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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十六章 血与泪的教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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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七点一刻,菜都上齐,唐雅才风尘仆仆步入包间。
她一进门便连声抱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了。本来我都出医院了,结果又被叫回去参加会诊,所以误了时间。”
在座并无外人,也都理解医生工作的特殊性。纷纷劝她别客气,赶快入座。她的座位自然在我旁边。我下意识起身,接过她脱下的外套,连同她递过来的手提包一起挂到衣架上。
鸿薇姐对身旁的苏秒说:“好好学着点,你看人小然多体贴?”
苏秒钢铁战士,威武不屈:“溜须拍马献殷勤,是他打小练就的功夫,这一时半会儿的我可学不会。”
柳欣瑶比一个拇指,赞扬道:“姐夫,你真勇猛!”
窝在柳欣瑶怀里的月牙儿有样学样,也比一个拇指,奶声奶气说:“二伯真勇猛!”
在场哄堂大笑,气氛瞬间热烈起来。酒过三巡,许知非终究没能逃脱灵魂拷问:他究竟是如何被拿下的?
这次发问的是鸿薇姐,他不敢无可奉告,大大方方坦白:“因为瑶瑶给我下了最后通牒。她说,最后跟我表白一次,如果我拒绝,她就永远不再理我。我害怕她真的不理我,所以只好答应。”
柳欣瑶端起酒杯,起身补充:“这一次,我之所以有能告白成功,主要还是得感谢小然哥的通风报信。小然哥,我敬你一杯。”
我起身与她碰杯:“小事一桩,无需挂怀。”
话说完,我正待喝酒,却被鸿薇姐拦住问:“什么通风报信,怎么就无需挂怀了?你俩打什么哑谜?把话说明白些,这里头怎么还有小然的事?”
我只好搁下酒杯,得意洋洋,将如何出卖许知非,劝说柳欣瑶表白的前情回顾了一番。
鸿薇姐何其冰雪聪明?
听完我的话,她立时拼凑出事情真相,转头笑吟吟地望向许知非,问:“对小然的说法,你怎么看?”
许知非艰涩一笑,没头没脑冒出句我搞不懂缘由的恭维话:“您慧眼。”
我向唐雅求助,问:“什么意思?”
唐雅笑:“还能什么意思?意思就是,学长早料到你会把他喜欢欣瑶的事告诉欣瑶。”
我反复咀嚼唐雅的话,一遍又一遍。半晌之后,终于想明白,原来自己中了许知非的圈套。他自是一早便打算借我的嘴骗欣瑶跟他表白,因此才故意告诉我他喜欢欣瑶的。
哇,这个人好腹黑呀,好腹黑!
欣瑶妹子,是小然哥太蠢了,哥对不住你。
——02——
次日,我信守承诺带龙凤胎秋游,目的地是香山。
唐雅工作在身,不能随行。独自带两个半大孩子登山,我心中没底,怕顾不过来,遂通话李乐问他可愿同往?他答说愿意,但前提是须得带上梁缘。小情侣共度周末,实乃天经地义,再没比这更合理的要求了。我想也没想便一口答应下来,结果,他却叫我邀请梁缘。
我心生疑窦,问:“怎么,你俩闹别扭了?”
支支吾吾半天,李乐终于老实交代,两人已经一周没联系了。
李乐待梁缘,正如我待唐雅,素来百依百顺。此前,从未听闻两人有过龃龉。如今居然闹到了互不联络的境地,我追问缘由,他却无论如何不肯开口。无奈,我只好撇开他,拨通梁缘的手机。
“早上好呀,小苏总。”手机那头,梁缘语调欢快,“请问有何指教?”
“想约你游香山,赏红叶,顺便帮我带带孩子。”我决定暂且按兵不动,一切等见面了解清楚情况之后,再徐徐图之。
“好的,那你过来接我吧。”梁缘答应的痛快。
“半小时左右到。”我说。
结束通话,我先到学校接上李乐,才去接梁缘。梁缘上车,跟每个人都热情招呼,唯独对李乐视若无睹。看来小李乐,这次把梁家姑娘气得不轻。
可究竟为何呢?
我想不出。
想不出,我便不想,毕竟动脑子并非我强项。我单刀直入:“老实交代,你俩为啥吵架?”
梁缘瞥一眼李乐,道:“姐夫,你问他。”
因是同事,梁缘多数时候都学公司那群不着四六喊我为小苏总,鲜少称呼我姐夫。不过她既还认我是姐夫,想来两人的矛盾也并非不可调和。况且通透如她,多半早就猜到我叫她秋游是为了给李乐说和的,既如此她还答应出来,自然是有心给李乐台阶下了。
想到此处,我心放下大半,改问李乐道:“乐乐,你说。”
李乐却不识好人心:“姐夫,我俩的事你就别管了,我们自己能处理好。”
嘿,小子,你叫我不管我就不管,那姐夫我的权威何在?
今天这事儿,我还管非管不可了。
我半真半假道:“好小子,这会儿你倒装起来了?不是刚才哭着、喊着求我叫上梁缘的时候了?”
李乐依旧不上道,拖着长腔狡辩说:“姐夫,你可不兴造谣呀,我什么时候哭着喊着求你了?”
见他上钩,我笑着说:“你别不好意思承认嘛!我可是有人证的。月牙儿,我跟你小舅舅通话时你就在旁边,你说说,小舅舅有没有跟爸爸说无论如何一定得叫上小舅妈?”
月牙儿弯起眉眼钻进梁缘怀里,甜声答:“有。”
显然,梁缘对月牙儿的答案甚为满意。透过后视镜,我瞧见她挑眉瞪了李乐一眼,眼角眉梢噙着止不住的笑意。
见此一笑,我心知大功告成。
哼,小小李乐,我拿不住你姐,还治不了你?
——03——
梁缘开怀起来,便不再缄默,几句话就交代清楚两人为啥别扭,缘由很简单:李乐研究生毕业后不想继续读博,想参加工作。
对此,梁缘持反对意见。
我并未听出其中关键,玩笑说:“他想读书就叫他继续读书,想工作你就叫他工作呗。读书固然有读书的好,可工作也有工作的妙呀,你说对不对?这么点小事,也至于你俩别别扭扭一星期不联系?你们怕不是因为之前没吵过架,所以想找个由头体验一把吧!”
李乐满腹哀怨,可面对媳妇和姐夫又敢怒不敢言,只能喃喃自语:“早说了,我们自己能处理。”
梁缘欲言又止:“姐夫,你不知道,他不是不想读博,他是怕……”
怕什么?
我掐指一算,瞬间了然:还能怕什么?当然是怕花家里的钱了。
读博又得至少三年时间。期间,他几乎没有收入,因此想要读博必然离不开家中的支持。偏偏今年岳父大人从部队退休后,收入远不如前,而且岳父最近的状态也令人忧心。因此,我想在李乐心里,他一定觉得明年研究生毕业后直接就业,不给家里添麻烦才是明智的选择。
停顿片刻,梁缘继续道:“我跟他说过,到时候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帮他垫付学费和生活费,可他死活不答应,非说要等工作稳定以后再考虑在职读博。姐夫,反正我是说不动他了,你快帮我劝劝吧。”
李乐不想吃软饭。
作为男人,我抱以深刻理解。只是,想要劝解却不能急于一时,于是我先安抚梁缘:“好,这事交给我了,抽空我跟他聊聊。”
抽空。
没过两小时,我便偷得空闲。香山顶上,梁缘带着龙凤胎在远处玩耍,我和李乐并肩而立,眺望漫山红叶。
微风过境,夹杂些许秋凉。
我率先开口:“乐乐,你到咱们家多久了?”
我当然知道答案。他是小学二年级,八岁那年随阿姨嫁过来的,现在他读研三,二十四周岁,因此他来这个家里已整整十六年了。
李乐默了片刻,道:“姐夫,我明白你的意思,也知道你想要说什么。我知道爸一直拿我当亲生儿子,姐拿我当亲弟弟,你对我也很好。可你们对我越好,我就越不想亏欠。从小到大,我从没为家里做过什么,却一直在接受所有人的照顾,这真的让我感觉自己很没用。姐夫,我今年二十四了,我不想再索取,我想靠自己在这个社会上立足,就算一时不能回报你们,我也不想继续拖家里的后腿。”
正如他所说,他早就是我们的亲人。亲人嘛,老的照顾少的,大的照顾小的天经地义。但我不得不承认,我似乎从未站在他的角度上考虑过:假如我是他,能否心安理得的十几年如一日的承受那“突如其来”的善意与照拂?能否理所当然的只当那一切是亲情,而非,呃……负担?
他这样想,当然是在钻牛角尖。
可牛角尖之所以是牛角尖,便在于人一旦陷入,就很难独自走出来。想到这一层,我逐渐开始理解,为何他青春期时忽然那般抗拒与身边的人亲近。如今回想起来,恐怕彼时他就曾钻过这样的牛角尖——由于感觉亏欠,而本能的疏远。
我并非心理医生,面对如此复杂的心理问题,自然束手无策。我所能做的,惟有将一切交给时间,顺其自然。
对于他眼前的困难,我倒是有个不成熟的小想法:“嗯,你这样讲我大概理解了。我跟你的想法一样,大老爷们儿,怎么能伸手向家里要钱?你看这样好不好,我给你提供助学贷款,等将来你毕业挣了钱再连本带息还我。你也知道,我好歹是个小公司股东,多少有点闲钱的。”
他道:“姐夫……”
从语气判断,他是想拒绝。我忙打断:“怎么你是担心自己专业没前途,怕将来还不起?”
他说:“我专业好着呢。”
我手搭上他肩头,道:“那不就得了?老爷们儿讲话嘎嘣利落脆,你一个字‘行’就完了。”
他鄙夷望我:“姐夫,你确定不需要先回家请示下我姐,再来问我的意见?”
我大手一挥,大言不惭:“用不着,家里钱都归我管。”
银行卡的确在我这儿。只是真要动钱,我可不敢不跟唐雅商量。否则,我会死的很难看。
别问我为何会知道,我只能说,那都是血与泪的教训!