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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将远(火葬场,虐) ...

  •   第二日寅末,宣齐洲醒看身侧,见背身,气息却短轻,非往日睡时沉缓。

      醒着。宣齐洲不觉凝眉心紧又起。

      起身看人,确是半睁目未眠。

      “兰澧……”

      宣齐洲轻触欲问可是又梦魇——

      “呃——!”兰草蓦重抖似摆,回身躲连退,看何物触碰,目中惊惑又不甚清明。

      宣齐洲手臂便顿空中。

      而后兰澧看见是熟悉的叶子。

      “几时醒来。”宣齐洲细看神色轻问。

      兰草似有些迟钝,闻声抬头,而后渐觉意。

      可又开始了。

      又开始了。

      又开始了。

      兰草垂颈轻闭目,又眨了眨。

      宣齐洲见心紧便蹙,欲抱过人——

      “呃唔——!”

      只似燎火,瞬重抖便目中惶极退。

      “咚!”臂肘又惊乱直撞床屏。

      宣齐洲怔蹙,又一回心悔如崩。

      “……那日暗道,去看可好?”宣齐洲未再动身,只看人问。

      周遭却只又奔涌杂乱喧吵,腥臭恶心至极。兰草未能再听见宣齐洲说话,亦未能再看见宣齐洲眼睛。

      只觉自应该抱着什么。却空荡荡。

      闭眼无用。闭眼仍有。兰草只好抱叶子缩起来。

      暗啮心绞。

      宣齐洲看片刻,无声离帐,清漱更衣,半刻又回。

      兰草未动,只静静半睁,目中似在看什么,又像发呆。

      宣齐洲膝行近,掐腰直抱起人托身后箍后颈入怀中不教挣,揉了揉又压下。

      口中忽温热软痒,兰草懵惑一瞬,渐隐约觉不多周身冷香。

      ……宣齐洲?

      ……是……宣齐洲?

      眼前一道寒光劈下。兰草未动未理会,只抬叶子,触了触。

      软软的。

      ……宣齐洲在抱着我吗?

      身后又觉鞭风。兰草僵一瞬,缓移叶子,觉软觉硬,触过颈肩手臂,直到身后腰间,寻着衣袖口轻探进去,觉有一道长长的疤痕。

      眼前人茫涣似不能视,宣齐洲愣不明几刻愈凝眉。

      宣齐洲……我……无……

      我……对不起……

      可我有点……忍不住……

      实在……有些……过吵了。

      “啊……”苗儿有呼声,却寻不到眼睛,只蒙蒙涣然仰头看,看向床屏。

      我想睡……

      兰草抬手,去寻眼睛,触到了,却看不见。

      宣齐洲……

      “宣齐洲……啊……”为什么看不见你了……

      兰草勉力看,不行,便渐生极慌乱,不住急切生气,不顾眼前劈下刀刃,只用力划抹漫天红——

      “唔……!”一声无助吭咽自喉中出。

      不要挡住!

      “唔啊……!”你们讨厌极了走开!!

      “传医,快些!”宣齐洲清漱更衣欲引人入暗道出宫,却只见苗儿睁目惊惧似魇,心惊即令。

      “兰澧!”宣齐洲心悸连紧声拍唤,退至床边抱人出帐往亮处,却不似此前见醒。

      怎么办……怎么办……兰草觉身后拍抚十分熟悉,确人是宣齐洲,便愈无措惶然。

      我好像……又做错了……眼泪一夜忍下,此尽数倾落。

      昨夜该说的……昨夜该说的……

      我不知……

      宣齐洲……

      “宣齐洲……啊……”兰草触到人的眼睛,无助想说却只能吭咽急哭摇头。

      我看不见你了……我看不见你了……怎么办……怎么办……

      不要吵了……不要再吵了!!!!

      “呃啊……啊啊……!!!!”兰草收手死死压着耳朵,再不想听人痛骂嘶吼怪笑哭泣,心知无用,可万一有用呢。

      “兰澧……”宣齐洲声颤目惊唤。

      人醒着。知他在此却看不见。看见什么。耳边有声。

      昨夜便如此。

      自抱他忽回身起。

      多久了……

      因他昨日用剑……

      彻骨悔意顷间涌起没顶,刺腑锡筋噬魂,宣齐洲紧抿勉静,轻拉下兰草手,揉上脑后风池又抚,压唇轻弄对人说无事。

      几刻苗儿稍静,又抬手茫然寻触他眼睛。

      “扑——!”宣齐洲抬臂收力击。

      兰草顷彻目涣,垂叶阖眼身软。

      宣齐洲接住苗儿腕收入怀中,凝看未回床。

      随后宁府医至,探脉又说是惊惧滞涩,可用药安神,却不能解根本。

      宣齐洲便抱兰草走了。

      过暗道一支,往将军府。

      卯正过二刻,京北大将军府,校场。

      “师父,师兄都已经人老珠黄了,您真不打算给他个机会?”

      蓝衣青年至送信,教师父拎着打了一场,勉算可,此算久以来心中担落,便悠悠抱剑行笑唠呱起师兄。

      李阙将军闻言,眯目算了算徒儿岁数,亦悠悠笑:“他自狠不下心,我有甚办法。”

      “狠不下心?”青年缓摇头慢喟叹:“那还不是手起刀落的事儿,殿下宫中正缺一内侍,哈,成都尉,成总管……您听这是不是顺口多了!”

      李阙将军听言挑眉,只觉甚有理:“嗯……哦,你师兄昨日走时教为师转告你,他缺一副手,要会羌言身小些,你恰恰好——”

      “他想得美!”勾奚直嘲讽笑道:“师兄自不见媳妇,只要坏他人好事,他何时要人?”

      “不知,未说。”李阙将军摇头言,又睨徒儿示意:“上头的下头的?”

      “嗯?师父有指教?”勾奚回笑得欠揍。
      李阙将军笑正要使唤徒儿,身侧却瞬来人:

      “主君。”黑衣卫未多言躬后只看。

      李将军眼中过意外。

      半刻回院入东厢,李阙将军微愣见榻上睡着小娃娃,饶是心有猜测也实未料到,便看小徒儿喜上眉梢欲言——

      却怔。

      储君深拜。

      “师父……救他。”

      早年中州战凶,军中多魇,多是醒后或失魂或若疯,极恐刀剑血光高声,不能睡,不能醒,某日浑噩不分人鬼,一刀横过便自抹了脖子,或是战死求一功名,保家中再无忧。

      李阙将军曾如此言。

      故宣齐洲知苗儿能用剑且那日去与父亲对了剑时,心中不知多欢喜。

      父亲剑极狠,苗儿既不怕,便或仅是曾见血过多今才生惧,并非魇症。

      “你父亲剑狠?”李阙将军一直无言语,只听此句时,言出意难明。

      “明徵将军剑柔闻名,你父亲剑较我与你舅舅,是最柔。”

      太子怔。而后唇色竟褪。

      他不杀你,你便教旁人杀了。徒儿能明,李阙将军未说。

      剑柔才善挑。

      太子指尖尽白无色。

      “可……昨日兰澧剑亦狠?”宣齐洲声颤目不明,心中便全乱了。

      李阙将军不言,目中复杂只如从未见过这蠢徒儿。

      你在何处长,他在何处长。何人敢杀你,何人不敢杀他。何人需那般杀你,何人又需那般杀他。

      看眼前唇白目怔,李阙将军眉心微动,算岁数——小徒儿竟才仅十八。心便又有些疼。

      “军中症,军中解。”李阙将军看徒儿,“月中宴后,人随我往北境。”

      宣齐洲久怔。

      良久唇动,有言:“我需……问过他。”

      李阙将军未置可否,只又看榻上娃娃,半刻问:“唤了个什么名?”

      “母亲起名‘兰澧’。”宣齐洲微抿,答。

      李将军稍凝神想,又问:“澧水?”

      “嗯。”宣齐洲轻颔。

      “若往北境……你欲如何?”李阙将军懒得烹茶,徒儿又不享受,便自吃了块糖问。

      “能解症,一切便宜。”宣齐洲看兰草,半刻答。

      李将军稍顿,亦看榻上,几刻又自案侧椅上起身,行至榻前看,而后似叹言:“如此模样,往北境要受欺负。”

      太子看李将军无声。

      李阙将军嗤笑回看,半晌:“李……兰?”

      宣齐洲默久,垂目中潭水,又看兰草。

      “唔……”榻上忽动眉间,有声。

      味道甜甜的。兰草喜欢。又觉似曾见。而后觉脑袋有些疼。

      宣齐洲见,自案侧即欲起身,却指尖一白,身顿,又坐回,只视线不离。

      兰草面色仍不甚好,慢慢睁目也迷糊似未睡醒,而后见近处——

      兰草蓦瞠目醒。

      “……??!”石榴树上大大的人!

      “吃糖吗,孩子?”李阙将军背手指尖搓了搓忍下揉捏揉捏乖软娃娃,慈笑问又给糖包。

      兰草懵看人又懵看递来的甜黑团,又看看人,轻笑摇头未接。

      你吃吧。

      “无事,吃一些,爹爹有许多。”李阙将军仍慈笑,心却不用想也知徒儿能对这娃娃说什么打诨话,只暗啧啧唏嘘嗟。

      兰草稍顿,又不住浅浅惊喜——它总能听明白这人在说什么。

      不过……兰草眨眨。

      “……爹,爹?”你的姓名吗?兰草看大人,眼中轻询问。

      李阙将军张口稍思,连点下两指示意对说小白娃娃:“师父、父亲——”又指自身:“爹爹。”

      兰草明意眨眨,又微蹙懵不明,觉身后冷香视线回头,讶然见宣齐洲,瞬惊喜能看见人又想起前事,慌乱涌上急下榻想说——

      眼前却又覆深红腥流。

      兰草怔。

      又渐开始了。

      “宣齐洲……啊……”兰草急切声唤,紧闭目摇了摇头,睁目用力抹过眼前,下榻站起便抬手摸着跑去撞去。

      宣齐洲骤起身——

      李阙将军上步单手压住娃娃右侧肩身往口中塞了块糖,又瞬出身侧剑拉起右手压上剑刃划过——

      “啊啊啊啊啊!!”

      兰草顷痛极嘶喊,就要缩手臂,却教包着手握上整个剑身。

      “呃啊——”兰草叶尖如碎,只脱力欲跪,身后发瞬起——

      却愣。

      安静了。

      不吵了。

      看见了。

      ……宣齐洲在哭。

      伤心极了。

      “啊……”兰草便不顾什么只看着人张口了。声颤。

      我没事……不要哭……好不好……

      兰草看着人的眼睛,又能传意,却不知该如何传意,又该传何意。

      ……他可治好你。宣齐洲看着兰草。

      兰草微怔,回身仰头看人。又看看手。

      有血。兰草渐深蹙。口中甜却极提神。便竟未倒。不过手已冰凉。

      李阙将军也觉是手中拿了块冰疙瘩。

      “糖好吃吗?”李阙将军慈笑问,手未松。

      兰草稍懵抬头看,却是又听明了。抿嘴喉间稍动,便对人轻点了点头——而后见甜黑团又递来。

      “好吃便多吃些。”李阙将军给糖只慈笑似闲谈。

      兰草抿看糖包,片刻未推,抬另只手接下,抬头看人认真道:“多谢。”

      李阙将军一挑眉,渐松手。

      兰草蹙一瞬又看手,而后看看人不见言语,紧咬牙也松开叶子缓垂下,唇色又渐煞白。

      “嗯?莫怕呀,这个也是你的。”李将军只悠悠卸剑慈笑递。

      兰草神间钝钝,却又愣看人。

      笨重有笨重的好,譬如到有需砍人时,“抽刀断水”——毫不磨叽。血底子凶狠劲,天赐乖儿,还是要随爹爹用重剑。李阙将军笑深如奸滑老狼。

      兰草一手拿着糖,缓凝血的手便迟疑又抬。缓抬起,而后觉重。剑鞘黑蕴似曜,压着鲜红血,竟有些好看。兰草握剑手中沉,心却莫名舒服。

      “多谢。”兰草又抬头认真道。

      而后回头看宣齐洲,握剑垂右臂行去,低头看了看手中糖包,身后出一绺乌发勾起,倒出一块,稍愣见竟是如血色,而后行近给宣齐洲喂了一块。

      而后只一眨不眨看着人的漂亮眼睛,觉久违,觉不害怕。

      他可治好你,但……需带你走。口中喉中极甜涩,宣齐洲手臂抬起,顿,又收,仅看着兰草传意。

      兰草却未在意,只有些贪婪地看着眼睛,又足瘾一般轻吸受下柔缓传意。

      爹爹便是父亲,你……唤他爹爹,他可护着你。眼前纯软依赖,宣齐洲心锥再深,就要穿骨。

      手中可疼……

      是我之过……

      两句无用话,宣齐洲未说,只眼中又红。

      你去哪里。兰澧轻问。

      我就在此,等你回来。宣齐洲轻答。

      我……随后就……能一直看到你的眼睛吗?

      也是句无用话,宣齐洲既带他来求助,便是无能为力。兰草也便未问。

      你要走了吗?兰草口中甜着。便抿笑了笑。

      ……我不会走,我便在此处。你回来,我便在……但我现需回去,给你带些厚衣袍,你要去之处,天十分冷。宣齐洲口中甜着,也微淡似有笑。

      三年前担忧字迹过锋遇事生戾,宣齐洲不敢教小苗儿习字,今过三年,纵是百般收敛小心,也还是伤了人。

      伤至见他便会魇,需往北境受苦寒。

      这该如何。

      好吧。我会快一点回来。兰草想要抱,抿着看人。又应点头。

      锥顷透骨。

      宣齐洲勉看人,半刻又抬看师父,而后平移视线,转身,便走了。

      兰草又见暗门。而后是宣齐洲背影。渐融暗色。门关。宣齐洲不见了。

      李阙将军微蹙看娃娃身侧地上一摊红血自剑尖淌。一时竟笑不出。

      半刻,兰草转身,看人轻唤:“爹爹。”

      李阙将军转身近柜开柜取创药——

      “咚!”

      怔瞬回身,便见少年跪身垂颈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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