她肩膀，"宋羽宸从没输过内部选拔赛，给他点时间消化。"

　　安绕点点头，却忍不住望向宋羽宸离开的方向。她太了解那种感觉——当射击成为生命的全部，失败就意味着整个世界崩塌。
　　"运气不错。"

　　一个穿着省队队服的高挑女生突然开口"最后一枪的风向突变，老天爷赏饭吃。"她意有所指地瞥向安绕的枪管满眼的不屑，"是吧，'天才少女'？"安绕并没有理会她转身就要走。

　　"喂！"高个子女生追了两步，又回头冲安绕冷笑，"知道吗？他今早发烧了，要不是他状态不好你能赢吗，你能每一次都…"

　　"安绕！"付教练在人群外围招手，"过来一下。"

　　她挤过前来祝贺的人群，跟着付教练来到办公室。老教练关上门，递给她一杯温水。

　　"知道为什么安排这场比赛吗？"付教练单刀直入。

　　安绕摇头，水温透过纸杯传到掌心，暖暖的。

　　"第一，让你快速融入团队；第二，"付教练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给羽宸一个教训。"

　　"教训？"

　　"那孩子也很有天赋，但太顺了。"付教练叹气，"从小到大没遇到过真正的对手，直到今天。"

　　安绕握紧纸杯："他会恨我吗？"

　　付教练笑了："相反，这可能是他职业生涯最重要的时刻。"他起身走到窗前，望着远处的训练场，"真正的冠军不是在胜利中成长，而是在失败中重生。"

　　安绕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空荡荡的训练场上独自练习。即使隔着这么远，她也能认出那是宋羽宸——他的站姿太有辨识度了。

　　"去休息吧。"付教练拍拍她肩膀，"明天开始正式训练。"

　　走出办公楼，安绕鬼使神差地朝训练场走去。宋羽宸背对着她，正一遍遍重复举枪动作，汗水已经浸透了他的后背。

　　"弹簧装反了。"安绕轻声说。

　　宋羽宸猛地转身，眼睛红得像熬了通宵。看到是安绕，他表情一僵，随即别过脸去："来看笑话？"

　　"来还这个。"安绕从口袋里掏出那块麂皮，"顺便告诉你，第七枪你的呼吸乱了。"

　　宋羽宸愣住了，眼中的敌意稍稍褪去："你怎么知道？”

　　一阵尴尬的沉默。远处传来队员们的笑声，衬得这里更加安静。

　　"恭喜。"宋羽宸突然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你赢得光明正大。"

　　安绕没想到他会这么干脆地认输。她看着眼前这个骄傲的少年，突然意识到他们有多相似——都把射击视为生命，都害怕辜负这份天赋。

　　"下次我不会留情。"宋羽宸抬起头，眼中重新燃起斗志，"等着瞧。"

　　安绕笑了："我等着。"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远处，付教练站在窗前看着这一幕，满意地点了点头。他知道，今天不仅诞生了一个冠军，更点燃了两颗不甘平庸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