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阳花》小柳夜泊天

6、七夕无罪玫瑰花

　　下午五点，小橘蹬着苗圃的大三轮吱呀吱呀地上路，在黄油色的阳光斜照下去蹬了一路来到特教学校接妹妹雷小珍。
　　把车子停在门口锁好后，小橘刚来到学校建筑物的门口，突然想起什么，停止了脚步，有点做贼似的挑着角度看向屋子里。

　　屋子里的等待区，有十来个和小珍一样的小朋友坐在位子上乖乖等待家里来人，孩子们的老师站在旁边玩手机。小橘踌躇了一会会，转头看见身后还有几个家长也停好了小摩托正往这边走，她赶紧变向绕到建筑的后面，找了一个阴凉的台阶先坐下。

　　等个二十分钟再进去吧，老师肯定又要拉着家长喋喋不休地为这个公益特教学校的毕业班介绍视障儿童最理想的下一站——东城区的视障职业教育学校。
　　小橘懊恼地叹了一口气，她何尝不知道什么是最理想的选择呢。

　　那口气呼出身体后，她开始觉得无聊，脚上的粉黑色运动鞋挪开一点，露出水泥缝隙里冒出头的一个小草叶子。小橘觉得有趣，不断扭脚用怎么扭都舒适的鞋子去蹭那抹绿色，手支着下巴开始想一些高兴的事儿打发时间。

　　一个多月前的一天傍晚，楚尧给她打电话：“喂，向小橘，你来一下老地方。”

　　当时小橘正在苗圃的幼苗园浇水，听到电话响还以为是什么重大客户，忙不迭接起来，但是她口渴了特别久，嘴巴张了半天还没说出一个声音来，楚尧特别不耐烦，催促着：“哑巴啦你，喂，喂，叫向小橘听电话。”

　　小橘干得像空了一块的喉咙终于发出了一串沙哑的嘶声：“……听你奶奶！叫你奶奶干嘛！”
　　一说话更觉得喉咙要冒烟了！小橘赶紧跑出幼苗园，去棚里倒水大口大口地灌。

　　楚尧听见她小破鸭子嗓就噗嗤一笑，心里说不上来地快活，只要向小橘别不搭理他，楚少爷还是有容忍野丫头骂两句的风度的。
　　电话这端，楚尧笑眯眯地，给旁边的见贤比了一个“OK”的手势。
　　“本少爷给你介绍生意呢，赚不赚钱呀你。”

　　楚尧会这么好心？小橘在摇椅上坐下，打开大风扇的三档，这个比向小橘还大几岁的老风扇“义乌义乌”地转起来。
　　“说来听听，不过你要是敢耍我。”
　　实在太热了，向小橘张开嘴巴对着大风扇，呼呼的风直吹着她的喉咙，发出的声音好像来自地狱地狱一样，“我只能把你一嘴狗牙敲掉了，你自己注意点。”

　　楚尧突然就抖了一下，和见贤面面相觑：好兄弟，你让我叫人来，可有包我全身而退的的万全之策？
　　敲掉楚尧的狗牙，这么嚣张啊……见贤挑了一下眉，拍拍好兄弟的肩膀，表示自己今晚绝对镇住场子，你只管把敌人引来。

　　楚尧重新清了下嗓子，继续给小橘放饵：“之前我不是教你用那个报纸包着玫瑰花，可以卖出翻倍的价格吗？那回赚钱赚舒服没有？”

　　说到赚钱舒服，小橘有点支支吾吾的：“……舒服……这次怎么说，别卖关子了！我这个月的通话套餐马上要完，你一会打不通了。”
　　一个月前的七夕节，小橘突发奇想，从苗圃剪了两大桶玫瑰花带去闹市区街上卖，随着愿意买花顾客的人流，一路走到了潮汐大学的一个校区。她心中对这些年长一点、无忧无虑的哥哥姐姐充满了羡慕和好奇，一直在大学附近的步行街逗留到晚上十一点。

　　俗话说得好，夜路走多了难免会遇到鬼。那一天晚上十一点钟，街上还有很多人或成双成对，或三五成群地经过，街道两旁有不少卖手工的小摊小贩，有一些颇有巧思。
　　两个男生互相搀扶着经过向小橘的旁边，两个人都喝得脸红红的，在互相劝解，其中有一个男生特别俊秀，小橘本来心情就很荡漾，没忍住偷看了几眼。

　　“看什么看！没看过七夕节失恋的啊！”楚尧被傅三架着，只剩下一张嘴巴冲向小橘狗叫，他一发出狗叫，什么俊秀的样子都犹如镜花水月，小橘一下就回过神来。

　　她笑眯眯地问：“我卖花呢，你买吗，三块一支，五块两支。”

　　楚尧和傅三互相看了一眼，他两虽然喝了酒有了点醉态，但离不省人事还有一段距离，他们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疑惑：路边玫瑰花是这么卖的吗？

　　在傅三的世界里，除了他的家人和他的好朋友，其他人只是NPC，NPC的出现只是为了提示或者发布好玩的任务。不然怎么就那么巧，楚尧刚被校花甩了，走出不到一百米就遇见一个卖玫瑰花的二五仔呢？
　　傅三深信这是上天的安排，拍拍好兄弟楚尧：“便宜是便宜，花儿还鲜艳得很，你信不信你现在把这一桶花送到乌小黎面前，她马上感动得眼泪汪汪。”

　　楚尧看着那一桶满满的玫瑰花，确实有点心动，别说买给心爱的女生，就算买回家放着也不错，可看到提桶的向小橘，又有点儿嫌弃，因此犹豫起来。

　　听到“这一桶花”时小橘眼睛都亮了，她抓住了楚尧的那丝犹豫，拉高了嗓子热情推销：“哥，这桶花有一百五十多支呢，你买的话我直接给你打折上折，连桶一块送只要一百八，美丽不打折，爱情不打折，祝你马到成功，喜结连理，怎么样？”

　　折上折，一百八？
　　这卖花妹侮辱谁呢！
　　楚尧后退一步离向小橘远一点，然后指着向小橘近乎崩溃地指责：“我活了十几年还没被人这么瞧不起过！今晚还要打击我到什么地步！”
　　身为同一阶层长大的孩子，傅三也懂向小橘刚才那番话对楚尧而言有多深刻的魔法伤害，搀扶着楚尧给他坚实的依靠。

　　向小橘也后退一步，理解不了：“啊？”

　　傅三轻叹一口气，欣慰地看着好兄弟终于把心中的郁结之气排解出来，他朝卖花妹比了一个不必大惊小怪的手势，轻声说：“一只三块，一百五十支四百五，连桶给你五百，不要再讲价。”

　　向小橘目瞪口呆，嘴巴半天合不上，但是肢体动作已经把手上提着的五百恭恭敬敬送到了傅三和楚尧面前，楚尧冷哼一声，指桑骂槐：“这桶太老土！”

　　差一点，向小橘就要说出“那不算桶，卖你四百就行”，傅三耳聪目明，赶紧把那一桶接过来，指挥向小橘说：“去换个别的容器来，买卖正常做。”

　　小橘摸着脑袋环视一圈，大学附近的步行街上零零散散有一些抛弃的礼物包装，她犹疑了一下下，心想机不可失，冤大头一下给她遇见两个，可不能放了！于是迈开腿就要跑过去捡地上的包装垃圾。

　　孺子不可教也！楚尧忍无可忍一把拉住她，虽然看着很不喜欢，但是拉着卖花女硬邦邦的手臂感觉就没那么排斥了。

　　“少爷，什么要求你吩咐，我绝对包办！”小橘狗腿地捧着楚尧拉着她的手臂。

　　楚尧指着不远处一个大学生摆摊没收好的小桌板，桌面上用报纸叠了一层。家里生意遍布全球的楚尧施舍一点指点：“用那个报纸把那一桶花分成两束，一束能卖五百，放七夕节能翻倍卖呢，就你还做生意。”

　　“好嘞，稍等一下。”向小橘屁颠屁颠跑过去收了一沓报纸，回来就蹲在塑料桶边上，把报纸铺开，开始分花重新包装。楚尧站在旁边，看小橘虽然不开窍，但还算听话，干活也不啰嗦，终于露出失恋以来第一个笑容。

　　当向小橘恭恭敬敬把两束包装妥帖的玫瑰花送到他面前，楚尧感觉心头的阴霾驱散了一大半，伸手勾过来小橘脖子上挂着的二维码，拿手机给她扫大红包，按照七夕节翻倍卖的行情给付了钱。

　　“天哪，财神爷啊……”
　　小橘低低呢喃，捧着手机闭上了眼，她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的钱，甚至产生了一种在梦中的感觉。她这幅被钱迷晕的表情狠狠取悦了楚尧和傅三，两个人一人捧着一束，快快乐乐地往回走，拿着有不俗装饰又溢价的玫瑰花出发追求他们的丘比特。

　　小橘在财神爷终于眷顾她的美梦里沉浸了五分钟都不知道走，正飘飘欲仙呢，楚尧抱着那两束玫瑰花气鼓鼓地重新回到她视线里，小橘如遭雷击，不会这个冤大头反应过来，要找她退钱吧？她赶紧转身，提起那个塑料桶准备逃跑，下一秒就被楚尧拎着衣服后领揪回来。

　　“怎，怎么了，东西你可拿走了，恕，恕不退换，我不会给你退的。”小橘支支吾吾。

　　这句话真是把楚少爷在心爱的女生那里被击碎的尊严放到豆浆机里“日”地一声打成了糊糊，楚尧咬牙恶狠狠地说：“我不会退，本少爷这辈子都跟退货两个字无缘，但也不想再拿着这两束没用的玫瑰花！”

　　“那，那你想怎样？”小橘暗道，不会要我把这一百五十多玫瑰花连同报纸一块吃下去吧？不行，小橘决定，如果冤大头说出类似的话，她就把塑料桶扣他头上，然后拔腿逃走，反正她的小三轮就在附近。

　　玫瑰花……这个夜晚，爱情是缥缈的，金钱是庸俗的，然而玫瑰花没有任何罪过。楚尧看着小橘骨碌碌直转、不知道胡思乱想什么的眼睛，放开了她的衣领。
　　他听见自己闷闷的声音：“这玫瑰花送你了，你收下吧。”

　　“你……”小橘一边不理解，一边感觉有一种奇异的藤蔓在她心灵深处破土而出，慢慢攀爬她的心房，“你从我这花两千块买的花，要送我啊？”
　　她有些迷茫，手机里有两千块，玫瑰花也两千块，她是拥有了四千块吗？

　　傅三终于追上来，也是一脸扫兴的样子：“哎，乌小黎眼光太差了，她喜欢的那个是潮汐大学的一个校园歌手，好像叫花什么雨，我刚才远远看了一下，留着长头发感觉有点娘！你别听乌小黎假惺惺说喜欢有才华的，其实就因为你不是娘娘腔那一型的！哎，我们回去吧！”

　　楚尧好像没听见什么乌小黎什么娘娘腔，只问向小橘：“我送你，你收不收？”

　　小橘亮晶晶的狼眼看着楚尧俊秀的脸蛋，在自己逐渐加快的心跳当中抱过了那两大束玫瑰花，她抱过来后，感觉玫瑰花芬芳的香气温柔地侵入她的鼻腔里。
　　花香让她逐渐着迷，这是与被钱砸晕完全不一样的陶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