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火红莲（网王）》JLY0628

16、魔之红莲

　　早上的时候，雨果然停了。我一边调整状态，一边往家走。路上遇到去上学的学生，想起现在正是上课的时候，我恍惚了一下，觉得未来几天我可能都要逃课了。

　　回到我的房子，不出意料，果然有人来了。闭了闭眼，我走进去。

　　“我知道，雨停了你就会回来的。”
　　安静坐在和室里喝茶的男人抬眼看向我，暗沉的眼睛里平静无波，“即使已经出师了，也依然改不掉那样的小毛病呢。”

　　“师父。”
　　我喊了他一声，就一动不动地站在庭院里，神情戒备地看着我远道而来的“恩师”。

　　我的师父又仔细地打量我全身，挑剔的眼神像是在打量一件货物。
　　末了，他状似还算满意地笑了笑，“看来你在外面生活得很好，比我想象的还要好。”转眼又喝了口茶，道：“还交到了许多有趣的朋友。”

　　“没有朋友，”我说，“我没有交朋友。”

　　他闻言呵呵笑起来，却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他站起来，浑身杀气地走向我，脚步踩在地板上是声音，一声声直接撞击在我心上，让我浑身肌肉都绷紧了。

　　“红莲大少爷，”他停在廊檐下，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神锐利，语气冷酷道：“家主和少主让我问您一声：过年的时候，你为什么没有回家？”

　　“……”额头渗出冷汗，我死死咬着唇，没有回答。

　　然而他也没有在意我是否回答，接着说：“介于您所犯的藐视家主和家族的忤逆之罪，少主虽然为您求情，让您获得了宽大处理，但他依然也不高兴。现在尤其听说了您在东京交到了好朋友，活得很自在后，少主觉得有必要让您承受家主对您的惩罚，以提醒您不要忘了家族。”

　　……这么说，“师父”会突然出现在东京，是因为那个“家主”看不贯我现在自在的生活，想要给我点教训么？我心下冷笑。

　　那个可恶的家族，是我所有噩梦的源头，既然已经完成了他们所有的要求，逃脱出来，我又怎么会因为过年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而自寻死路地跑回去？！

　　不过，师父既然在我出师了之后还跑来找我实施惩罚，那么，这就是“他”的意思了。

　　“他还好么？”我垂着头想了想，还是问了一声。

　　师父如刀的眼神扎扎实实地扎在我身上，我像一个不肯认错的倔强少年硬顶着他的威压，脸色不变却汗如雨下。

　　“红莲大少爷，你已经出师了。”他突然这样说。

　　我一怔，然后默然。
　　是呀，我已经出师了，师父也没有了照顾我的必要，也不会再给我透露一些关于“他”的消息了。而且，是我自己过年不回去的。家主的情况，他的情况，我一点都不知道。而这次家主的惩罚，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我也一点都不知道。

　　“那么，惩罚的内容是什么？”想不清楚“他”的想法，我也就放弃了。反正我从来都没有想清楚过他的想法。而如果师父这次来只是为了完成家主的教训的话，那倒也无所谓了。反正那么多年我也是那么过来的。

　　师父淡淡地看了我一眼，眼中划过一抹忧色，他说：“鞭刑三百。”

　　我浑身一僵，然后心中升起巨大的愤怒。
　　从来没有过，既然是训练时不过关被罚也没有过这样巨量的惩罚。那是三百鞭子，不是三十！而且师父的手有多重我是深有体会的，这样一顿鞭子打下来，就算我命大部死，起码也要一个月出不了门了！

　　师父转身往里走，我闭了闭眼，竭力压下心中翻腾的怒火，双拳紧握，跟着他去了房子地下的密室。

　　算了，反正，只是挨鞭子而已。也没有别的什么事，这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我这样默默安慰自己，任由师父绑住我的双手，把我吊起来，他那跟一米三长的蛇皮鞭子抽在身上生疼，虽然对我而言不是很疼，但有一段时间没有挨鞭子的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地颤抖了。

　　“一、二、三、四……十一、十二、十三……”
　　我憋着嗓子一鞭一鞭得数师父抽了我多少鞭子，这是师父一直以来的习惯，如果我不数的话，他抽在我身上的鞭子就不会算数的，那我就白挨了那么多鞭子了。

　　我拼着一口气，硬挨了师父两百鞭子而不吭声。师父看我身上都被打烂了，就停了手，准备休息一下，待会儿继续。

　　我趁着这个机会，问他：“师父，家主派你来找我，只是为了这顿鞭子的么？或者，还有别的什么事？”

　　阴暗的地下密室里，师父站在通风口的那面墙下，我费力地看向他，他脸上昏暗一片，一双眼睛却分外明亮，透着屠戮者特有的寒光。我见他不回答，又问：“师父，少主要接手家主之位了吗？”

　　我仍是不怎么相信师父前来就是为了这么一点子事，他是“师父”啊，肯特地跑一趟，怎么也跟那个要做家主的少主有关。在那个古板腐朽的家族，能够命令“师父”往我身上抽鞭子的人，自从我出师之后，就只有“他”了……

　　“红莲大少爷，”师父终于回应了我，他说：“你还恨他吗？”

　　“……”
　　我缓慢地咽了下干涸的喉咙，压下胸中翻腾而上的血气，全身火烧火燎地痛，挨了三百鞭子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了，血肉模糊，我痛得全身发抖，想要昏死过去，但我的神智在听到师父的问话后，却保持着奇异的平静。

　　我说：“我已经竭尽全力不去恨他了。”

　　我早就知道的，我只是自己倒霉，托生到了那样的家族，成为被诅咒的“魔之红莲”，这些命运或者诅咒什么的，都跟他完全没有关系，他只是碰巧托生成了那个将要压制我、奴役我、摧毁我的“神之龙莲”而已……

　　我真的，不想恨他……

　　可是，历代“红莲”们的怨恨缠在我身上，让我挣脱不得。
　　恨，憎恨，怨恨，我吞噬那些凄厉的情绪获得“红莲”的力量，我以此为生，我没有办法不恨他。

　　“师父，我觉得，事情遇到转机了。”我的大脑保持着那样空茫的平静，一点一点地跟他说，“我不知道家主和少主是因为什么而让你来的，但我想他们一定是发觉了什么，我总觉得，未来是不一样的。”

　　师父突然走近我，伸手到我脸上细细摸索，捋开我额头汗湿的头发，金红色的发丝粘在他的手上，看着很不舒服。

　　他深深地看着我的眼睛，我甚至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到我狼狈的样子。他抚摸着我的眉眼，仿佛那是一件珍贵的宝物。他说：“红莲大少爷，你知道吗，你的眼睛变了。”

　　我闻言，不明所以地睁大了眼睛，师父的手指依旧在我的眉眼上抚摸，他絮絮地说：“以前你的眼睛是金色的，情绪低落的时候还会变成暗金色，但是我从来没有见过这双眼睛变成璀璨的琉璃色。红莲大少爷，当‘红莲’的眼睛成为琉璃色的时候，就是‘红莲’的魔性最强的时候。那个时候，就算是‘神’，也压制不住他。”

　　一颗惊雷在我心中炸开，我震惊地看着近在眼前的师父，不敢相信这样的话是他说出来的。“神”也压制不住的魔性，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家主和少主才会紧张的么？可是，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我甚至常常感觉，我已经被“神”入侵了，如果不背水一战的话，就会彻底沦陷啊！

　　我急急地想说什么，师父却先说道：“你自己也说，觉得事情遇到转机了，不是么？你觉得未来是不一样的，那么为什么会不一样呢？因为你有可能战胜‘神’，完成历代‘红莲’都做不到的事，你有可能解开‘并蒂莲’的诅咒。”

　　他说着就退开两步，挥舞着鞭子狠狠地抽在我身上！

　　我痛得直皱眉，却也不能再说什么，只能“二百零一、二百零二……”地继续数，只希望师父快点完成这顿鞭子，早些结束这样的折磨。

　　我不知道师父为什么要告诉我这样的秘密，按理说，这样可能瓦解家族的秘密，家主和少主是绝对不会让除了他们自己的任何人知道的，这太危险了。而师父又是怎么知道的呢？谁告诉他的，他为什么要告诉我？

　　我想不通师父的用意，只奄奄一息地数着他抽在我身上力道不变的鞭子。本来就已经血肉模糊了，再抽一百鞭子，那还不鲜血横流啊。

　　身体渐渐麻木了，血却还在流。

　　我不害怕挨打，不害怕疼痛，但我多多少少害怕流血，尤其是在面对师父这样危险的人物的时候。流血就代表体力流失，就代表失去了对抗的力量，就代表了死亡的可能。这种感觉，非常不好。

　　硬撑着一口气挨完了三百鞭子，我紧紧地盯着师父的一举一动，神经也崩得紧紧的，就怕他还要做什么我反抗不了的事。

　　好在师父是信用一向的很好的，他抽完了鞭子就后退了几步，退到墙边，收起他心爱的蛇皮鞭子，也不嫌上面沾着血，直接缠在腰上了。

　　“师父……”我喊了一声，却又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正犹豫着，就听师父说：“家主和少主的任务已经完成了，那么，我走了。”

　　“师父！”看他真的就开门往外走了，我大声叫住他，“你不会再做什么了，对吗？你会马上回去对吧？”

　　师父出了门，一只手扶着门把，对我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道：“我的任务就是执行家主和少主对你的惩罚，然后回去复命。没有别的什么了。”

　　我被他这个跟他的风格完全不同的笑容弄地毛骨悚然、寒毛倒竖，还想再问，却只见他重重地关上了密室的铁门，“砰”地一声。墙壁被他这一手震下不少灰尘，纷纷扬扬的，呛了我两口。

　　脚步声渐渐远去，直到听不见。我闭了闭眼，确定师父是真的走了，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疲倦和疼痛翻涌而来，我连挣脱手上锁链的力气都没有，就直接昏睡了过去。

　　我做梦了。

　　梦里我还是小孩子，每年过年的时候都会被师父带去参加家族的宴会，那里的人都厌恶我，视我为不祥。没有人愿意靠近我，我只能跟师父一起站在没人的角落里，看着那些衣着光鲜的人们欢笑。

　　那时候的我并没有把家族放在心上，即使他们那样对我，我也没有怨恨过，因为他们不够格。

　　我像个外人一样冷漠地看着那些三五成群的大人去恭维那个金黄色头发的孩子，我知道了他就是源氏家族这一代的“神”，是将要完全主宰我的人。

　　那个孩子的头发就像灿烂的阳光，紫晶一样的眼睛清澈明亮，有一张完美的脸庞，通身干净神圣的气息，仿佛只要靠近他就能够洗去一身污秽。

　　每年的宴会上我都能看见他，我看着他一年一年地长大，他看我的眼神也不再是一开始的惊奇和陌生，他用一种宽容和信任的眼神看我，没有厌恶，没有鄙夷，只有纯纯的温和。

　　我一年只能见他一次，每次见面他都会高一点、壮一点，他的脸渐渐长开了，俊美地不像凡人，仿佛真正的神明。

　　我在梦中不断地重复他的样子，然后惊恐地发现，即使我只见了他十来次，但他的样子却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记忆里。

　　醒过来的时候密室里的光线依然昏暗，看不出是白天还是黑夜，双手早就没有知觉了。低头看了看地上滴淌的血迹，发现它们都已干涸，泛着难看的黑色。头昏沉沉的，不知道昏睡了多久，浑身裂开的伤口因为没有及时清洗，侵血的衣服凝固在上面，非常难受。

　　尝试地动了动双脚，沾着衣物的皮肉又扯开了，新鲜血液往下滚落。皱眉动了动双手，浑身扯痛，锁链哗啦啦作响。看了眼左手手腕上的控制装置，狠下心，左手握住锁链，狠命一拉！左手经脉股股地爆起来，鲜血从手腕处喷洒出来。

　　强硬地运用左手被控制的非人的形态、非人的力量，我野蛮地拉断了锁链，跌落下来！

　　摇摇晃晃地站稳，在墙边的小龛子里摸出锁链的钥匙。打开手腕上的锁铐，直接开门出去，我实在是不想再在这里待上哪怕一秒！密室里的血腥气，还有脑海里的梦境，都让我难受，我怕再待一秒我就会直接吐出来！

　　出来地面上，天色似乎是傍晚，房子里没有其他人，师父果然是走了的。闯进浴室，开淋浴，我急需一场冷水澡来迫使我纷乱的大脑恢复冷静。身上的衣服小心翼翼地脱下来，冷水淋干净身上凝固的黑红色血块，鞭伤都露出来。左手手腕处一圈狰狞流血的伤口。

　　三百鞭子，我冷冷地看着身上密密麻麻的鞭伤，压下眼底翻涌的血色。

　　这一身伤痕累累、鲜血淋漓，我都记下了。源氏家族加诸在我身上的一切，我通通都记得，只等那一天，那一天……

　　全身喷了止血喷雾，也不包扎了，直接光着身子去厨房煮了一锅菜，填饱肚子后，上楼，倒头就睡。什么都不要想，现在养伤才是最重要的！

　　再次醒来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我放在抽屉里的不怎么常用的手机，爆炸了一样的响，震耳欲聋。翻身去拿出来一看，是迹部大人。

　　“部长……”我刚开口说话，那边就传来女王大人的咆哮：“不知火红莲你这个白痴！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啊？！掉到深山老林里去了吗？还是被外星人绑架了！我给你打那么多电话怎么都不接？！你还想要我满世界找你吗？啊？！”

　　我远远地拿开手机，拍了拍嗡嗡作响的耳朵，等那边怒气稍减了，才拿过来，说：“部长大人息怒，我现在在家。有什么事吗？”

　　“你居然问我有什么事？！你……你气死我了！今天是星期五了啊混蛋！难道你想招呼都不打就逃课一周吗？你还想不想在冰帝待下去了啊？！”那边迹部大人明显气过头了，都爆粗口了，“你这个混蛋居然无辜旷课一周！来你家找人也没人开门，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既然回来了就马上给我来学校！马上！！！”

　　原来已经过了五天了吗？在地下密室里大概待了三天时间呐。低头看了看身上鲜红的鞭伤，我很为难：“部长，我出了点意外，可能来不了。有什么事你直接说吧。”

　　“……”迹部大人滞了好一会儿，才稳下声调，问：“你出了什么事？”

　　“是家里的事，已经解决了。”我说，“部长，你就当是我学院祭的功劳，给我放假好了。我下个星期就来。”

　　“……你真的没事吗？”迹部大人的语气明显是不放心，他略考虑了一下，说：“明天就是周末，我们去你家看看好了。”态度那叫一个强硬，不容许任何人拒绝的语气。

　　“不用了部长，我明天有事，要出去。”

　　“……”

　　“部长，不用担心我，下周一我就来上课。还有，谢谢你。”

　　挂了电话，我怔怔地坐在床上，发呆。然后又呆呆地看着我的左手。

　　我的左手，伤口已经结痂，上面带着的控制装置，形似负重，却是永远也取不下来的禁锢。“魔之红莲”的力量，被“神”禁锢着，一旦力量在使用过程中超出了控制装置规定的上限，手腕就会被控制装置刺伤。

　　这个装置限制了我的力量，也使我不会在正常人面前暴露我“魔鬼”的身份。这上面有“神”的力量，是我永远的封印。也是我永远的屈辱。

　　想到“神”，我的脑海里又出现了那个金发孩子微笑的样子。这次的鞭刑，如果只是家主的意思的话，已经出师了的我，是绝对会反抗的。可是，师父说了，这也是少主的意思，是那个美好的孩子命令师父抽我三百鞭子的。

　　不仅仅是因为害怕师父跑去伤害学校里认识的人才甘愿受刑，还因为，这是那个孩子命令的。这是我第一次从那个孩子那里得到如此明确的命令。这也是他第一次明确地插手我的人生。

　　“神之龙莲”，源氏家族这一代的“神”。也是我未来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