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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明行(甜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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驿外无边萋萋道,安车稳,金麾招。
兰草醒来时,初觉身下动,而后见陌生。身上白软成了白绒,周遭摇晃,有甜味。
驷马安车可坐可卧,睡一小少年绰绰有余。
“爹爹……”兰草回头目蒙见人,翻身撑坐起开口低唤,又觉发已短,便一时默默。
“三年,爹爹只引你走三年。”李将军看小娃娃,无余言直说。
兰草闻言觉能明,不住微笑笑。
而后笑渐渐落。轻点点头。
“你在此三年余,约是日月轮转千回。”
“你睡三年,澧水那样久。”
“……爹爹,”兰草看李将军轻声,又示身下询:“我可再……”我可再睡吗?
李将军顿一瞬,点头:“可。”
兰草便又睡了。面朝外,未翻身,闭目眉间浅淡,周身霖雾杳。
李将军叹,不知车外一步马上要跟到何时。
太子少黑衣,今晨穿时,不再是替父着冕服往宫宴,只是执拗,想送人一程。
暑夏炎热,将军近卫戴笠行。至京畿界碑北顶到头,是申末,此快马回程,可在亥初城关前回,明日不误朝。
笠马未停。
直至天暗。
见人下车,入传舍,又真似近卫于檐上夜中看至灯熄,才念声国和民安,弃马行夜道。
成弈都尉十四日可行路归北境,李将军勉算满意,因小徒儿虽不可陆路出京,若有水路通南北,十三日便能达。为何?京中往南有水通楚地,彼时王妃命危需楚药,快马不论其他,只因城关开合便时段受限少需十五日,世子十三日走水至,十三日夜见父,十四日睡楚,卫携楚药军令陆路连过关疾回。
传舍庭中有树。
树唤“柏树”。
柏树对兰草说,有人在看它,长得很好看,这里从未来过这么好看的人。
兰草问,他在哪里。
柏树说,他在屋顶上。
兰草问,他为什么在屋顶上。
柏树说,因为他想看你,但要躲着你,人都是这样。
兰草问,屋顶上冷吗。
柏树说,不冷。
兰草问,屋顶上高吗。
柏树说,高。
兰草便回房,看着曾经咬过它的“灯烛”,寻宝贵的清水,挨着浇灭了。卿姨那日教“灯烛”时,也教了这个。
传舍无冰,天热窗便不关,兰草站在离窗远处暗处看,过一会儿又问柏树:他走了吗。
柏树说,走了。
兰草便又睡了。
不过似乎有些十分高兴。
宣齐洲这回未骗它。
澧水也不长。它很快就能过去。
外间却是全炸了锅。
“那是大将军的——孩儿?!!!!”
“你见过吗?”
“我没有。”
“你见过吗??”
“我没有。”
“废话,能见着吗,我等常年临北啃黄沙,那——一看就是金贵养的——”
“孩子娘是谁??”
“话本都写,将军夫人早逝——”
“你滚开大老爷们儿成天看些什么东西!”
“嘿你怎知我看的什么东西!”
“哎停停停!那孩子——”
“看着脆气——”
“那是个男娃女娃?”
“呃——男娃,我听着声了——”
“我也听着了!才问男娃女娃——”
“啊??”
“不管男娃女娃,那孩子跟来作甚?”
“……”
“孩子娘没了无人看——”
“我说你这张嘴能不能说些好听的!”
“孩子娘——”
“啧,那孩子病蔫蔫的。”
“无要事不会跟来——”
“对——”
“也或是去看看玩玩?”
“……去消暑?去过冬?”
“那孩子头发为何只到此?”
“你明日问问!”
“那也需人下车呀!”
“你问问将军!”
“我不敢,你问!”
“我也不敢,你问!”
“我,我……今夜天有些冷啊!”
“我还是好奇孩子娘是谁。”
“是个大美人儿,可惜——”
“你又知道了?”
“你就说我说的有无道理吧!”
“你看见脸了吗你便说!”
“呃……明日,明日。”
翌日天明早,庭中松柏摇,是有晨风。
草叶早醒……已然上树了。
你的叶子好多。兰草坐树杈上仰头细看又传意,举手够了够上方一簇绿针叶,接住树给的一个黑果子,觉有些黏,又十分清香。
那些人为什么都在看你?树问得好奇敦厚。
嗯?兰草收手臂,看向树下庭中各处人,只见个个像柄剑一般直挺挺站着,并未看它。
他们为什么要那样——一动不动站着?兰草稍看半刻,学着树下各处人微昂了昂脑袋,又好奇不明。
他们总这样,每次来,就站着不动,过一会儿就走了,然后又来些人,站着不动。树摇了摇确信答。
兰草心奇想着,有欲再接问,却见树下门开,大大的人走出来。
李将军出门便稍顿见树上白影,直瞬心觉松快,便又背手仰看小娃娃舒声笑问:“爹爹引用饭好不好啊?”
兰草听明,清笑点头,拿着香果子蹲身起直跳下树,站起身过去,随李将军入房。
“爹爹……”入内兰草看大人有声,指指外头,学着仰直挺了挺身,眼中好奇询问。
“他们在做甚?”李将军笑。
兰草隐约明意,看大人点点头。
李将军立心叹老天可爱,不住夹嗓儿自觉十分温柔笑:“你可自去问啊。”又奉徒儿命给小娃娃倒水递去。
兰草愣看水,眨眨反应,认真道谢接下,而后忽想起——
“你自去问。”宣齐洲曾笑说。
……
兰草不十分想问。
那些人都有剑,个头又高又大,看起来……凶狠极了。宣齐洲不在,兰草……不想问。
“嗯?”李将军眯目头偏即疑觉害怕,便背手似奇笑问:“爹爹给的剑呢?”
兰草明言,放下果子又指指门外自己睡的地方,看李将军点点头:“嗯,啊……”在那。
“在房中?”李将军侧顺看去,似了然有言,又看小娃娃笑问:“可会用剑?”
兰草稍反应半明,试点头:“……用!”
“哦,那用剑即可,不必怕。”李将军全似满意朗笑安道,示门外役卒入放饭食,又叫乖娃娃用饭。
“……”兰草明言懵眨,而后未觉便已跟随大人入坐。
“爹爹”的食物少许多。兰草看过眼前案上,抬头又见大人眼中……期盼?便稍抿抿,还是端起面前羹,心说少吃些。
“……”毁了。李阙将军看少年用饭面慈温笑无异,实只差不忍直视闭目,心中唏嘘郁叹又唏嘘郁叹。
这小娃娃行动与那京中高门大太子矜贵从缓如出一辙。
外间自无事,往军中是实要吃亏——一筷未落下,盘中便不剩什么了。
不过近墨者黑。近墨者黑。李阙将军几刻转念又眯目从容,笑也用饭。
两刻后。
“……嗝。”兰草打嗝脑中懵乱,不由觉好笑便笑了笑,又吃得十分饱。
“再用些!”李阙将军不满佯肃道,就要端娃娃碗再舀米羹。
“爹爹!”兰草见动作惊瞠,牢牢护碗便急唤连连摇头:“不……不用!”吃饱了!
“饱了?”李将军佯肃面问得粗。
“嗯嗯!”兰草急抿诚挚点头。
“拿剑,走!”李将军利落抬手道。
“嗯!”兰草利落放碗便离。
小娃娃跑走,李将军不住笑。
朝霞彤,晨云重,外间风又动。旭日旭日快快升,暑蒸无惧要苗盛,照得远人路明早相逢。
﹉﹉﹉﹉﹉﹉﹉﹉﹉﹉﹉﹉﹉﹉﹉﹉﹉﹉﹉
出传舍,兰草日光下清楚见“马”与“麾”。
便看了几刻。
许多马精壮。一如水边屡屡曾见。
独一麾迎风。又与从前全无差别。
“宣”字麾。从前兰草不识,今却认得了。
兰草渐渐心中摸索出些什么。
宣齐洲要它去哪里,又为何要去才能治好眼前浊耳边喧。
……再走来路,可对?
兰草不愿。
来路过于晦暗恶心。只几分暖,重走不定还有,便是有,兰草觉不值。
……可兰澧喜欢宣齐洲。
……兰澧想再见宣齐洲。
好好再见。
不添麻烦,不觉陌生,能说话,能……
许多。
兰草便又上了车。
“来,这是……你卿姨给你带的糖。”上车李将军直塞给小娃娃一大绿绫袋又笑说。
兰草明言懵几瞬又愣,受宠若惊即低头看手中沉甸甸好大一包,看了半刻,轻轻拉开布袋口——便觉甜腻,十分,较那日黑包中的糖甜许多许多。
“……”卿姨……自制的吗。兰草笑,喜欢。只想要糖袋再大些,可抱着蹭蹭。
“平日宣齐洲引你如何用饭?”李将军看娃娃又稍前倾,低声问,似说悄悄话。
兰草闻爹爹声忽小,轻眨不明,却想起如何说也小心悄声回:“朝食,午食,晚食。”
“欸,好,”李将军赞应又低道:“你卿姨说这糖用饭时吃。”
兰草眼中即惑:“……为何?”
“不知。”李将军摇头似纳闷低声道。
兰草懵不明,也点点头应好。而后又见爹爹不知触了何处,对面木头便如那日暗道门一般开了扇小门——
兰草惊见长匕。
“走时竹宁送来。”李阙将军悄声又递长匕。
兰草无声抿,轻接过,垂眸看。
半晌微笑笑。
而后抬头又看李将军,眼底希冀等下文。
却只见蔼然示案上:“水在此处,许多,多喝些,累了直睡。”李将军目中蕴笑对说小娃娃。
兰草希冀顿,嘴角缓缓落。而后低头看手中抿唇,半晌似有轻叹,点点头,抱着长匕黑剑躺下又睡了,额头抵着绿糖袋。
药给了,匕给了。车后数十箱物件下聘一般,都是你的。
李将军心点点数确无漏,又啧啧叹,不过忍下未说——说了小娃娃恐要去箱中睡了。还是至北境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